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 任丰年便听闻昭安长公主, 把路舅舅与路舅母皆接去了公主府赡养。这件事不免又成了长安城里的谈资, 贵妇们背地里众说纷纭, 皆拿此事当乐子来瞧。
任丰年觉得心头火起, 只想问问昭安夫妻俩, 留下的两个老人该怎么办。毕竟外祖母和老爷子年岁都大了, 也没甚么精神打理中馈,哪里有儿子媳妇走了,把两个老人留下的道理呢?
她差人出宫问询, 倒是知晓了是路老爷子不肯走。任丰年也晓得老爷子的脾性,怎么肯一把年纪还寄人篱下?尽管这是孙媳妇,但仍旧没有住在自己家中自在。
任丰年又有些埋怨起路齐修, 瞧他的样子, 便是准备撒手不管的。横竖他没娶亲时候也是这般,娘老子爷奶有甚么期望, 也指望不了他, 反正人家有自己的想头。
任丰年自己想半天, 只觉得两个老人忒苦了, 老爷子还算有几个学生在旁的, 也算没那么闷了。只老太太又能怎么着?
她难过了半日,并没有甚么结果, 只能命人送些吃食和书籍去路家。开春事体多,陛下又三天两头忙着政务, 各样事情皆要统筹安排。任丰年也不好打扰他, 便时常一个人去海棠院里赏花。
她听闻又有宫妃开宫宴了,不过也只是在自己的宫里头,这趟是程妃拿主意。
任丰年自然也收到了请帖,她本也不大想去的,毕竟很多年前她便与程雪怡不对付了,或许人家也只是照顾她面子,才发的请帖。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准备要去。毕竟整日呆在自己宫里,没事玩玩猫,吃吃点心,有时还会觉得闷。任丰年便挑了件寻常的淡紫色宝瓶纹宫裙,滚了兰花边的,显得清淡素雅不失端庄,头上簪了一套兰花卉引蝴蝶琉璃首饰,光晕下流光溢彩。尽管琉璃首饰并不算贵重,不过出席一趟宫宴还算合情合理。
任丰年到的时候程妃的德瑞殿里头已经坐满了宫妃,她一眼看去,倒是望见一两张熟悉面孔。众人皆起身给宝妃行礼,任丰年带着笑,叫她们平身,才做到程妃左手边的位置上。
这些妃子,年纪最大的约莫都有快三十了,面上擦着厚厚的粉,叫任丰年隔着那么些人,也能瞧得清面上的粉感。而她们面上都是端庄得体的样子,就连一颦一笑都像是算计好了的。
任丰年坐在那里,心里有些复杂。从前总说宫里多少妃子一辈子见不着君王,她还有些不以为然,但见到这些人,也总算是隐约明白了其中凄苦。
程妃穿的很是素净,面上始终带着柔和的表情。几个年轻些的美人选侍说话,她也不阻止,只微笑听着她们讲话,仿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体。
那些位分低一些的妃子,有几个还是选秀上来的,尚且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自然容颜鲜丽,即便不自视甚高,也难免带着几分难言的希冀。
她们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因为能被选进后宫的女人,大多还是有些盼头的。她们也希望帝王能宠幸自己,给予自己无上的荣宠,和一段缠绵的爱情。
程妃看着任丰年,微微笑道:“妹妹近来气色很好,这春日里的气候,最是养人了。”
任丰年有些春困,垂下的眼睛抬起来,对着她一笑道:“是啊,只这春困秋乏的,便是吃些浓茶,还是捱不过。”
一旁一位带着金镶玉钗子,眉心点了红玉花钿的女子笑道:“娘娘不若试试清茶,我还在家时,阿母总说春困秋乏是常态,茶太浓了,反而更压精神气,吃些清茶纾解开便好。”
任丰年偏头看她,便见这女子一副金玉般的样貌,朱唇皓齿极是喜人。她隐约一笑,道:“我却是不晓得。”便不再说话,又开始同程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面上含着笑,一双纤白的手捏着帕子,端庄坐着。
程妃这宫宴隔些时候便会开,兴许是寂寞了,或是要叫新的妃嫔莫要忘了她这一宫主位,反正程妃算是后宫三个主位里头最接地气的一个,一些小才人,小美人皆有事没事往她跟前凑,做得的绣品也时时不忘了她,倒算是人缘很不错。
任丰年与程妃说话,程妃偶尔也会与旁边的金玉一样的美人讲话,任丰年觉出程妃大约是想引荐她,便对那女子道:“你是哪个宫的,又是什么位分?”
那女子见任丰年问她,倒也不避讳,只抬起头来笑道:“妾身是秀嫔,当年是在东宫里服侍的张孺子。”
任丰年脑子里转转,大约晓得她是谁了,先前她叫阿莲把后宫诸人的位分制成表,也算是过了脑子的。她算是知晓了,从前若是圣人有碰过的女人,进了后宫基本是清一水的嫔位。
而这位秀嫔,长相美气质佳,瞧着年纪不算太小,但有点成熟风韵,面容金贵大气,一看就是陛下以前喜欢的类型啊!
任丰年把几个嫔位的妃子都看了一遍,深深发现她们的共通点,大约便是身材丰满窈窕,腰细腿长,一张脸或艳丽或秀美,反正都十分有气质,与人说话时透着几分知性之感。
任丰年再想想她自己,虽说也好看,但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胸不大个子不高,还不知性喜欢同他瞎闹腾。顿时非常有危机感,她觉得万一有一天,陛下觉得她太烦人了,想起自己曾经东宫里那几个良娣孺子,那就有意思了。
秀嫔见她面色不好看,看了一眼程妃,才笑着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饿着了?”
秀嫔对任丰年的用词,皆是恭敬的,只言辞里有几分看小女孩的意思,并无多少恶意,但总是叫任丰年觉着不舒服。
她微笑道:“没事,只是想起宫中有些庶务要打理。”
她说着便向程妃告别:“程妃姐姐,咱们下趟再会罢。”然后一群妃子先是面面相觑,再清一水的向任丰年行礼道别。
任丰年出了德瑞殿,抬脚便想回自己宫里去了。德瑞殿离飞游宫并不算近,当初给个宫妃嫔分宫殿的时候,基本都分在了这一块儿,而飞游宫是个特例,陛下的紫宸殿离那头近一些。
故而任丰年行至一半时,天上便飘起大雨。她心里直啐,明明还是春日里呢,怎么说下雨便下起雨了,想到快至紫宸殿,她便只好命抬轿的人把她送过去。
她可不想白白淋了雨,她身在妃位,乘的叫轿子与襄妃的也并无区别,陛下在这方面并不娇纵她。这日常还好,真到了下雨天,这样轻软的丝顶,便容易漏雨。
不过任丰年不需通报,便轻松进了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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