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当日, 早晨天刚蒙蒙亮, 悠谷众人便从各自的洞府中走出。
春风微拂, 两侧的树木上开始有嫩绿色的枝芽抽出, 透着一股倔强的狠劲儿, 将寒冷的日子, 一并挥洒开来。
与这嫩芽相衬的, 是悠谷弟子一袭袭青色的袍角,随风而扬,鼓鼓生风。悠谷众人, 活的像挺拔的翠竹,个个身板挺直,目无所惧。
宁掌门将三谷六院两门分为三队, 由各自的谷主院主带着。
剑院、内事门、外事门为一组, 担当前锋,外事门因端无尘去后, 一直由齐言舟暂代门主之位。但此刻事关生死, 便由盛琅一起管辖。
体院、符围谷、耕犁谷、铸剑谷为一处, 担任中军。
识院、阵终谷、术战谷为一组, 负责押后。
丹倾谷单独被拎了出来, 负责在战时照看伤者,以备不时之需。
分的三组之下又由谷院组成, 以防在鬼界之中遇到特殊情况,到时呼喊一句, 也好再行结阵。
其余归悠谷统管的门派, 则被分别安置在了这三队之下。
道苍宗的掌门老头一早就跑到宁掌门这里,因为联合会议现在由宁掌门说了算,他此番前去鬼界,将重担交给道苍宗的掌门老头。宁掌门同他交代了些许,才堪堪转身,回望自己身后的悠谷弟子们。
各位院主、谷主门主自必不多说,他们大多经历过之前的魔族入侵,门派所遭重创犹在眼前。那时,他们还是普通弟子。如今,已经成为了新弟子们的师父。看顾他们成长,传授他们道行。世间诸事,皆有轮回,他们现在所做所行的,谁言不是另外一种轮回呢?
年轻一派的弟子们但多面色轻松,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模样,仿若他们此番前去,是去建功立业,一斩污秽。
其实前途如何,生死未卜。
言洛站在有华身边,看着她,轻声说道,“我等你回来。”
有华点了点头,“放心,爬也爬回来。”
言洛原本不放心有华一人前往,想要同她一起,可是有华偏偏说,“第六日乃是妖族前往地府第六层,你若是在第一日就为了我受伤,便会有更多的妖族在第六日死去。你身为妖君,自然应当恪尽职守,护他们平安。而我,身为悠谷弟子,自然会戍卫门派中人。”
她顿了顿,接着说,“原本我是想和你在一起的,但是你看,前五日如果一切顺利,到了第六日,因为妖族而功亏一篑,岂不是对不起先前伤亡的那些修真弟子?你放心,我洪福加身,那么多次坑爹的地方都活下来了,也不会在这里就死掉。”
言洛还想说些什么,有华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敌当前,再提儿女私情,就不和你成亲了!”
言洛苦笑连连,一开始,是他放任有华成长,没有照拂好有华,让她吃了些许苦楚。可如今,她倒是境界提升了,结果不要自己跟着了。
“也好。我便在鬼界的入口等你。”言洛说道。他仔细想了想,当初任由她成长,不就是怕有朝一日,她无法保护自身吗?如今她成长起来,自己反而像个老妈子似的了。
宁掌门摆了摆手,悠谷众人得令,一个个踏着飞剑,纵身前往那前几日被硬生生扩大的井口。原本井口十分小,最多只容三人抱作一团下去。如今在道苍宗和言洛的控制下,一举可以有十人同时跃下去。
宁掌门在空中说道,“悠谷弟子听令,尔等已经服下辟鬼丹,三个时辰之内鬼气和黄泉之息对你们无所伤害。所以我们有三个时辰可以控制住第二层的入口,但三个时辰之后,不管进展如何,所有人都要第一时间离开鬼界,否则受地府鬼气所扰,立登化鬼。尔等可听清了?”
“是!”悠谷弟子齐声回道,声音震天。
得到答复,宁掌门二话不说,率先纵入那闪着阵阵蓝光的井口。
随后是盛琅、常风、齐言舟等人,再之后便是剑院弟子、内事门弟子、外事门弟子。难得散漫的悠谷,竟然在今天有了些许的秩序。
有华跟在白梧身后,剑院的小师妹,走也要走在最后。
白梧那日里半夜里醒来,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躺在齐言舟洞府的床上,捂着依然沉重的脑袋,走到了外面。他看见有华正独自坐在山边一侧,靠着树,看向远处。
“喝多了?”他问道。
有华转头,见是白梧,又靠了回去,笑嘻嘻的说,“你以为都像你一样?不胜酒力?这屋子里加起来的人,都喝不过我。”
有华说的是实话,她从小就爱酒,经常偷偷尝酒味,为此还被姜擎岩打了好多次。毕竟那时候年纪小,又是个丫头,怎么能满身酒气在外面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家松散的连家规都没了呢。
她此刻其实已经微醺,脸色红润,一双大眼睛更亮,脚荡在崖边,晃啊晃的,看得人着急。
白梧突然想起,那日她就是如此,站在铸剑谷的山上,和他说——师兄,就从这儿下去。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自从那次在陵阳城,暴走的他被妖君轻易的制服,也知道了有华同妖君在一起的事情之后,他的修行愈加勤勉。他想要报仇,魔族对白家的伤害,他绝不肯忘。可如今魔族竟然又和修真界联合起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在整个大环境之下,他个人的情绪显得无足轻重。
而更可笑的是,姜有华竟然是魔君流落在外的女儿。喜欢的人,变成了仇敌的女儿。
自此之后,他竭力避免和有华的接触,哪怕是就在一起,也不会多说半分。
可是还是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喜欢一个人的情绪,不是那么轻易的就会被抹掉。反而因为求之不得,而一层层的加重。
白梧走到有华身边,坐在她边上,半晌之后,他才说出一句,“有华,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有华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刮着树皮,听到他这么说,手下一滞,转头看着他,“我知道啊。”
又不是缺心眼,怎么会不知道。
白梧点了点头,“我怕自己在之后没机会再同你说,你知道了就行了。”
随后,两人无言,一起看着眼前的景象。
若是当初他没有来修真,若是当初他就娶了有华,大概现在,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白梧摇了摇头,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若是当初他没有来,那么两人已经在白家,死于魔族之手了。
现在至少,还有反抗的能力。
鬼界阴气森森,众人从那样的阳光普照之下,突然坠及至此,动作一时间有些凝滞。他们沿着已经漫出河沿的黄泉一路向前,黄泉两侧种了一排垂柳。
那垂柳不是绿叶招招,柔韧的树枝像是人的头发丝儿,黑黢黢的,像是有生命一般。它们感知到了活人的气息,树枝纷纷向这侧扑来。
剑院弟子尚未出手,身后的术战谷便祭出燎原的野火,将那些树枝燃起。鬼柳遇火,纷纷向后推去,树枝卷曲,发出一阵阵的惨叫。树身上还有人脸浮现,痛苦的嘶吼。
有华向之前鬼市的地方望去。
之间之前灯火璀璨的地方已经悄然无声,暗沉的一片,一点鬼影都不见。里面那些食坊酒肆,门也没关,就大敞着,两旁的餐架七倒八歪的落在地上。黄泉之水有些已经漫到了鬼市,不知道里面的那些鬼去了何方。
走了没多久,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铜门,大约有十人那么高,门上血迹点点,如今已经和着铜气一起,化为红棕色的溃疡。
那些红棕色的溃疡,每一处都有一只眼睛闭着,感觉到有人的气息,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布满血丝,黑溜溜的眼球向四周转动。
除此之外,那门上盘旋着上古的秘纹,为它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门的把手是一男一女两个向外飞扑的上半身,女子双臂交叉抱胸,双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男子一手握住腰上剑柄,一手伸向一旁的女子,却被无情的铜浇灌注,成为了最为严密的门闩。
两人下半身从大.腿开始,就像是被嵌进了这座铜门。他们的身躯被铜液浇筑,神态却十分清逸,毫无痛苦,亦或是叹息之色。
这是古神留下的门,他们将此界分开,创造几界。一开始,他们只做出了几个“东西”,女性的神审美轻盈,拈花做出体态优雅的灵族;爱好黑夜的神掐着夜色,做出了魔族;恒日在海边捡到了一颗断裂的树干,在上面刻出了人脸,做出了人族;创造力丰富的硕星用所有星星的模样,做出了各型各样的妖族;创世神看着这一个个小人聚在一起,为了管理,又做出了仙族。
一开始,他们只有这五个小人,将他们放在一处,看着他们,并为他们种下了一棵树。
后来,树长成了,结出了三颗果子,仙族和灵族吃下了肉.体的果实,他们的身躯得到了净化和救赎,寿命变的绵长。魔族和妖族吃下了力量的果实,他们的能力一开始,就要比其他的种族更为霸道。而人族来得晚,只剩下一颗心的果实,人族吃下,并没有什么变化,被其他的四人嘲笑。
从此之后,魔族和妖族因为本身的力量,活的时间要比人族长上一些,而仙族灵族则更为长寿。人族在其中活的最短,力量也弱。
有一天,人族死了。
恒日看着他无处可去的灵魂,便创造了一处鬼界,这个人族变成了第一任的鬼君,他的臣民有后来的魔族和妖族。
灵族和仙族因为漫长的岁月侵蚀了灵魂,反而在死后,灵魂消散,无法前往鬼界轮回。
上古之神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十分有趣,无聊的时候便多做了一些,慢慢的,便形成了如今的几界。
谁知道人多了起来,便有了争执。其实之前也有,只不过那时候只有那么五个小东西,怎么折腾也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的事情。如今变成了几界,各个古神各有自己的偏好,加上他们又不停的来求,便给了他们不停地好处。
几界越来越强大,将天地间的灵气搅得混乱不堪,古神一怒,决定离开此界。
而恒日却无法放心自己制造的人族,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弱小不堪,于是便自己留了下来。
宁掌门看着眼前的门,想到的倒是言洛是如何进入了这处境地。他尚不知,言洛正是恒日之身,此处此门乃是他所造,并未受到制衡。
眼前那门上的眼球犹在叽里咕噜的乱转,看到走上前来的宁掌门,一起朝他看了过来。
“何人?”门上的男子开口问道。
众人都没提防这人竟然是活着的,一时间有些发愣。
宁掌门皱着眉头,一时间倒想不好应该硬闯,还是该开口说自己的来意。
若是好好说,这一男一女明显是守门的,自己是活人,按照规矩,似乎不应该让自己进去。可若是硬闯,怕是会毁掉地府的大门,到时候放了更多冤魂厉鬼出去,岂不是祸害了人间界?
他思忖片刻,打定主意,略一躬身,“吾等乃是修真界悠谷门下弟子,天阶已断,欲要前往仙界,想从地府借道。”
男子开口,“尔等乃是活人,地府之处,只收鬼魂,尔等还是速速离去吧。”
宁掌门又再三说了些话,却都被男子拒绝。宁掌门心头火起,祭出自己的剑,朝着门上重重的砍去。
那门被剑光所斩,发出重重的一声金石之声。剑光褪.去,众人抬眼一看,那门丝毫无损,门上的男子反而瞪大了眼睛,盯着宁掌门,“我二人奉恒日之命镇守于此,已近数万年,从未见过尔等这般无礼之人!”
他一手拔剑,正要斩下去。一旁的女子睁开了眼睛,“且慢。”
她眼神在悠谷众人之中扫过,定在了有华身上。
片刻之后,她轻声说道,“硕星在此。”
男子闻言一愣,“胡说什么?古神早就离开此界了。硕星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摇头,“她确实在这些人其中,恒日当日有言,如见硕星,当大开地府之门十日,你可忘了?”
男子吐了一口浊气,“十日?!十日里面的厉鬼早没跑没影了!几万年前的话,谁还记得?”
女子叹气,“此界乃是恒日所造,他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开门吧。”
男子气急,“你同我在这里数万年,都比不上恒日的一句话吗?早就知道当日.你喜欢恒日!可他是神,和我等不同。前两日他来的时候,不是连句话都没同你说吗?”
悠谷众人在下面看的津津有味,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剧情。一开始看着这两个人在此,还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儿,现在看来,明显是这个男的单恋女子,而女子喜欢那个什么恒日的神?
哎,等一下,前两日恒日来过???
宁掌门看了身旁的常风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表示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儿。前两日来的不就是妖君吗?恒日和妖君又有什么关联?
纵是他俩胆大,加上悠谷的天马行空,也没敢把言洛就是恒日身上想。
比起这个,让他们两个更为惊讶的是,女子口中所说,硕星在悠谷众人之中。他们虽不知硕星是什么人,但听上去似乎也是个数万载以上的老古神。
慌张,悠谷真的是藏龙卧虎啊。
女子又说,“你就算握着门闩不肯开也是没用的。你仔细斟酌,切莫耽误了大事儿。”
男子脸上显然一番愤愤的模样,女子头也未回,说道,“前两日恒日来时,你不是也二话没说,便放他过去了吗?”
男子更气,回嘴道,“那能怎么办?亲身前来,难道我要给他脸色看?他不一巴掌把我轰出去?”
女子说,“恒日脾气好,数万年前对我们两个也不差,你现在这幅脾气,不知道是使给谁看的。”
女子声音冷清,男子脾气爆裂,两个人一正一反一阴一阳,倒显得恒日当日所创这门,不仅应承了上下造物之志,也十分有趣。
“可是他砍我!”男子盯着眼前的宁掌门,愤愤道,“我活了这么久,一共就被人砍了三次,这次,还有之前被魔君无端砍了一次,现在肩膀上的伤口还没长好呢!还有一次,是被……”
女子回道,“是被我砍的。初生之始,谁也不服谁,砍了又能怎样?”
“不……不能怎样。”
下面众人又看出来了,赶成这个男的还是个妻管严,可怕可怕。
女子说,“当日无端的门,你怎么就给开了?”
男子有些讪讪,“他厉害,我挡不住,你又不来帮我,我不开,难道死在这里啊。”
女子说,“无端当日为情所难,想去仙界看下言钰战仙。好好同他说,让他不要破了地府中事,便可以了。开个后门又怎么样?”
男子怒道,“这门在这里的一日,就不能随便开后门,不然人人都从这里走了!我们两个在这儿还有何用?”
女子说,“你可想过,恒日建门,为何又造了我们两个在这里守着?”
“大概是他的审美吧,觉得门上有两个人,看上去好看点。”
女子摇头,“非也。因为只有有人在,才会对眼前的情况随机应变。你想,若不是因为有我们两个,前两日他来了,这门也不会因为他而开。当日魔君无端来这里也是一样的情况,因为有我们两个在,你是男性,想问题角度同我不一样。我是女性,自然会往感情的方面去想,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守护住这座门。”
男子听她这么说,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怎么不早同我说?”
悠谷弟子都看见了,门上的女人翻了个白眼,男人因为在她侧面,反而看不见她的表情。
女子敛色,说道,“我以为你早就应该想明白了,你这万年,都在想什么?”
“想着泡你啊!想怎么把恒日从你心里赶出去啊!你要是早点答应我,那我就早点想别的了。”
齐言舟在下面轻声说了一句,“又翻白眼了。”
有华默默的点了点头。
女子叹了一口气,“这里就我们两个,被造出来就是一对!恒日对于我,如父如师,只有你把他当情敌!”
“你说什么?”男子脸上大喜。
“不说了,就说一遍。”女子别过脸去,“开不开门?”
“开开开!”男子满心欢喜,手臂降下。
在两人的牵引之下,铜门大开,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
门后鬼气更重,几乎是像清晨初起的白雾,扑在众人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温润之感,只觉得凉飕飕的,阴气重重。
悠谷弟子在宁掌门的带领之下,纷纷走过这扇上古之门。
那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揪住皮楚楚说道,“我们这门有点声响了,想来是好久都没人养护,有点缺油。你们若是再来,能不能给我们带点油,涂抹在门栓处?”
皮楚楚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那张铜脸,停顿了一下,说道,“你把剑柄上的那颗蓝色宝石给我,我就给你涂油。”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绝对不能放弃捞钱!
男子一愣,二话不说就把宝石抠了下来,递到她手里,“小意思。只是如今你们去往地府,生死不明。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皮楚楚冷笑一声,“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男子笑了笑,又把宝石拿了回来,“以防万一,你再来的时候,我再给你。”
皮楚楚瞪了他一眼,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说道,“你没来悠谷当弟子,真是可惜了!”
众人往前走着,眼前是横跨天际的一道沟壑,显然是在门后又设了一道关卡,防止厉鬼外逃的。对面的巨大山体呈红棕色,宛如将领的肩胛护服。
悠谷弟子们在一旁窃窃私语,齐言舟皱着眉头,上下端详了有华片刻,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你就是他们说的硕星?”
有华有些无语的点头,“真的是巧合,巧合,我一点神力都不会。”
齐言舟扬了下眉毛,“我也觉得,你要是会了,早就冲到仙界自己砍人去了。不过……”他心里犹豫啊,小师妹要是硕星,貌似是这个故事里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如果自己猜的没错,那就是主角了!
仔细这么一想,小师妹虽然前期有点倒霉,但是那些倒霉,不是都在引着她往主角的道路上走的吗?
所以按照他看了那么多某点小说的经验,此刻自己应该是离她近一点呢,还是远一点呢?
近一点就怕成了她的替死鬼,远一点吧,又怕变成了无名小卒,最后被人一笔带过——遍地都是尸骨,泷霜剑在地上失去了原本的色泽。
他叹了一口气,好想知道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里?故事结局到底是怎么样的。自己自从感觉到不是主角,最近做人已经很低调了!
这第一层的地府,一侧是浩浩汤汤的鬼海,就算在这阴憧憧的地方,水也是接近透明的。
透明到什么地步?纵身而过的一个个悠谷弟子,甚至都能看清下面发生的事情——
这里的鱼个个造型奇特,颜色斑斓,游弋在碎石当中。对面的山上偶尔有鬼体落下,那鱼群便一股脑儿的游过去,在水面上划出精致的斑纹,织成一道道的水光淋淋的巨网。而这座山,便是网上被黏缠住的猎物。
鱼儿游到了鬼体身边,小小的嘴巴亲吻着他的眼睛和嘴唇。下一秒钟,那些小.嘴霍然张开,露出里面的层层尖齿,一口就从鬼体上撕下一块肉来,嚼的满水都是鬼体那特别的血液之色。
众人越过沟壑,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呼吸都要凝住了。
第一层地府的诸多冤鬼厉魂,原本应当在此处受刑洗脱罪孽的它们,如今整整齐齐的站在悠谷众人面前,显然拥有了自己的纪律。
他们衣衫褴褛,目露凶光,偶尔有几个动了两下,骨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摩擦着,刺的人耳朵发毛。长期的折磨和无休止的劳作,让他们身上开始腐烂,挂着黏答答的烂肉。一阵阴风吹过,他们身上的恶臭气味被吹向了悠谷的方向。
在他们身前,站着几名仙族。正中的那位,便是有华之前见过的新任战仙,以他为中心,左右两侧有十几位仙族站立。
他看见悠谷众人来了,微微点头,沉声说道,“我乃仙界战仙,乌焘。奉玄鎏帝君之命镇守与此,谨防叛乱。诸位修真之人,如有此刻还要悔改者,可以既往不咎。若领了修真界掌门、长老、妖君魔君的头颅者,一律论功行赏。日后飞升仙界,指日可待。”
他说这话的时候,时有时无的朝着有华的方向看去,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正牌战仙面前,自己说这些话,显然有些气短。
宁掌门冷笑一声,“少在这里妖言惑众骗人了。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认着你们欺负?”
悠谷众人对他所说的话嗤之以鼻,根本不放在心里。
有华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前路未卜,宁掌门就主动提出让悠谷去打头阵。因为在诸多门派当中,悠谷算的上是最为团结的一个门派。悠谷虽然管的松,眼中又只有灵石,但门下弟子却个个嫉恶如仇,断没有在这里听人家说两句话,就倒戈的道理。
悠谷弟子压在前面,虎视眈眈的看着边上其他门派的弟子,而且气势已经在此,他们也不会有半点多说。
悠谷打了头阵,倘若能大胜而归,那便不需多说。便是将剩下的门派和弟子架在了一点上,之后的进程便也会轻松很多。
宁掌门是以悠谷做绳,将剩下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修真门派,硬是绑在了一起。
有华不得不赞叹,平日里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宁掌门,看见顾允立刻匍匐下跪的宁掌门,手滑烧了自己的宁掌门,竟也真真是个好掌门。
悠谷在他手中,虽经战乱,却依然兴盛,门下弟子心无旁骛,个个拿的出手。同门之间就算互相坑钱,也毫无怨怼,只当是一场玩笑闹来闹去,平日感情深厚。
与其他门派相比,实在是好了太多。
她亦无数次的看到其他门派的样子,为自己当初来了悠谷,庆幸无比。
“那么……”乌焘冲着悠谷的方向做了一揖,“言钰战仙,多有得罪。如今我是仙界战仙,和你各为其主,当日仙魔之争,多谢你救了我一遭。”
有华从悠谷弟子里钻了出来,冷言道,“我和你不同,你为其主,我为活命。而且你也不用向我多礼,只因我不是言钰。倘若言钰在此,想必也不会受你这冠冕堂皇的一拜。”
说完,有华从剑府之中祭出月庐剑,向着乌焘又说,“今日真刀实枪,剑下说话吧。”
乌焘看见有华手里的月庐剑,脸色微沉,“是,今日之战,在所难免。刀枪剑戟之下,莫怪我无情。”
有华一跺脚,狠狠骂道,“怪你个大头鬼啊怪!有招快打,老子在刚才门口看了那对守门的你侬我侬半天了,时间紧迫,还想回去喝酒呢!”
她话音一落,身后宁掌门连同盛琅、常风等人,已经飞身而出。对面以乌焘为首,几位仙族也纵身而上。两两缠斗在一起。
对面鬼吼四起,脚下山峦震动,厉鬼冤魂已经扑了上来。有华同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一起,以齐言舟为首,像一只尖矛一般,奔向那浩浩荡荡,望不到尽头的鬼族。
今日之争,就算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将同往第二层的入口拿到手。
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将悠谷今日的壮行,告知所有的修真门派!
齐言舟一马当先,手中泷霜剑划出层层冰霜,苍白色的龙首扑飞在最前,呼啸着,吞吐着寒气,朝着鬼族的方向扑去。一节一节的冰刺从地上涌出,将后面的鬼族穿透肺腑,一个个的顶上了天。
林高昂剑气疾快,上下飘忽之中,已有几个鬼族亡命于此。
白梧掐着灵气,剑光如同翠竹,挥至空中,又化为点点荧光,飘落下来。所接触到的鬼族,身上瞬间长出了嫩芽。那些嫩芽抽枝发芽花开花落,只在短短的时间内,身上便长出了各类的树木,将他们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皮楚楚手持内事门诫鞭,来一个甩一个,左手挥出无数符咒,贴在鬼族的身上,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有华则直接的多,手持月庐剑,见一个砍一个,并上拳脚,身上青袍舞动,宛如肮脏地界飞出了一直苍青色的蝴蝶,伴着月光起舞。
鬼族人多,数量几乎是悠谷和来的门派总和的五倍有余。前面悠谷弟子个个能打,却也有很多弟子的境界颇浅,能够以一敌一便属不错。
鬼族浩浩荡荡,从两侧绕了上来。
体院自成一方小阵,冲入鬼族之中,很快便被众多鬼族吞灭。然而片刻之后,体院那阵周围的鬼族纷纷向后退去,只见他们所到之处,鬼族腿短臂折,体院剑也未出,只凭双全双.腿,硬是在一侧轰出了一条路。
符围谷弟子将身上准备的符咒扔完,又以剑画符,向四周撒去。一瞬间各色火光而起,有缚地的符咒,有业火符,有寒霜千冰符,等等不计其数。
耕犁谷连自己耕地的老牛都带来了,那老牛虽看上去普通,却在鬼族里脚踏亡魂,到处发疯了似的跑。一双牛角熠熠生光,显然不是凡间的动物。耕犁谷弟子要说是在杀敌,倒不如说是在保护自家老牛不会跑没了影。
铸剑谷弟子催动炉火,有些剑法精妙,朝着鬼族里扔了一口灵剑,那灵剑得到主人召唤,随即在空中化出了九九八十一口小剑,哗啦一声朝着鬼族破空而落,吓的下方的鬼族四处而逃。
术战谷和符围谷最不对付,两家一个靠术,一个靠符,究根到底,很多法术差的并不太多。见到那边符围谷大振其威,怎肯落后?一个两个催动法决。那边是金灿灿红通通,这边是紫光四起电闪雷鸣,伴着四处游走的水土法决,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识院弟子出招温柔许多,剑法连绵,但被点到的鬼族,反而是表情最痛苦。其中许多的识海已经被灵气撑的要爆炸了一般。
阵终谷落在最后,弟子以身结阵,剑尖光芒四起,一边抵御着绕来的鬼族,一边为前面舍身厮杀的悠谷弟子竖起一道道的防御阵。
再看宁掌门那边,宁掌门和乌焘战成了一团,宁掌门虽说接近飞升,但毕竟不是真仙,乌焘又是战仙,便渐渐落了下风。
盛琅那侧则不同,他对上的是乌焘身边的副将,那副将比起当日云情来说,可是差上了太多。至少云情可以一不高兴,拍着桌子骂诸仙,也没人敢说半句话。但这新的副将哪里敢,本来就未经什么磨砺,如今遇上盛琅,祭出自己本命仙器,朝着盛琅头上就浩浩荡荡的压了过去。
盛琅微一抬头,琊瑜剑一剑破空,竟然硬生生的将那仙器斩成了两半。再看盛琅,浑身气势逼人,哪里有半分修行中人的模样,分明早就可以飞升了。
那副将自己本命仙器被砍,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盛琅瞥他一眼,只一剑,那副将便浑身骨骼碎裂,落入那澄净的海水之中。未过片刻,变成了鱼儿们肚子里的食物。
盛琅见宁掌门捉襟见肘,已经吃了乌焘一剑,胸口鲜血汩汩,连忙纵身而去帮忙。
而另一侧,常风紫色剑光宛如无影长鞭一般,围着一个仙族团团而战,常风袖手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剑光。那仙族摸不透紫光下一刻会出现在哪儿,一会儿朝左扑了个空,一会儿在右边被割了一道,好不狼狈。
他终于痛下决心,竟在紫光之中扑了出来,舍去自己一条胳膊,押着一块巨大的石峰,朝着常风狠狠砸去。
常风冷哼一声,闪身躲开,谁知那石峰虽大,竟然跟在他的身后,无论他飞去哪儿,都锲而不舍。
常风凝在空中,微闭双目,身上灵力瞬间暴涨,引得众人侧目。只见常风所在之处,周围灵雾散去,竟然从中走出一位翩翩男子,身如松柏,双目微凝,紫光受到牵引,飞纵到他身边。
常风指尖一点,一股浓厚的灵力爆出,竟将那石峰击的粉碎,哗啦啦的向下掉去。
悠谷弟子目瞪口呆,剑院弟子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之前聂峥所说,年轻时候的常风。这人从九幽门那事时,收回了自己的灵力,可外表一直没变,众人也就意味他就长这样了,谁知道竟然是藏了一手!
瞠目结舌之际,齐言舟从下面大喊了一声,“就不能砍的再碎一点?!要把我砸死了!我要死在自己门派内事门门主的手里了!”
诸多弟子听他那么一喊,立刻回过神来,面对眼前不见少的鬼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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