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娘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刻被褚良狠狠地推着地上,好巧不巧地,脑门子正好磕在了桌角上,白净的皮肉上登时破了个大口子,殷红的血水呼呼地往下涌,沾的凌月娘满头满脸都是。
来之前,凌月娘脸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脂粉,此刻跟血水融合在一起,她只觉得额头上的伤口疼的厉害,让她眼眶发酸,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羞恼地看着褚良,凌月娘恨得咬牙切齿,即使摔得浑身发疼,她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几步冲到男人面前,还没等贴上去,小腹上又挨了一脚。在大业朝,褚良算是武将中最悍勇的一批了,能以一当十,现在这么一脚踹在凌月娘肚皮上,让她疼的直冒冷汗,五脏六腑好像都搅合在一起了。
因为喝了太多酒,褚良醉的厉害,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脑袋狠狠磕在桌面上,没有动静了。
令人昏厥的剧痛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功夫,在这段期间,凌月娘死死咬着嘴,殷红的血丝如同灵蛇般,蜿蜒往下淌。
费了好大的力气,凌月娘再次从地上站起来,两股战战,浑身都打着哆嗦,不敢轻易靠近。
等了许久,在确定褚良不会突然暴起之后,她这才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男人身边,伸手扶着褚良的胳膊,将人带到了书房的软榻上。
先前跟教书先生私奔,凌月娘早就通了人事儿,即使此刻难受极了,只要一想到她会跟表哥成为真正的夫妻,她心里就激动的很,慢慢将两人的衣裳都给褪了下去。
指尖往前伸,还没等凌月娘真正碰到褚良时,书房的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躺在软榻上的女人失声尖叫,赶忙扯了衣裳挡住自己匀白的身子,一双水眸中满是慌乱,心中却愤恨极了。
今个儿明明是凌氏让她过来的,就是为了跟褚良生米煮成熟饭,本来都算计的好好的,为什么会有不长眼的突然闯进来,坏她的好事?
两手死死捏拳,等到凌月娘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心中的怒火便如同冬雪遇上滚油般,霎时间消失无踪。
“侯、侯爷?”
凌月娘整个人都懵了,平日里如同黄莺出谷一般娇脆的声音,此刻又尖又利,十分刺耳。
书房中酒气翻涌,混合着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气,一片污糟。
石进浓黑的剑眉紧皱,待看清了倒在软榻上的一对男女后,男人的神情霎时间变得无比狰狞。
这姓褚的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成了他的女婿,竟然还敢做出这等厚颜无耻的事情,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能不把忠勇侯府放在眼里了?
石进根本没将凌月娘这微不足道的妇人放在眼中,事实上,他也不清楚凌月娘的身份,只觉得这女子着实不知廉耻,青天白日的跟他女婿在书房中做出这种腌臜事儿,即大胆又无耻,真是令人作呕。
眼见着身形高大健壮的男人一步步逼近,凌月娘浑身颤抖的如同筛糠一般,冷汗狂流不止。
好在她在石进眼中比起蝼蚁还不如,男人一把提着褚良的领子,手臂一甩,直接将褚良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守在书房外头的侍卫听到动静,赶忙冲了进来,看到忠勇侯蹲在地上,两手握拳,一下一下地捶在将军脸上。
男人虽然喝醉了,却不是死猪,受到这样的虐打,登时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等到看清了石进的模样,褚良双眼赤红,含糊不清道:“侯爷,带我去见盼儿。”
听到这话,石进冷笑一声,狠狠往褚良肚腹处捣了一下。
“见盼儿?你都敢趁着我闺女不在的时候做出这档子事儿,竟然还想见她,姓褚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的脸皮有这么厚呢?”
浑身疼的厉害,褚良的醉意也消减了几分,他捂着酸疼的面颊,使劲儿晃了晃脑袋,等到看清了衣衫不整的凌月娘后,霎时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见着褚良满脸厌恶,恨不得马上跟自己撇清关系,凌月娘又羞又气,面上却表现的十分可怜,眼圈通红,不断抹泪。
“表哥,刚刚你明明要了月娘,怎么当着忠勇侯的面就不认账了?”
褚良死死咬牙,就跟失了神智的野兽一般,盯着女人道:“凌月娘,念在你我是表兄妹的份上,你现在说实话,我不会对你下重手。”
“月娘没有撒谎,就算表哥喝醉了,也不能随意污蔑于我!”
说着,凌月娘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小脸儿惨白,再配上额角处的那个血窟窿,怎么看都像是被褚良给强迫了,才会落得这种窘迫的境地。
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褚良阴瘆瘆地看了凌月娘一眼,下颚紧绷,面上不带一丝笑意,冲着石进道:“岳父,我想去见盼儿一面。”
石进嗤了一声:“你还有脸见盼儿?”
“我没有做出对不起盼儿的事。”
“你没有做,但你娘做了啊!她往忠勇侯府送了一封休书,将盼儿生生气的昏迷过去。”
鹰眸中几欲喷出火光,褚良怎么也没想到凌氏竟然会糊涂到这种地步,盼儿是他的妻子,马上就要临盆了,女人生产有多危险凌氏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刻将休书送过去?
此时此刻,褚良心里对凌氏的怨恨极为浓郁,几欲到达顶峰。
他跟石进一同离开了定北侯府,往忠勇侯府的方向赶去。
凌月娘眼睁睁的看着褚良的背影,气的好悬没厥过去,等她穿好衣裳,一瘸一拐地去了凌氏所住的小院儿,让丫鬟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在京里头也有些名气,给凌月娘把完脉之后,脸色的神情就凝重许多。
“小姐先前小产过,当时本就伤了身子,今日腹部又遭到重创,要是不好好将养着,日后在子嗣这一方面,恐怕就有些艰难了。”
听到这话,不止凌月娘的脸色难看,就连凌氏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过想一想林盼儿已经替阿良传宗接代,褚家也算有后了,月娘到底能不能生,也没有那么重要。
将大夫送走后,凌氏轻声问:“月娘,刚刚你跟阿良可有......”
凌月娘眼神微微闪烁,苍白小脸儿上浮起飞红,颤颤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阿良肯定得对你负责,届时即是姑侄又是婆媳,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
*
褚良跟着石进,去了忠勇侯府。
一路上,石进都没有搭理他,甚至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不过褚良也不在意,此时此刻他恨不得飞到盼儿面前,好好将小媳妇给哄回来,否则盼儿要是因为那封休书伤透了心,损了身子,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着褚良满面愧疚,石进拧眉问:“褚良,你刚刚、”
褚良斩钉截铁:“我没有做过对不起盼儿的事情,岳父放心。”
石进跟褚良认识的你年头并不算短,也知道他不是个谎话连篇之人,当即就信了五分,不过想想书房中那个女人,看着还真是让人倒胃口,无论如何盼儿也是他的继女,怎能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轻易欺辱了去?
正当石进想着该如何教训凌月娘时,马车已经到了忠勇侯府前头。
男人飞快地跳下马车,熟门熟路地冲到了盼儿所在的小院儿中。
其实盼儿的身子并没有那么弱气,此刻她正跟小宝在屋里用饭,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时,她心有所感,立刻抬了抬眼。
果不其然,褚良就站在门外。
小夫妻只分开了一日功夫,但在褚良眼中,却好像整整一年那么漫长,男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缓缓走到房中。
现下褚良的心绪十分复杂,生怕小媳妇会责怪他,会埋怨他。
“媳妇......”
看到褚良那张肿胀如猪头的脸,盼儿都不必猜,就知道动手的除了石进之外,再无别人。
水润润的杏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之色:“你怎么过来了?”
褚良:“休书不是我写的。”
一边说着,褚良一边往前走,等到凑近了之后,他一把抓住盼儿的手,身上那股浓浓的酒气也弥散开来。
柔腻指尖轻轻覆上了男人青紫的眼眶,盼儿问:“疼吗?”
褚良摇头,只要呆在媳妇面前,即使受再重的伤他都不觉得疼。
脑海中浮现出凌月娘那张脸,他接着说:“刚刚我喝醉了,凌月娘进了书房,脱光了衣裳想要诬陷我......”话还没说完,他看到小媳妇的脸色陡然变了,赶忙解释:“媳妇,你知道的,我那.话儿根本不行,哪里会碰那个女人?”
即使知道褚良没有跟凌月娘生出什么腌臜事儿,但一想到凌月娘趁早自己不在侯府,将主意打在了她男人身上,盼儿就恨得牙痒痒。
“你昨日怎么不来找我?”
“娘给我看了滴血认亲的瓷碗,里头两滴血没有融合在一起,我心里难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褚良也不是那种能言善辩之人,他只能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展露在小媳妇面前,希望盼儿能够原谅他这一回。
“血没有融在一起?”因为心里太过惊讶,放在眼眶处的指尖忍不住往下按了按,褚良疼的闷哼一声,忍痛点头。
“不可能,当时你昏迷的时候,两滴血明明融进去了,怎么会这样?”
心里头涌起千般猜测,褚良跟盼儿想到了一块去了,认为是凌氏在瓷碗中动了手脚,才会使得结果不同。
娇艳的唇瓣霎时间失了血色,盼儿怎么也没想到,凌氏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她憋着气,拉着褚良坐在炕沿边上,哑声道:“先前我问过葛老头,他说滴血验亲根本不能证明什么,不过小宝的血还是跟你的融合在一起了,本以为这样婆婆就能放过我们母子,哪想到她连休书都送来了。”
越说心里越是难受,褚良一把将小媳妇露在怀里,蒲扇般的大掌笨拙地拍着女人的脊背,轻声诱哄着。
小宝坐在炕头,黑黝黝地眼珠子盯着褚良。
男人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就听到这小兔崽子奶声奶气的动静:“娘,小宝手疼。”
赶忙从褚良怀里挣脱出来,盼儿满脸心疼,拉着小宝的手,忍不住问:“不是上了药吗?怎么又疼了?”
“小宝也不知道,一看到父亲就觉得疼。”
褚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生了这么一个败家的小东西,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看着盼儿满眼心疼,男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这孩子受了伤,褚良要说自己不难受,那肯定是假话。
一家三口呆在房中,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全都给解释清楚了。
说到后来,褚良突然道:“我准备将母亲送回颍川,那处有人照看着,也不会亏待了她。”
盼儿没有替凌氏说话,她也不是个傻子,三番四次地被凌氏折腾,要是以德报怨的话,何以报德?
“此事我还得知会祖父一声,毕竟将母亲送走,所有人都会觉得我不孝,如此一来,的确得好好谋划一番。”
说起来,褚良一开始真的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对待凌氏,但家里一次次被凌氏折腾地鸡飞狗跳,即便是个圣人,也会被激起火气,褚良能够忍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拉着男人粗粝的大掌,盼儿问:“那凌月娘呢?”
薄唇一掀,褚良冷笑道:“既然她跟我娘姑侄情深,不如就一起回颍川做个伴儿,也省的母亲在老家寂寞。”
闻言,盼儿不由挑了挑眉,先前她还真是看走眼了,没发现褚良也是一肚子坏水儿。
像凌月娘那种姑娘,做梦都想嫁一个如意郎君。若是被送到颍川的话,不止如意郎君嫁不成,甚至还会受到无尽的白眼,盼儿可不相信褚良会有那么好心,让凌月娘在老宅中过上舒坦的日子。
“该怎么处理,你心里有数便是,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半跪在炕沿上,盼儿附在褚良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家三口在忠勇侯府呆了整整三日,因为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日子过的十分舒坦。
与褚良盼儿的惬意相比,凌氏的心情着实算不得好。
一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去见了林盼儿那个贱妇,且这么多日都没有回来,她心里如同明镜一般,知道滴血认亲跟休书的事情肯定都瞒不住了。
她儿子杀伐果决,在他年纪还小时,曾经有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想要将机密的图纸偷出去,送给外族手中,褚良将这下人抓住后,直接绑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用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之后再让人拿细棉布一层层地将奴才给裹住,等到血水结成血痂,狠狠一撕,连皮带肉地就能扯下来一大块儿。
当年阿良才十四,就能做出这等狠辣的事情,那他究竟会如何对自己?
不!她是定北侯府的女主人,是阿良的生母,即使犯了错又如何?肯定不会有事的。
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凌氏每日都过的心惊胆战。
等到第三天夜里,褚良终于回来了。
看到面色阴沉的儿子,凌氏强作镇定,面上挤出一丝笑:“你这几日一直呆在忠勇侯府,是不是都把家里人给忘了?”
“怎么能忘?母亲事事替儿子着想,都能做出诬陷儿媳伪造休书的恶事,这么大的事情,任谁都忘不了罢!”
凌氏哆嗦了一下,指尖都轻轻颤抖着,刻意转移话题。
“且不提这个,先前你在书房中碰了月娘,无论如何都应对她负责,否则这样一个女儿家,被你毁了清白,下半辈子该怎么过?”
此刻凌月娘也在正堂中,听到自家姑母的话,面颊红润,眼角眉梢都藏着一股媚态,那副模样看在褚良眼里,简直比臭虫还恶心。
“母亲,儿子忘了跟您说一件事。”
“何事?”
褚良满脸讥讽:“先前在边城时,儿子伤了身子,根本不能碰女人,凌月娘她在胡说八道,万万不能当真!”
凌氏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她死死盯着褚良,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成了一个废人。
“不可能!不可能!你为了林盼儿那个贱妇,竟然想出这种可笑的理由来蒙骗于我,你不要脸,定北侯府还要脸面呢!”
看到凌氏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褚良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他大阔步走上前,从桌上拿起一只瓷碗,往里头倒满了清水,缓缓道:“当初母亲之所以让小宝跟儿子滴血认亲,是因为小宝的五官生的不像我,但话说回来,儿子的模样也跟您不太相似,不如今日验上一验,看看结果如何。”
话落,褚良看也不看房中愕然的奴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先是割破了凌氏的指尖,之后又在自己拇指上划了一道口子。
两滴殷红的血珠儿掉在碗里,在水中缓缓移动,却没有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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