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问及左右:“王府内外的守卫如何?可有排查过有无异常?”
侍卫左右皆答:“王爷放心,王府守卫固若金汤,数日前便已按照王爷吩咐调集五百亲兵驻扎于周边,另外暗哨等也每隔一刻钟便传回消息,迄今为止,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人员或者有其他异常现象。”
萧绎点点头,但听先前那侍卫又道:“王爷只管坐镇高台观望便可,谅他王贞秀一众乱党也不敢有逆天之心。否则,他便是要自寻死路了。”
不知为何,萧绎闻言却皱紧了眉头。他负手于身后,仍旧于高楼上反复徘徊踱步。但心中的不安与忐忑却越来越甚,最后忽然抬头,道:“传本王的命令,速速请陈霸先将军回来复命!”
“是!”侍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之后,却有人将他挡在身前,满面狞笑道:“王爷这会儿想要见陈将军,怕是不能够了——想必您刚才在高楼之上也听得清楚,您派去围剿王宅的人马此刻都被炸了个人仰马翻。至于陈将军么,多半也是以身殉职了吧?”
萧绎眼见一个黑衣人,将先前那侍卫当做靶子挡在自己身前登上楼来,心中虽然十分震惊,但仍旧勉力维持着面色不改,满面皇室贵胄的骄傲与自矜道:“你们这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说话间,左右侍卫及内侍等人皆以身挡在他跟前,这些人都是萧绎身边的死士,忠心自不必说。而且个个武艺高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那边,原本坐在纱帘后的掌珠也看到了这一幕。迦南与金萱等人旋即将她簇拥着躲向屏风后。众人此时心中虽然有些惊惧,但仍以为刺客只有孤身一人或是几人,以王府内外此刻的防守以及自己的身手,量此贼人也必然不能得手。
但却没想到,来人略看了看他们在场之人,便嗤笑道:“螳臂当车?王爷您可真是会开玩笑,依我看您是在皇宫内院待久了,根本就不知道,想要坐稳一方霸主的位置,不是靠着自己那一点所谓的皇室血脉就可以的。况且,这世上又有谁人不知道,你们萧家的天下,也是谋朝篡位而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正统。”
萧绎这是生平从未听过这样刺耳的话,他沉声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来人一字一顿道:“非巨城焚火,无以惊万众;非真龙坠堕,无以警黎民。我们所想,是在这荆州城百万百姓面前,要王爷你的一条命。以血开城,就此揭竿而起!”
这已然是明目张胆的造反之心!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虽然众人对王贞秀的做法早有预感,可经此人之口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萧绎不动声色,仍旧傲然挺立:“本王的命,就在这里。你若想要,自己来拿。但今夜就算本王身死,亦绝不会生出一丝退意。此战,为荆州城万千百姓,亦为天下四海五州国泰民安,本王绝不言一丝悔意。”
他说完,便环顾四下,对左右亦是沉声道:“尔等身为我大梁子民,亦要铭记,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
左右众人闻言,自是齐声应诺,道:“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誓死效忠王爷!”
不料那人忽又笑道:“王爷不必这么着急。我们的计划,是分作两层。王宅内外那些,权做见面礼而已。可惜而今王爷布置在那边的人马已经得到消息,不再继续前赴后继的去死了,所以到了这时候,自然是王爷您活着最好。不然,我们可去哪里找这么好的挡箭牌呢?”
他说话时,一直在笑,可笑容中的恶意却越发浓郁起来。
“现下,希望王爷能暂时屈尊,跟着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亲眼看看在大梁盛世繁华之下,无数黎民百姓们真正的世界。是否如王爷所想,是那般的逍遥快活,这片国土,到底是菩萨庇护的净土,还是恶魔横行的地狱。”
惊讶和愤怒声从萧绎和掌珠身边的众人心中泛起来,连金萱都禁不住柳眉倒立,恨不能与此贼人当面辩驳。掌珠亦紧紧皱起眉头,这个贼子好大的胆子,竟要绑架王爷出荆州城,还要巡游各地,公开羞辱。就算是前朝的东昏候,也没受到过这种侮辱。倘若真的成行,那大梁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简直比当场行刺还要可怕。
听到这个要求,萧绎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可以杀了本王,如果你们有这个本事的话,但是,你们绝对不要幻想本王会跟你们走。”
那人闻言也只是嘿嘿一笑,而后轻轻一抬手,蓦的,在楼中,前后左右,居然出现了一只只齐刷刷的黑色短弩,这些人也不只是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而且无声无响的占据了各处要害之地,此时将手中利器对准了楼上的人:“王爷以为,我们没有这个本事?”
萧绎微微闭了闭眼,沉着脸道:“人固有一死,若能以死明志,亦算此生无憾。”他的意思很明白,就算今天自己跟身边的人人都死完了,也绝不会跟着他们离开。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一个高亢的声音从身侧的侍卫和内侍中响起,这一声呼喊,瞬间点燃了众人被绝望压抑住的愤怒。他们齐声呼喊,热血激涌。
眼见这些侍卫们就要动手,黑衣人连忙连忙举弩弹压,可乱子却越演越烈,因为双方都是死士,没有人真正畏惧死亡的威胁。黑衣人虽然手中持有短弩,可是因为要顾忌误伤萧绎,所以并不能肆无忌惮的进攻。而萧绎身边的人则从头到尾都铭记着自己的职责,如果堂堂湘东王在这里被掳走或死亡,那么恐怕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而有风楼毕竟是他们熟悉的地方,就算一时间被人夺去了主动权,但始终众人都有自己的自负,于是索性拔剑而战,以期能杀出一条血路,等待府中其余的侍卫们赶来援手。
双方人马便在空旷的楼前打了几个回合,黑衣人到底是老练几分,慢慢调整好节奏,开始逐渐扳回局面。而萧绎身边的侍卫们皆是气喘吁吁,很快已是强弩之末。
于是为首的黑衣人正要发起致命一击,忽然身子一个趔趄。
原来刚才一轮混战之下,楼上高台上的长桌早就掀翻,满地皆是狼藉的点心水果等物。而黑衣人首领的右脚恰好踩进一个半开的黑漆食盒,整个身子歪斜了一下,待要拔出脚,却发觉盒中之物十分的黏腻,一时间甩不脱。
而萧绎身边的那个侍卫则觑中了这绝无仅有的一个机会,拎起腰间蹀躞带上的一把小巧的象牙柄折刀,狠狠捅进他的右眼。
黑衣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急速后退。侍卫动作太急了,连系绳都来不及从蹀躞带上解下来,被他反着朝前冲去。两个人一起撞在已经倾倒的桌面上,又顺势朝萧绎这边滚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萧绎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他飞身而上,想去抓住黑衣人。可黑衣人虽然受了重伤,右眼剧痛之下依然神志清醒,见他靠近,格外警惕,抓起一个唾壶冲他丢去。
萧绎闪过,急忙朝右侧的一个侍卫道:“抓住他!”
侍卫们此时也明白了他的吩咐,大概看出了这个黑衣人首领对其余所有人等都有发号施令的权利,于是纷纷朝他围拢过去,剩下外面一轮侍卫,仍在以剑光抵挡那些急速落下的短弩。好在短弩的致命缺点是一次只能发一发,过后便要装蹚。否则,只怕是萧绎这边的人早就被杀光了。
而围拢在这受伤的黑衣人身边的这波侍卫们,则是个施所长刀剑齐上。不过眼看着其中一个人就要得手,却被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迎面丢过来一柄尖锐的叉子而刺中了右胸。
反正现在这会儿地面乱七八糟,什么吃的喝的都能捡得着。
如果地上的黑衣人没有受伤,全盛时期,便是一个人收拾掉眼前所有的侍卫,只怕都不在话下。可他现在太衰弱了,被刺中的右眼波及到左眼,因为视力原因所以全身的反应速度明显下降,只能一边躲闪,一边靠近萧绎。
但围在他身边的人也看出来了,此贼人仍在竭力试图先制服萧绎,然后全身而退。
而见萧绎身旁的侍卫都互相防守着,几乎没有空隙可寻。他才心中一横,实在不行,就只能先把湘东王打昏。
他正想着,猛见旁边早就倒地的一个内侍突然伸开双臂,死死抱住了他的腿脚。他要抽开,却根本挣扎不开。萧绎趁机冲过来,用那一把象牙柄折刀刺中了他的咽喉。
萧绎这一下子动作甚猛,刀尖已经刺破了外面一层薄薄的皮肤,只要再用半分力度,便可击毙这个袭击王府的巨魁,完好的扳回丢失的颜面。
可他还未及用力,便听耳膜中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萧绎脸色陡变,手腕一颤,这一刀便偏了几分方向。
只见另外一个黑衣人,全身鲜血淋漓,左手狠狠扼住了一个身穿春衫宫装女子的纤细脖颈。
“掌珠!!!”萧绎惊叫道。他本来已经反制住了地上的黑衣人首领,一击便可杀死他。可一见掌珠被刺客同党所挟持,他的动作立刻停住了,眼神流露出极度的惊惧。
“你不许伤她!”萧绎愤怒地大喝。便是刚才被人威胁要拉他去游街受辱,他都不曾这样愤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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