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确用了毒。
毒性很烈, 太医束手无策。嬴子期得知三哥发虚汗和肝肠寸寸钝痛的症状, 不言不语将装有一粒白色药丸的小瓷瓶递给我。
讲到这儿, 嬴子期和秦方越似乎很熟, 两人还在囚牢中有过交流, 被我和应文撞见。
临时设立的牢笼虽简陋, 却依旧有重兵把守, 非皇家或父皇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
跟在应文后边的士兵在牢门前见到嬴子期,大吓,“什么人!”抬眼就想朝外发射信号叫援兵。
应文反手摁住士兵的刀, “人家在这里聊了半会儿天你都没发现,如出无人之境,你现在大叫也于事无补。”徒增伤亡而已。
我想我该对应文重新有个认识。
他并非不可雕的朽木, 而是缺乏引导。在三哥身边呆久,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已隐隐超前,起码比我厉害得多。
大帐。
用完解药, 中途三哥清醒过一次, 却只对无忌说过几个字。
“别动秦方越。”
他自有他的打算。
无忌领命, 派了亲信去把守秦方越, 等候三哥度过危险期。
宋卿好听说三哥醒了会儿, 怂恿应文将她打扮成随行士兵带进大帐。
“我保证就看他一眼,连名字都不会叫。眼神至多停留片刻, 不会叫人发现端倪,只想确定他真的平安。”
应文听完就笑, “宋卿好, 你莫不是急得脑子出毛病了吧?他现在躺的地方是皇帐,太医们都提着脑袋要保他无虞,岂有不平安的道理。”
“再者,”他克制地瞧她半眼:“你现在信心十足,等会儿他要不小心呻-吟半句,估计你就丢盔卸甲扑上去难舍难离。你要真这样,老子就得和三哥一起玩儿完。”
宋卿好没心情与他斗嘴,急赤白脸摘下发簪比在青年脖颈之间。
“不带我进去,你现在就玩儿完。”
惹得应文是叹气又叹气。
气自己怎么偏偏对这个心肠墨黑的女人,另眼相看。
射中三哥那一箭是秦方越亲自出的手。
稳狠准。
他本可以取他性命,却饶是好奇,应逍在面临绝境到底会否放弃乐阈,遂一箭刺穿对方筋脉,等着看戏。
只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嬴子期和我会出现。
我两本来打算直接回京师候着,路上嬴子期却听几位书生谈起,说突厥的京师姓秦,名方越,“此人心计深不可测,是百百年也不多得的谋士,可惜了啊可惜了,不为我大应所用。”
嬴子期立马调转马头,带我奔赴前线去追父皇和三哥的脚步,恰好赶上作乱。
“你与突厥的军师很熟?”
燃起来的篝火堆旁,我随意挑拣了干净的地方坐下,问正用树枝拨火星儿的男子。
“交过手。”他若无其事。
嬴子期不愿意呆在父皇的军队里,隔着营地三里外自己搭了个简易帐篷。
一听他还和秦方越交过手,我兴致勃勃捧脸问:“结局如何?”
“谁在牢中?”
我竟无言以对。
当气氛莫名陷入胶着,我忽然想起嬴子月,问道:“你留子月一人在客栈等我们,就不怕……”
嬴子期这才瞄我一眼,“她没你想的那样单纯,虽不比宋小主,但心眼较之旁人还是多两分。”
错觉吗?
我总觉得他看我那一眼的潜台词是,反正没你蠢。
哼!
宋卿好逼迫应文带她进皇帐,的确很遵守诺言,在帐子里只片刻时间。
她只来得及见三哥的袖摆被太医撕出个大口,方便包扎,上面氤着的血色叫人触目惊心。
到了后半夜,应文老觉得眼皮直跳,起身出帐透气就发现了皇帐门口踌躇不安的我。
“扶苏?”
“五、五哥。”
我结结巴巴,还叫他五哥,应文立马警铃大作,瞅了瞅营帐入口,细长的眼缝一眯:“你该不会带她进去了?”
“没有!”
“我有说谁?不打自招”
“……”
宋卿好的心眼能得到嬴子期的评价必然不简单,而我能被她绕进去,自然也并不稀奇。
我就说,宋卿好干嘛放着好好的我不找,非去找应文帮忙。原来她不是不找,而是将所有能想到的人选都利用尽,积少成多。
“没办法,她开出的条件对我来讲诱惑太大。”
她说,如果我能将她带进皇帐中待半个时辰,就告知嬴子期送我那把渊虹剑的真正来历。
“当初听它的名字便有点儿耳熟,前阵子总算想起,在某部遗志中见过。”
好一个对症下药。
“我们两兄妹是造了什么孽。”
听完始末,应文的眉毛纠结成团,好不沮丧。
皇帐。
应逍体内的毒被嬴子期给的药慢慢消解,偶尔会有清醒时刻。宋卿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他掀开眼皮。
男子黝黑的眼珠动了动,被翻肉见骨的伤口给疼得眉头紧蹙。
等他视线转到宋卿好身上,英秀之人激动地冲他笑,小步跑过去,应逍却偏了偏头,故做视而不见。
来之前,乐阈已和宋卿好有过一次谈话。
时机不成熟,没讲太多,乐阈只说:“三殿下值得你托付终身。我们……罢了。”
乐阈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但罢了二字一脱口,他感到的是轻松。
宋卿好慧极,自然明白那二字的重量,不言感谢,只道彼此珍重。
“乐阈,如果有日你需要,我可以为你死。”
走出营帐前,少女曾信誓旦旦说。
“但今日,请让我自私一次,为他活。”
乐阈方见那双狡黠若黄莺般的眸子闪了闪,再定神,已人去楼空。
“呵,”
有人自哀自怜,“对你,我何曾拒绝过。”
这厢,皇帐明火通亮。
宋卿好扑过去时,清浅气息吐上应逍侧脸,他却佯装不认识她,悠悠偏过脑袋,闭目养神。
她若再靠近,他干脆“嘶”出声,轻而易举叫宋卿好撤开身子,脸色慌张。
“乐阈已将该说不该说的话都告诉我。怎么,殿下敢做不敢认,要继续装苦哈哈?”
分明他什么都知道,却故意说些戳心窝的话要她情难自制,哭得稀里哗啦。
她还没拉清单算总账,他先傲娇上!
宋卿好的视线在应逍假装熟睡的俊脸上黏了会儿,唇一扯,语气却咬牙切齿:“应逍,我耐心也是有限。甭管你气我的自作主张也好,自觉伟大也罢,反正事儿已经做了,要杀要剐你至少得给个准话,别不阴不阳地行吗?”
往常这招比较管用,因为应逍特别不喜欢她盛气凌人直呼自己的名姓。岂料今日这招也失效,他呼吸的频率更沉稳。
见状,宋卿好急得吹胡子瞪眼睛。
不知过多久,她最终深吸口气,放软姿态,垂下小脑袋去拱他胸口,虎虎生风的声音当即转为娇娇气气。
“你别生气……人家错了嘛,嗯?”
夜已深,该入睡的已经睡着,包括蝉鸣鸟叫,整片森林忽然静得仿佛只剩他俩。
应逍察觉胸口被一颗毛绒绒的脑袋顶着发痒,又听她示弱的一声道歉,总算肯掀开眼皮,拿睁眼瞧她。
“提问。”
三哥已经好几日没怎么进水,嗓音此刻听来有些发哑。
“回答!”
见软的好使,宋卿好就势将下巴搁在男子坚实的筋肉上,眨巴眨巴眼睛扮乖巧。
“若那夜我没及时赶到,你真能接受别人的吻?”
应逍偏过头静静审视,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不怕宋卿好答应任何人的任何条件。因为无论什么条件,他都有把握将她拉出泥沼,譬如舍身救乐阈。比起以权势压人,应逍更擅长的,是叫别人心甘情愿捧出自己的所有。宋卿好是,乐阈亦然。
他唯一怕的,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是自己于她而言,并非最特别那个……
当心尖盘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应逍怔忡。他没来得及细究,宋卿好脆生生坦荡荡的声音传来——
“不能。”
如果应逍不出现,宋卿好也不能接受。并非马后炮,而是身体的确曾自发性地拒绝过。
“况且,我也躲了的。”宋卿好努嘴道。
“躲?”
应逍“嗤”一声,“没看出。”口气淡淡,却不难听出含着轻微愉悦。
“真的!”
有人着急了,再度情景重现抿起饱满却娇小的唇峰,说话声因为抿起的唇而显得含含糊糊,“唔,就这样。”
应逍素来受不住她耍宝的模样,微微抬起胳膊想推开她的脸,宋卿好更来劲。
“喂,你瞧瞧我啊,这傻子都能看出来的拒绝……”
一拉一推间,三哥的气莫名其妙消去大半。
那时,我和应文还在皇帐口把风。不小心探听到那二人的几句幼稚对话,惹得应文浑身抖擞——
“我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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