太子妃蔡氏对此似是毫无反应,端的是不动如山。王灵宾应了一句是,倒有几分撒娇一般的拉着丁贵嫔的手辩解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妃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往常最是喜欢跟掌珠来往的。说起来,我们这些妯娌当中,真是数她生的最好,又最得父皇欢心。譬如这次,父皇便赐了掌珠紫月杯,这宝贝我都不曾有机会看一眼呢,心里真是羡慕的紧。若说吃醋么,也是的确有的。”
紫月杯这三个字一出口,在座的各位皆是面上有些不自在。青鸾心里冷笑,这王灵宾如此麻利的连着给掌珠捅了几刀子下去,还粉饰的冠冕堂皇又是自然,显见平时就是一位舞刀弄剑的高手。
可这等场合她根本没资格插话,还好掌珠有备而来,更加笑意盎然道:“谁不知道父皇赏我紫月杯,就是因为我无心救下了长城公主的缘故?这是爱屋及屋,我才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又道:“我先前进来说晋安王妃嫂嫂气色好,是听说你府上又添了一位小郡主。嫂嫂贤惠大度,真是三哥的福气。”
王灵宾想是心内咬碎了一口牙,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丁贵嫔很快就出面护着她,看了看掌珠,笑道:“我先前还担心掌珠你年纪小不懂事呢,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你可要快点赶上来,毕竟湘东王府如今就指着你给延续血脉了。”
掌珠脸一红,扭捏着低下头,有些讪讪的样子:“娘娘别笑话我,我现在还不想生孩子呢,不说养一个,就连抱着都有点怕。那么软绵绵的一个小肉团子,我可怕捏痛哪里了。”
众人哄笑起来,虽有分寸的掩着嘴,笑声还是挺大的。看得出来是女人对这个话题都有浓厚的兴趣,想要继续往下讨论。丁贵嫔也笑,眼底的戒备消散了,拉着掌珠的手,甚是怜爱的说道:“瞧你这话说的,女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有了孩子当了母亲之后,便会满心都充满了爱。想当年,我怀着太子的时候,也就比你大两岁。你这双手养的如此娇嫩,倒叫我想起那时的艰辛不易来……”
丁贵嫔没有接着往下诉说当年的艰辛到底是如何不易,可是众人都知道,她在生下太子之前皇后郗徽还没有过世。
传言当时郗后对她十分的苛刻,每日都要如最低贱的奴婢一般,舂米三十担——这样的苦差,便是一般的女奴都受不了,可是丁贵嫔却咬牙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就是两年多。
“母妃如今万人景仰,可见那时候积下来的福泽深厚。所以后宫诸位娘娘们都心中敬服,而今处处都向母妃学习。”
王灵宾两句话,便让丁贵嫔复又端华如常。她略扫了一眼手里端着食盒的金萱和迦南,问道:“你是才刚去你婆婆那里过来吧?可有好些了?早起我打发人去瞧了她,可怜见的,说是患了风寒,一时半会出不得屋子。这大节下的,回头也只有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让她沾点喜气了。”
掌珠应了一声,招手让金萱把手里的食盒拿过来,道:“谢贵嫔娘娘关怀,我婆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不敢出来过了病气给人,心里又因紫月杯的事情难过的很。我没什么东西可孝敬的,这一盒的冬枣,是自家花园里那颗百年老树落的果,请娘娘尝尝鲜。说来也奇怪,我家这颗老枣树总比别的枣树要早熟半个月的样子。我祖母说,这性子就跟我一样,都是急了些。”
说完又朝在座的其余的后妃大方的笑笑,道:“诸位娘娘别笑话我小家子气,实在是这两日就摘了这一盒,便一起尝几个。待过些天都熟了,我再一一送到娘娘们的宫里。”
听她这么一说,在座的诸位后妃哪有计较的?只是一盒冬枣而已,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讨个彩头图个吉利。当下便由金萱分给诸位娘娘的侍女,再捡了相宜的粉彩鎏金小碟端上来,放在几上的果盘旁,供各位娘娘们品尝。
要说掌珠能想着送到宫里尝鲜的东西,自然是精挑细选十分上佳的。这枣子不但脆而且口感清甜,再加上是应季的第一茬,嘴巴骤然间吃到第一口,哪能不垂涎?当下丁贵嫔就先夸了句:“味道真好,这股子脆爽的,尝一口就叫人忘不了。”
余下的人也附和,反正说句好话又不用钱。但有人不甘落后,也捧了旁边的果碟子凑近丁贵嫔跟前来,道:“母妃,这是世谦今日特地让我送进宫的吕蕉,说是滋阴养颜的圣品。您尝尝,诸位娘娘也赏个脸。”
既是晋安王萧纲特地送来的水果,丁贵嫔当然赏脸,于是让王灵宾剥了外头的果皮,轻轻尝了一口——咦?掌珠眼尖,怎么觉得丁贵嫔的表情微有变化?不过也就是一瞬之间而已,很快,丁贵嫔又舒展开眉宇,含笑道:“你们都有心了,这两样果子都好。尤其是掌珠送来的冬枣,味道真是清甜。”
后妃里董淑仪是个出名的急性子,她听丁贵嫔这么说,就有些忍不住,咽下嘴里的枣子立即也让人剥了吕蕉的皮吃了一口,旋即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泫然欲泣:“这什么吕蕉——怎么味道这么……特别呀!”
说着,到底仍是忍不了,起身朝丁贵嫔告罪道:“娘娘恕罪,我才刚弄脏了衣服,这会儿要先回去更衣。”
董淑仪走的如同急惊风,丁贵嫔却老神在在,让她只管去。
但眼角如刀,却梭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王灵宾。
王灵宾何等机敏?董淑仪话没说完就走了,婆母眼含警告,她心中隐约觉出不妥,却不知到底错在哪里?
掌珠顽皮,想试试她竭力吹捧的那个吕蕉,才示意金萱拿起来要剥皮,丁贵嫔已经笑吟吟的开口:“掌珠,先前两位公主派人来传了口信,说等会就到。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要不你替我——”
说凑巧都显牵强,这时候侍女掀了万福同春珠帘进来通传,道长公主和三公主姐妹两联袂而来。
在座的除了太子妃和几位王妃与公主同辈之外,其余都是长辈。但因身份嫡庶有别,除了丁贵嫔之外的其余几位娘娘们还是纷纷起身,在两位公主朝丁贵嫔行礼问安之后,各自道安又还了礼。
三公主萧玉嬛先朝太子妃蔡氏和掌珠含笑示意,掌珠冲她眨巴眨巴眼,笑容里有了愉快的明亮,萧玉嬛回之一笑,彼此之间便已心照不宣。而长公主妆容华贵艳丽,远山眉绘的赫恒张扬,千金一颗的螺子黛绘就的眉稍直插入发髻之中,眼睫上贴有璀璨耀目的细密七彩金珠,目之所及之处,人都不敢与之对视片刻。
她面无几分笑意,带着挑剔的扫了一眼众人,枚红色的朱唇轻轻一启,嘴角已经泛上了几分冷意。
“董淑仪呢?没听说她抱恙,怎么也不见出来?”
众人闻言,心里都是一滞,猜想定是刚才董淑仪匆忙走时被她撞见了。
掌珠碍着萧玉嬛的面子,没有将翻白眼这个动作做出来,可是心中真是满满的不耐烦呀——哪有这样的长公主?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个事情,都全赖丁贵嫔和皇上去料理呢,见到丁贵嫔也不知道要谦虚恭敬些个。
再则董淑仪分位再低,到底也是侍奉皇帝又生了皇子的后妃,到她嘴里,怎么称呼的就跟一宫人奴婢似的随意?人走的匆忙,多是有不便之处呀,大家都敬着丁贵嫔这个东主呢,就她能耐,非要揭开来!
大抵是长公主素来如此,众人不愿跟她多打交道,因此这两位公主一来,气氛就显得格外的冷了。丁贵嫔就下令宫人前去准备,自己则起身道:“今日佳节,宫中难得热闹一回,本宫让人备了些歌舞节目,咱们就在水榭烟波那一处坐一坐,太子妃和子沐你们带着掌珠几个一起,年轻女孩们自去玩一些你们喜欢的乐子。咱们这些妇人上了年纪也不爱动,就看你们玩便跟着高兴了。”
众人听丁贵嫔这么一说,都是笑。六皇子的母妃丁充华论年纪比阮修容还年轻几岁,因平时日日都来丁贵嫔这一处,又代为处理一些繁杂的宫务,此时便有些不依,玩笑道:“娘娘这么一说,竟是拘着臣妾们不让四处玩耍了。还是彩头准备的不够,怕臣妾们起了兴致,让您破费荷包。臣妾不依,还请娘娘现下发话,多备些金珠财宝做彩头,臣妾是不嫌多的。”
如今宫里后妃们少,弊端最明显的就是一旦设宴,便全无皇家佳丽三千的气势与辉煌。毕竟宴若无美人,佳肴美酒都会失色变了味。丁充华其实是揣摩着丁贵嫔的心思,她也好体面,占着六宫第一人的尊位,便不愿让进宫来的命妇们背后议论她对妃嫔们约束过紧。
况且皇帝近十年都不曾选秀入新人,这让这么多的臣子们怎么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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