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钰踏上宫阶, 她还没有仔细看过晔卿帝君大婚的布置, 凤族的族徽铺的漫天都是, 正中簇拥着中天的标识, 那大旗舞在空中猎猎生风。
曾几何时, 那大旗几乎只会同她的千钰旗放在一起, 一前一后举在众仙之前。再前面是乌泱泱的魔族, 两个人就这样度过了十年。说是彼此依靠,也不为过。
她原本只是个散仙,生下来却是极为倒霉的命格, 被南溟帝君收做义女,一跃成了中天的红人。
南溟帝君下界历劫时将位置传给晔卿,嘱托言钰将来无论发生什么, 都要护好晔卿。并告诉言钰她生有三场大劫。若要平稳一生, 便要摒情忘性,让她去千机洞天里好好勘悟。
言钰闲散贪玩, 在千机洞天里盖了处小木屋, 周围层层叠叠的都是密林, 仿若此处此地只有她一人, 如此那倒霉的运势也不会殃及他人。
谁知在那里她还是见到了晔卿, 他擅长阵法,轻松就破了她的阵。晔卿性子温和, 为人着想,将自己的一份仙力同各色天材地宝做成了一颗转运珠送她。当他亲手将那颗珠子戴在她的脖颈前时, 她以为, 这一生一世,漫漫长路,有人可伴了。
谁知,如今,他还是娶了他人。
言钰一步一步的踏上宫阶,四周的仙兵看到她,脸上无不变了颜色。有个胆儿大的跑上来劝阻道,“战仙,不是说您在西天门吗?怎得来了?要不要我进去通传一声?”
几个凰族的侍卫看着她,倒是一脸的嘲讽,在一旁尖刻的说道,“哎哟,这不是言钰战仙吗?赶来问问帝君愿不愿意娶你做小吗?”
“你们说什么呢?!”中天的仙兵怒气冲冲的看着那几个侍卫,“这是言钰战仙,你们算老几,敢这么说话?!”在很多仙兵的眼里,言钰算是他们的代表,毕竟带兵打魔族身先士卒那么多年,没有她,哪儿来的现在的仙界安宁。
凰族侍卫“哼“了一声,“战仙又怎么样?现在又不打仗。我们长老说了,言钰战仙从以前就是个运气极差的,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才引起了仙魔之争。幸好帝君眼睛没瞎,知道要是娶这样的人,以后天宫都说不准会塌了。”
边上的仙兵撸着袖子,一副就要上去和人拼命的样子。言钰冲他摆了摆手,“我找帝君有事,先进去了,有架晚些打,千万别输了。”说完,她就快步往上走去,竟也没人再拦她。
“帝君,言钰有事相商。”她走到殿外,宫门大闭,她朗声说道。
殿内的喧嚣声很大,伴着无数的笑意,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应声。她觉得自己的脚有些微微的发麻,周围好冷,她整个身子都禁不住战栗起来。
“帝君,言钰有事相商。”她又大声说了一句。
这次门里探出个脑袋,月清仙子冲她摇了摇头,“快回去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看笑话?看什么笑话?言钰心里胀着一股热气。这么多年,她和他竟然只是个笑话?
泱泱战功,数次命危,竟然只能换来一句笑话?
她猛地抬头,一脚踹开中天天宫的大门。今日真的很冷,风也很大,寒风呼啸着往天宫里面灌去,她一身的战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殿内原本觥筹交错的声音停止了,众仙嬉笑欢闹的声音也消失了,所有人都在看着殿门。阳光照进来,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以为无坚不摧的言钰战仙,竟然这么瘦弱。
“帝君,言钰有事相商。”她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她没有低头,而是抬头看着上面那个一袭喜服的隽逸身影。
曾几何时,她竟然也需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荒唐。
她不是没有听到玄鎏仙君同司命的对话,她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进来。他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会挥剑砍人的武将,哪里知道她从南溟帝君那里学了观星之术。
司命的星盘确实同他所讲无差,但他避重就轻,只是引着她来大闹婚典而已。只是她看见了自己的七杀星旺的不像话。
七杀强紫薇弱,制杀。
若无制者,此杀化鬼,对紫薇有着无尽威胁,影响天运。
当日南溟帝君对自己有救命再造之恩,他的嘱托,她不敢忘。
所以她此刻前来,只是要自己制住自己,她不求晔卿保护自己,那么这场闹剧就要越大越好,翻天覆地。那句话其实应该说是,“不灭七杀,怎解紫薇。”所以,牺牲自己,保住他。
“言钰……”上面的身影缓缓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有种滞涩的感觉。
谁知他话没说完,云情便冲了过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的吗?”他急的不行,一手拉住她的袖子,“走了,来做什么?”
言钰轻轻的拨掉了云情的手,此刻的她到也没那么怕了。她仰头看着前面,朗声说道,“帝君,这婚不能成。”
周围的仙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等到了,他们终于等到了言钰来抢亲,只是场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暴力。
“胡说什么?!”凰族的族长最先站了出来,他指着言钰,怒气冲冲的说道,“这婚成不成,不是你说了算!帝君的事儿岂容你来置喙!你当这是你的千钰宫吗?!”
云情一个侧步站在言钰身前,眯着眼睛看向凰族族长,“你算老几?!上古神兽了不起吗?还不是让人骑在身子下面的?!大爷我陷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吃小米呢!”
天下谁都知道,言钰和云情这对正副将,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一个倔一个暴,云情不高兴起来,更是怼天怼地,尤其是谁要惹了言钰,那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你……!”凰族族长扭头看向台上,“帝君,这言钰云情二人,目无尊法,自恃战功,如若不严惩,我凰族必不罢休!”
“战功倒不必说。”言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月庐宝剑,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只是当日帝君说,日后与我不离不弃,怎到现在反悔了?”
上面一对新人,怅凤仙子眉目艳丽,身段婀娜,眉间一点朱红更添气韵,晔卿帝君长身玉立,目色深邃,言钰也从未觉得,原来他穿红衣也是这般好看的。
怅凤仙子轻启朱唇,淡淡的说,“言钰战仙,婚娶大事,你情我愿,绝非以命要挟来的。帝君既与我成婚,那便是帝君的想法,你还不懂?”
言钰往前迈了一步,扬起了头,“帝君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然而此刻你尚未完婚,还称不上帝后。我乃天界言钰战仙,南溟帝君的帝姬。你是什么小仙,竟敢同我如此讲话?”
云情跟着在一旁说道,“正是。言钰战仙自小被南溟帝君收为义女,正是中天天宫当之无二的帝姬,只怕是平日里太过平易近人,让某些人忘了!”
“如今天宫已是晔卿帝君,哪儿来的南溟帝君,又哪儿来的帝姬?”凰族族长嗤笑一声。
言钰平生最恨两件事,一件是自己倒霉的命格,另一件就是对她师父不敬。她眯了眯眼睛,呛踉一声拔出月庐宝剑,冲着凰族族长就是一道剑气斩去。“我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
九重天外,黑云齐聚,千钰殿的门终于打开了。
“轰隆”一声,那金光灿灿的殿门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一位女仙从中走出,白衣素裹面不拾妆,虽清淡却丝毫不减她的姿容。在她身后,殿内空空荡荡,昔日熙攘的场景已是昨日烟云。
“言钰仙君,得罪了。”殿外站着两位武将,其中一位手持捆仙索,冲她略一抱拳。
“我已不是仙君,勿需客气。”女子伸出自己的双手,让那武将将自己绑了。她仰头看天,修长的脖颈划出一道美丽的曲线。她轻声问道,“有多久了?”
“回仙君……不,言钰,你在此千钰殿已经关了十年有余了。”那武将战战兢兢的回道,言钰战仙威名赫赫,就算被帝君囚禁十年,众仙见到她还是心有余悸。
“十年了啊……”她轻轻叹道,十年时光,足以将一个英姿勃发踌躇满志的武将变成现在这幅弱不禁风又寡言少语的模样。她顿了顿,又问道,“帝君可好?”
武将一愣,随即回道,“帝君一切皆好,天庭之上亦一切安好。”他不敢说,自从上次言钰战仙一怒之下把帝君的婚典给砸了,上天庭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把各处修缮完毕。
“那便好”,想来也是,自己数年前将那枚转运珠从千钰宫祭了出去,仙力识主,自然会飞到他身边,护他平安。女子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千钰殿,“罪诏呢?”
“哦哦”,在战仙面前,一切武将都不敢托大,虽她此刻已是阶下之囚,可每每看见她,武将心里总是浮现出当时她站在众仙最前,同魔族血中厮杀的英姿。“昔战仙言钰,肆意妄为刚愎自用目无尊卑,伙其同党作乱天庭,犯九霄宫禁令,性情顽劣屡教不改,是日剥其仙君称号剔其仙骨重入轮回。”
武将认真读完,叹了口气,“要不,仙君你服个软吧,帝君也差人来劝过你好多次了。”
女子笑了笑,说道,“他说的没错,我便是性情顽劣屡教不改。”说完,她便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两名武将在她身后快步跟上。“啊对了,我都忘了,云情呢?”她又问道。罪诏之中伙其同伙的同伙,指的便是她曾经的副将云情。
“云情仙君他……他尚在听岚阁禁足”,武将磕磕绊绊的回道。
言钰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路朝着断仙台走了去。
“言钰仙君,我们就送你到这儿了。前路漫漫,还望有朝一日能够再次相见。”武将将她送到断仙台口,冲她结结实实的行了个礼,“一路保重。”
“多谢两位。”言钰回礼,转身迈入黑云之中,那翻滚云层里刹那涌现出无数青紫雷电朝她劈去。女子纤细的身体被雷击卷着,抽骨剔肉一般,将她千年的道,千年的情都碾的一干二净。
天上的黑云兀自翻腾不息,雷声阵阵,天地之间一片肃杀,而其中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断仙台上狂风大作,不止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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