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拾壹回
寝宫内, 皇帝正靠坐在床上, 看着奏折, 窗户都紧紧地闭着, 将暗未暗的天色, 将屋内衬托得更加暗了。
鎏金香炉摆在寝宫的一隅, 正袅袅地向上飘散着香气。
香气有些浓郁, 熏的皇帝直皱眉头。
“皇上,”王公公俯身问道:“可要将窗户开一些,散散味儿?”
皇上想到, 御医说这个气味能够化解番邦人给他下的药,他怕开了窗药效就淡了,于是犹豫了一会儿后, 道:“算了, 还是关着吧。”
“是。”
王公公安静下来。他守在皇帝身边,见皇上没事人一般, 忍不住又问:“万岁爷, 我瞧着祖大人昨日好似没明白您的意思, 您说他会调兵来支援吗?”
王公公想了想又道:“毕竟这没有您的旨意便领兵入宫, 搞不好便是掉脑袋的大罪。”
皇上沉思片刻, 道:“明山一向机智果断,再说了, 今日政清来,也没能见到朕, 他们应该起了疑心了, 也许现在正在商量对策。”
“那您还要与他们周旋多久?”王公公心疼地说:“药多可伤身呐!”
“无妨,”皇上倒是无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就这一两日了吧,朕等得,怕是他们也没这个耐心了。”
“您可真舍得,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两人正说着,塔塔托尼的声音忽然在寝宫门外响起,“皇上,苑贵妃与太子求见。”
“这说来便来了,”王公公小声嘀咕着,立时俯身在皇帝耳旁轻声问:“皇上,您见还是不见?”
皇帝的眼睛依然看着手中的书,思绪却走了神,过了一会儿,才道:“见吧!”
语气中有淡淡的失落。
于是王公公直起身子,走到寝宫中央朗声道了一句,“宣。”
寝宫的门轻轻开了,苑贵妃与太子,各自带了一名宫女与太监,一同进来了。
太子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将他自己批复好的折子拿来给皇帝审阅,而苑贵妃,则是来给皇帝送药的。
自从皇上病重之后,整个后宫,便只有苑贵妃能够亲近皇帝,每日给他端茶送药,连皇后,都已经许久没见过皇帝了。
苑贵妃与太子走到皇帝近前,跪下给皇上请安。
皇帝扫了一眼下首跪着的两人,低声道:“起吧。”
谢过皇上后,太子轻扶了一下苑贵妃,两人便都起身了。
起身后,太子便示意小太监将折子递过去,苑贵妃却道:“太子殿下,皇上龙体欠安,不宜劳累,您还是别让圣上看这些奏折了。”
说着,苑贵妃从宫女端着的托盘中,端起药来,慢慢走过去,“皇上,还是先喝药吧!”
碗,是莹白色的薄胎白玉碗。
药,在这莹白色的碗中,是一眼见不到底的黑。
皇帝抬起手,要去端那白玉碗。
苑贵妃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慌张。
‘京都守备军士有异动,皇帝,不能留了!’
她进来前,塔塔托尼这样交代,而后给了她这碗药。
皇帝一直在关注着她,此时见她神色异常,便知这碗药,与她平日里送来的□□不同,今日的,怕是一碗烈性□□。
终于没有耐心了?
皇帝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苑贵妃那张秀美的脸上。
他的眼神让苑贵妃更加的慌张,她强作镇定,扯出一抹微笑,问:“皇…上,您为何,这样看着妾身?”
皇上微微笑了,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朕想起,你第一日进宫时的样子,那时你才十五岁,”说着,皇帝又看向太子,“转眼间,皇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苑贵妃面色红润起来,而后又想到什么,转瞬又变得苍白,她饱满红润的唇,轻轻开合了几下,最终只轻声喊了句,“皇上……”
皇帝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良久,他问:“是朕薄待你了吗?还是大铭薄待你乌斯臧了?”
苑贵妃的眼睛嗖然睁大,“皇上您……您在说什么呢?”
皇帝轻笑了一下,“塔塔托尼,你的好弟弟。”
苑贵妃愣住了。
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皇…皇上,您……”
“我知道!”皇帝点点头,“从你端给我的第二碗燕窝羹,到现在白玉碗中盛的药,我都知道。”
皇上又道:“计划是好计划,不过实施的人选,他们没有选好。”
“我…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敏敏,”皇帝叫着苑贵妃的小名,“你的性格淳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虽然极力掩饰,但你眼中的那份慌乱,是骗不了人的。”
皇帝看着她,眼神满是痛心,“这二十多年,朕待你不好吗?你为何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太子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悉数都听了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不愿意相信。
太子知道自己的生母苑贵妃是乌斯臧人,那还是首次大铭与乌斯臧交战后,两国议和,为了表示忠诚,两国联姻了。
后来证明,在利益面前,联姻也显得微不足道!
大铭与乌斯臧又经历两次战争,才维持了现在表面上的和平。
但现在听皇帝的语气,好像乌斯臧又偷偷地做了什么事情,太子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父皇,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皇帝看着曾经的三皇子,现在的太子,轻叹口气,“只是可怜了朕的皇儿,原来朕一直在你和老八之间犹豫,本想再考验你们一次,便能决定太子之位位属于谁,怎知敏敏又做出这等事。”
“太子之位?”太子急急问道:“父皇,您不是已经封了儿臣为太子吗?”
“那是你母妃逼迫的。”
“皇儿别听他胡说!”苑贵妃叫道:“你身上流着乌斯臧的血液,他又怎会将大铭江山托付于你!”
帝王神色渐冷,“若朕是那样的人,你是如何当上我大铭的贵妃,你不光不了解朕,便是你亲生的儿子,你也不甚了解!”皇帝又对三皇子道:“你母妃伙同乌斯臧逆贼,妄想用□□迫害朕,逼迫朕立你为太子,他们还与番邦勾结,妄图攥取大铭江山。”
“这可是真的?”太子看向苑贵妃,目光沉沉,“父皇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儿……”苑贵妃没想到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大铭与乌斯臧数次征战,乌斯臧百姓流离失所,塔塔托尼说,只有让大铭臣服于乌斯臧,两国合二为一,让皇儿做皇帝,才能终止这个局面!”
苑贵妃又着急地表述,声音也有些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皇上您不是也想再次出兵乌斯臧吗?!您不是也想乌斯臧臣服于您吗?!为何我们就不行?”
苑贵妃确实说中了皇帝的心思。
这时,寝宫外忽然响起祖明山的声音,“皇上,微臣祖明山有要事求见!”
听见祖明山的声音,皇帝心头一松,又是一笑,“你那好弟弟,怕是不会放他进来了。”
果然,祖明山话音刚落下,便听见塔塔托尼说道:“祖大人,皇上今日身子不适,还请您改日再来。”
“你这个小太监,”祖明山想到皇帝可能就被眼前这厮挟制,便怒从心中起,“我要见皇上,何时轮到你来指手划脚的?我今日非要见到不可!”
塔塔托尼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不安。苑贵妃与太子进去之后,好像与皇帝发生了争吵,他们声音不大,听的不甚真切,现在没了声音,想来应该是苑贵妃得手了。
既然苑贵妃得手,那便说明皇帝已经殡天,这个关键时刻,怎么能让祖明山进去搅局?
塔塔托尼暗想,若是他再这样闹下去,便将他一并除去。
章煊跟在祖明山的身后,将塔塔托尼看了个清楚,他上前一步小声道:“祖大人,就是他!”
塔塔托尼原本没有关注到章煊,此时见他这般动作,便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却让他心中咯噔一下。
章显将军?!
不对,今早才接到消息,章显将军还在边关,没有异动,不可能现在出现在这里。
塔塔托尼细看一眼,跟章显将军长得很像,却要年轻的多。
应该是他那个很久没有在边关出现的小儿子。
那他为何现在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
这小子是在边关长大的,很有可能见过自己,莫不是来确认自己身份的?!
塔塔托尼还来不及细想,便见祖明山似是没了耐心,直接上前来,便要闯入寝宫。
“祖大人,祖大人!”塔塔托尼上前一步,想要阻拦他。
祖明山置若罔闻。
塔塔托尼也懒得与他周旋,直接从袖中抽出匕首……
变故发生,就在一瞬间。
寝宫的门突然开了。
皇上衣着齐整,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塔塔托尼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死定了的人,怎么忽然出来了,他微怔一下,立即明白过来,“你是装的?!”
“是啊,”皇帝颇为无奈道:“不配合你们一下,岂不浪费了你们多年的部署?”
“你!”多年经营居然功亏一篑,塔塔托尼气疯了,“奸诈阴险!”
“呵呵……”皇上没想到他居然还反咬一口,被气乐了,“谬赞了!”
塔塔托尼没空跟他在这里玩文字游戏,他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枚信号弹,点燃。
只听见咻地一声,空中便爆出一道亮光,在这沉沉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那道亮光在空中的痕迹尚未消失,又听见咻地一声,另一道亮光在空中绽放。
是章煊,他也放出了信号。
随着这两道信号的出现,寝宫门前的,身穿大铭军士服的守卫军士,忽然集结,站到了塔塔托尼的身后,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皇帝,祖明山和章煊,对他们三人形成了包围之势。
与此同时,从寝宫两侧,突然涌出两支御林军,围在皇上身侧,与塔塔托尼形成对峙。
双方正在胶着之时,突然从定安门,永安门方向,又涌来两支大铭军队,一到近前,便呈扇形散开,如此布阵,便与御林军一起,将塔塔托尼包围着在中心。
为首的军士身穿锁子甲,头戴六弧铁盔,正是韩青梧。
韩青梧到了之后,见皇上在御林军的保护下安然无恙,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
他视线在塔塔托尼及他身旁扫了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待他看向御林军,而后视线又落在塔塔托尼与他身旁不过数百士兵身上后,脑海中兀地涌出一个念头,为何对方人数这么少?
番邦人呢?
疑问刚刚冒出,便听见皇城外突然爆出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
京都城北处立时火光冲天。
爆炸声还未消散,忽然又是一声巨响,城南的熊熊大火,便是身处皇帝寝宫,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城中这么多百姓,你们,”塔塔托尼看着大铭的皇帝,那张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沉,“能救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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