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丰年本是不用通报便能进各处, 可此时此刻, 她却被拦在了书房外头。
那小公公有些为难, 赔笑道:“娘娘您看, 不若先在一旁歇着些, 吃点姜茶暖暖身子……”
任丰年觉得陛下一定是在见甚么重要的人, 她自然也不便打扰了, 便端庄应诺了。
窗外雨丝绵密,顺着芭蕉叶的纹路留下,浸润到泥土里。任丰年莫名觉得很安心, 是那种很又着落,很踏实的感觉。
然而她很快就不安心了。
襄妃从门里被宫人扶着逶迤出来,雪白清秀的面孔难得有红润的血色, 纤细的腰肢轻轻摇摆, 见了任丰年清艳一笑道:“妹妹也在呢?”
任丰年坐在椅子上,不得不抬头看她, 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随意道:“……是呢, 我也没想到姐姐您会在这里。”
襄妃的面容清淡优雅, 声音细腻而缥缈:“妹妹若想见陛下, 恐怕他现下不能见你。”
任丰年哦一声,瞪她一眼, 继续乖乖坐着吃茶。
襄妃:“…………”十分无语了。
任丰年在书房外头坐了很久,天色都夜了, 她只见不着陛下, 不由十分沮丧。
然而任丰年是甚么人?倔起来十头驴都拉不回来那种!
所以她选择继续在外头等。然后她就真的等到了半夜,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被阿莲轻柔叫醒了。
阿莲还是精神满满的样子,看着任丰年道:“娘娘不若回寝宫罢,明儿个再来也是一样的。”
任丰年眼眶红红的,也不知是太困了还是怎么的,只点点头,并不多说话。
任丰年回到寝宫,洗漱完倒头便睡着了,只是梦里仍旧睡得不算安宁,纷扰的场景充斥在脑袋里,但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又想不起发生了甚么。
她想想昨日的事体,顿时把自己从睡梦里强扯出来,脑袋里的一片混沌也被驱散开来。她不肯睡了,只抱着软枕坐在床上,委委屈屈的发呆。
今儿个当值的是婉清,她悄声上前,把烛火点上,再罩上红色的灯罩,顿时显出朦朦胧胧的一团火光。
任丰年盯着火光眨眼睛,杏眼里头映照出明亮的颜色,一身雪白的肌肤半盖半露着,乌黑润泽的长发铺散开来,有些稚嫩又很娇气的样子。
她张口沙哑道:“甚么时候了?”
婉清服侍她吃口温茶,边道:“五更天了。”
任丰年哦一声,支起身子道:“服侍我起身罢。”
婉清瞧她眼下有些青黑,像是没睡足的样子,担忧道:“娘娘不若多歇会子,天还没亮呢。”
任丰年摇摇头,只叫她服侍洗漱。
任丰年晓得陛下这个点应当在紫宸殿后练完了剑,要去早朝了。她不晓得昨日他不见她,到底是为了甚么,但不弄清楚,做甚么事体都没意思。
任丰年慢悠悠挑出一件月白色镶紫红西番莲纹的宫裙穿上,腰线处以金银线细细勾勒出纤软的弧度,戴着羊脂白玉的皓腕微露,袖口处还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头发照着配色,搭了一对紫水晶步摇,当中嵌了羊脂白玉海棠分心。整个人瞧着安静的很,唇色和眉色皆皆是淡雅的样子。
她照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头还算满意,娘亲总说,遇上捉摸不透的事体,先不要发急,反倒要显出自家的气度来,才能稳中取胜。若是自家看着着急了,任凭谁也不能高看你一眼。
任丰年虽然……并不觉得陛下会高看她几眼。
其实也低无可低便是了!毕竟她在他眼里,大约便是那种好吃懒做混吃等死不学无术招猫逗狗天真任性愚不可及的姑娘。
还真是难为人家忍了她那么久,并且她希望他能够继续忍下去。
任丰年想了半天,被自己的想头给窘到。不由晃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天天想那么多事体。
她打扮好了,又吃了些早膳。
她这头的早膳渐渐固定下来,每日早上皆要用些薄粥汤,小菜和点心的样式皆换着做,但味道总是平淡了些。只老东西总不爱她一早吃油腻的,唠叨的很,限制还多些,总叫她吃着不舒坦。
但人家一本正经说得可严肃了,甚么小姑娘年纪轻轻不懂事,吃用的皆过油过咸的,等年纪大些了便晓得苦楚在哪里。每到这时候,任丰年皆想捂着耳朵不听了。
他就是一板一眼讲着养生,可她就是喜欢用些美食,做想做的事体。整日拿着养生之道一条条约束自家,这得多想不开?
任丰年越想越不爽,索性连菜也不吃了,干干把粥汤给用完便罢。也不是她非要吃,只皇帝每日都要查她的饮食,吃多了要说,吃少了要骂,吃的不全要教育。
她便是皮再厚,也经不起他不厌其烦,慢条斯理的一句接一句。
任丰年用完了,一鼓作气,气势汹汹地起身,又给阿莲哄着压回去梳洗一番,又是擦香膏又是补脂粉,等再整了衣裳,才出的宫门。
然后她便软和下来了,有些蔫蔫的小步小步走上步撵。
到了紫宸殿,任丰年恰巧碰上早朝下来的陛下。他还是一身玄色朝服,头上戴着冕旒,远远看着便觉威严不可亲近。
任丰年顿时便怂了,她即便是见过各式各样的他,但是穿朝服的样子也很少见到。那种感觉,却像是与她相隔云端,遥遥不可期。
她不晓得陛下看见她没,反正人家却是十分冷淡的并不曾搭理她。
任丰年有些难过起来,提着裙摆便要进去。
然而这趟她连殿门都进不去,只被拦在外头说要通报才能进。
任丰年抿了唇,勉强道:“那便进去通报一声。”
不成想,那宫人回来,却是极恭谨的对她道:“娘娘,陛下尚且有政务要处理,还请您先回宫罢,您看这早上头多凉,可莫要冻着了啊。”
任丰年看他道:“麻烦公公再进去通报一声,便说本宫有要事……求见陛下。”
那内侍本也是有头有脸的,寻常宫妃见了他,还要叫贴身丫鬟送点心银子,不求讨好,起码不能得罪了。只任丰年可不管这一套,她是陛下的心肝肉,任谁也不敢叫她不爽。
故而那内侍又没脾气地点点头,再进了里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只含腰道:“周公公请您进去。”
任丰年总算舒了一口气,学着娘亲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来,莲步轻移地进去了。
周正德却不在,是几个宫女服侍的她,又在昨日的位置上摆了茶水,和几样清素的点心。
任丰年坐在上面,也不好拉人说话,只默默的吃着茶水,等着里头叫她进去。
她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体,能叫她忽然待她这般冷淡,就连襄妃都见……就是不肯理她。
然而任丰年这趟,又一次坐了冷板凳。直到中午,陛下也不曾露面,更遑论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了。
她越坐,眼圈越红,终于忍不住想哭鼻子。
但任丰年告诉自己不许哭,直挺挺起身,勉强对宫人道:“既陛下不见本宫,那也罢了。”说着便带了宫人走出殿去,迎着阳光,眼泪水哗哗哗不要钱似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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