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愿为吾主?”
宋卿好憋着的一口气, 总算找到恰当时机舒出, 一时令应江心痒难耐。
他起身靠近, 曲起指背, 用浪荡的节奏依依抚过少女细颊、巧鼻、星眸……, “那就拿出诚意吧, 宋小主。”
应江顿了顿, 学方才的她一样,俯低头凑到少女耳边。
“我那三弟啊,有过的女人个个天姿国色, 然这张嘴的本事和脸蛋匹配的,统共不过小主一个。实在很想尝尝,究竟什么味道……”他饶有兴趣笑着, 看宋卿好在自己手下动也不动。
应江以为是默认, 偏头要摘樱唇,宋卿好猛地倒退半步, 倩影忽闪。
“民女前来, 是打算和殿下交易情报与脑子, 并非身体。”
少女抬头, 淡定瞧着他, 恍惚有点应逍身上的逼人气势。
“若本王说,脑子和身体一并要呢?”他突然擒住她的手腕, 往自己身前带。
“时至今日,殿下应该不难看出, 民女擅记仇。殿下今日若勉强了我, 即便哪日登上大位,天下尽在掌握,得到的我恐怕也就一具尸体。再者,我也不敢欺瞒,三殿下如今在民女心头始终比您高那么几分。哪怕今日我为达目的半推半就,殿下也体尝不到想要的好滋味。”
“况且——”
宋卿好笑,“如此这般,殿下在夏家小姑娘面前苦苦经营的形象,不等同全毁?资要夏娉婷回去一哭,夏焕愿意忍,夏之时也必会因小妹跳脚。他的性格,不捅出个大天恐怕不会收场。”
霎时,应江缓缓收回手,不动声色听她继续讲。
“感情么,的确可以培养。时日渐久,我或许真愿成为殿下的红颜。但红颜醉过无数代君王,代价无一不是用江山来换。殿下如果对民女的喜欢已经达到倾天下的地步,就算因此丢了皇位也不可惜,那就抱我吧。”
说着,将细瘦胳膊敞开,一身惊红熏神染骨。
那日,两人姿势怪异地站在厅中对望,最终以应江老老实实将手扣回背后收尾。
红颜与江山?有的比较么。
待他手可摘星辰时,什么样的红颜没有?
包括她。
……
王府监牢。
秦方越忍不住鼓掌。
他鼓掌不是因为宋卿好想出这么个反间计。
而是反间计稍微有点头脑的都能想到,但能成功实施的角色少之又少。
应江是普通角色吗?狼顾狐疑和应怀光无异,可宋卿好偏偏反其道而行。
犬马声色不过是应江抛出的诱饵,宋卿好若柔情百转遂了应江的意,在他身下承欢,对方也不过玩一段时间就丢在旁,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任,更别谈与她合作。正是因她上门求交易的态度有分寸,才让一切看起来那样顺理成章,打消应江疑虑。
她想报仇,应逍那里行不通,只能找到应江。不玩身体游戏,就玩互惠互助,自然简单。
有主见,有脑子,有魄力,有胆气。
偏偏是女子。
“宋小主玲珑心思千古难寻,此刻连秦某都禁不住想与你为伍,奈何天意弄人。”
宋卿好不太明白,微微拧眉。
秦方越重新提笔写诗,语气一派风轻云淡,“还记得上次小主到牢中探望,罪民曾松口答应追随殿下,却何以始终没能踏出牢门半步?”
“先生的松口只是缓兵之计。若您真心跟随,定会坚持要民女的命以表决心。所以,王府监牢一开始还大门洞开,现在,已是束缚重重、锁匙分离。因他知,您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呵,一半一半吧。”
秦方越下笔有力,越发佩服起这个姑娘,“另一半是,殿下也猜到草民和应江有染,和宋小主是一样的打算,要来往密函。”
他始终先她一步。
“但可惜,应江虽不比三殿下有王者之范,心眼儿却惶不多让——”
“我两每次书信都由他派来的专人送达,看完即当面焚烧,不留丁点证据。若不然,我何需强逼三殿下,非拿小主的人头?”
否则,应江知道他在应逍手中,还能坐得住?
最后一个字写罢,秦方越复抬头,好像在问宋卿好,这下你又怎么办?
他以为牢外女子会因空手而归出现短暂怔忡,却并没有。
“应江为人处事我比军师更了解几分,他与我联系亦是如此。所以我此番来并非奢望能得到原件,只望军师将信件内容大致口述几分。托家门之福,小女自幼拜得好老师,模仿书法大家的字尚且鸾凤难辨,更何况是他。”
她要自己书写一份栽赃?
秦方越面露觑色,重新走近些,“小主这般费尽周折可不只想助殿下夺大位,更像是要弄死应江。”
宋卿好毫不遮掩,“我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从没提过仇人这茬。
哪怕上门前去和应江交易,嘴上也仅仅说是想正名,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清楚当日诬陷宋家造反的罪魁祸首是谁。
那年的宋氏还是声名赫赫的大贵之家,深受皇帝爱戴,多次落下御笔褒奖,自然得各皇子青眼想拉拢,应江并不例外。
宋宅乔迁,应江被指派前去沽苏代表皇家贺喜,宋卿好曾无意闯进后院,听见父亲和这位二皇子的谈话。
“听说前阵子,三弟在宋老爷家附近买下了一座山塘会馆,收纳天下志士,宋老爷还曾派专人前去道喜。这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宋老爷与当朝三皇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宋老爷知道,父皇生性多疑,素来讨厌皇子与贵亲结党……”
“二殿下多虑。”
宋老爷拱手,“三殿下到沽苏广结善缘,宋某若连地主之谊都不尽,这等怠慢皇子的罪名,草民更是担当不起。”
“宋老爷害怕怠慢三弟,就不怕怠慢本王?何以本王好说歹说想一睹令千金芳容,宋老爷三番两次推脱?都说沽苏宋家有两宝,宋老爷的经商头脑,和晚年得来的小女卿好。既然宋老爷次次都以小女尚未及笄为托词,却为何许她前去山塘会馆,见三弟?”
宋不为岂能不懂应江的意思。
他想见宋卿好,无法是想打主意和宋家结亲。宋家虽富贵甲天下,到底贵不过皇子,届时应江主动向陛下求个亲,也不算委屈了宋卿好,更没有后来夏家小女儿的事。但他已经为国捐躯一个儿子,不想女儿再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
“二殿下勿怪罪,其间定有什么误会,宋某何时派过小女去会馆见三殿下?”
躲在角落的宋卿好眼前一花,忆起不久前的惊鸿一瞥。
那日她刚送走书法夫子无聊至极,逛花园时遇见小厮挑了件极品要送去山塘会馆,说是为当今皇子贺喜,“现场热闹得紧。”
宋卿好心念一动,仗着点功夫敲昏小厮,化为男装捧着礼物前去。
家中小厮没撒谎,场面大得很,沽苏能叫出名字的官员都在,众星拱月地将一个人围在中间。
可那日他们其实没见着。
现场人太多,摩肩擦踵,她始终没挤进去。
偶尔宋卿好都在想,若早早相遇,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命运写就的剧本,使她即便与他遥遥不过半里,也无法打个照面。
不是气数已尽,是气数,从没轮到她身上。
彼日,宋卿好不过将礼物交给了迎来送往的会馆下人,就溜去后院玩耍一番,及至傍晚才回。但应江常年派人盯着宋府,自然得知宋卿好的行踪,以为是宋不为默许。以为宋不为心中已有更想结交的目标,当即怒火中烧。
宋不为……应逍!
恶毒念头由此滋生。
拉拢不成,干脆灭了,免为他人涨气焰。
其实中间许多次,应逍对宋卿好无微不至的时候,她都想过,要不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终究过不去心中的坎儿。
她忘不了,导致宋家覆灭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
如果自己懂事一点,行事别太利己猖狂,没有去应逍的会馆,说不定今日她还是世人仰望的宋家千金。
说不定,她早就以正大光明的身份嫁给他,做他的王妃,对每个扑上前来的女子胸有成竹说上一句,“滚。”
……
然而,不可能了。
但也足够了。
她如今只是世间的游魂,而他成为了唯一闻到她的人。
不过,这件事宋卿好始终没有宣之于口,包括对应逍。
他不想要她明白太多,她就从了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清楚,想获得这个男人的青眼,除了要表现聪明,还得在聪明里留点余地,别太聪明。太聪明的女子会让男人喘不过气,但她注定辜负。
见宋卿好陷入回忆,秦方越面上从容,心头却惆怅。
他本也是舫中数一数二的筹谋角色,直到秦伯的死将他击溃。
至亲遭难的感受他懂,甚至觉得宋卿好要顶住的东西比他更多更多。是时,那句要她脑袋的话再无法用铿锵的语气说出,颇为无奈笑:“莫说小主一笔字鸾凤不辨,即便信件为真又如何?你们当今皇帝啊……不会信。”
或者叫,不愿信。
他错杀秦伯,没认过错。
事后回忆宋家的案子有隐情,他没打算从头审理。
他密诏重臣进宫商议,定应江为太子。
现在,宋卿好要踢翻这个太子,当着世人的面打他一个耳光,你说,他怎会“信”?
“所以,小主若想助殿下成大事,恐怕,当真只能舍身了。”
秦方越负手,一锤定音。
这是他坚持要宋卿好脑袋的原因。
只有这个后患绝了,应逍的能力才能被重视。太子位虽定下却迟迟不诏,何尝不是皇帝在给应逍机会——
逼他明白权利是何意义的机会。
宋卿好连日奔波,来的时候也没吃两口饭,现在头轻脚轻,可秦方越的话她一个字儿都没漏掉。
良久,她噙点笑。
“死有何惧?”
天下这盘大棋,应逍过于惜子。而她,并不。
秦方越被少女视死如归的表情噎了半晌,听她道:“至于究竟怎样叫皇帝必须相信这封信,我自有办法,军师勿用操心。”
说完,吩咐看守侍卫取来一张小桌铺在大牢外方。
“此刻就劳烦先生,述之。”
当日宋不为在堂堂金殿上如何被污蔑,她要用相同的方式还回去。
他们往这个晚年老人身上泼了多少脏墨,她也要全部泼回去。
应江给的耻、给的难,她还以辱、还以劫。
天道好轮回。
就是不知,真相解开时……应怀光是否还能眼也不眨地下令——
“刺刑!”
明明刺的是宋不为,却叫宋卿好终生都在痛。
痛得连应逍给的温柔,她都无暇顾忌。
牢中。
少女眼底滑过精光,沉着得像支利箭,瞄准目标随时蓄势待发,成功定住秦方越的视线。
他忽然有点羡慕应逍。
一生得此一女,夫复何求。
“最后一个问题。”
诉前,秦方越拢了拢袖子,略有疑虑:“你说服乐将军出兵援助三殿下,又是如何在应江跟前脱身的?”
少女脸上的笑意彻底炸开。
“怎么是我说服的呢?”表情意味深长。
应江明面上带大军营救应怀光,实际故意叫人砸了山岩断了去路。他太想一步登天,一点时间都不想等,就希望应怀光死在战场上,自己这个监国太子顺理成章登基,哪料被放逐阳歌的应逍却中途插一脚。
宋卿好一封书信前去献策,“应逍心计非常人不能及,此战结局难测,殿下何不为自己留条后路?不如放乐阈前去,将陛下救回,顺可参敌人一本。”
于是才有应江那句——
“此番还好仰仗三弟,父皇才能安然无恙。听说镇守京师的御林军副都统乐阈都为三弟调遣而来,就凭三弟在军中的威望,我朝哪有不胜之理……”
一言一语都挑动着应怀光,去怀疑应逍密谋结党。
效果的确好。
应逍立下救驾的汗马功劳,也仅仅只是回到京师,并未封官进爵,顺便将乐阈的位置也往下贬了贬。
从此,应江对宋卿好的话更是耳提面命,一步步无知觉地走向深渊……
所以嬴子期才讲,宋卿好导演了一出戏中戏。
她一会儿帮应江,一会儿帮应逍,挑得两兄弟的争斗直接摆在台面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样不管最后谁先谢幕谁登场,她搅得他们皇家不安宁的愿望,她的报复,统统如愿以偿。
“当头的一棒,该敲下了。”
宋卿好忽而收敛表情,又是温温婉婉不带戾气的模样。
“可应江要是翻船,宋小主也跑不了。届时纵三殿下手段可通天,也保不住你了。”秦方越一眨不眨。
“我没想过逃。”
她定定道。
宋卿好说过,她分得清。爱是真爱,恨也是真恨。
她努力过,放不下恨。只好努力,放下爱。
至于应逍得知真相后究竟会不会原谅,第三次机会究竟真情还是假意……对她而言已不再重要。
他心间还朦朦胧胧藏着一个少女,以至于无法全心全意看她,那么,就全心全意恨她吧。
反正等当世改弦更张,她素眼一闭,爱恨全消。
★★★
云门山。
我差点把嬴子期勒断气。
事情是这样的。
他吃了我做的菜……呃,下的药,等到月半弯,果然有奇效。
入夜开始,我就守在他门口默默听动静,及至有脚步声从屋内由远及近传来。
青年唰一下开门,我借着皎洁月光,窥见他脸上不同寻常的潮红,连带眼神都异常灼热。
“你没事吧……”
心虚无比的我伸出欲探,被他啪一下打掉,牵身往外走。
我下意识抓着他的衣襟背料一扯,将他整个身子扯得踉跄,听得前方生生呛出一口气。
大夫只告诉我,酒和药混着效果会比较好,但他忘了告诉我,这个药男子吃了会暂时内力全消,跟任人宰割的羔羊无异。
管他呢,反正结果一样就好。
我趁势将他拉回怀中,便将脸贴到热度惊人的脖颈边去。
“嬴子期,你、你要了我吧。”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牙关紧咬的咯吱声。
我转到前方,紧紧抱着他的腰,故意楚楚可怜地伏在他胸前撒娇,“你我皆知,醉生梦死的机会不过这几日。此次一别,山高水长……”渐渐有点哽咽,“不管今后我被迫嫁给谁,但嬴子期,今生,我只想同你新婚夜啊。”
“我要求真的不高,你也不要觉得负担,就一次……就当成全我的愿望!”
他被我牢牢抱着,药效发挥作用的缘故,气息早就不匀,却还是勉力抵抗。
“扶苏,你会后悔的、”
我依旧迷蒙着眼苦兮兮看他,“也许吧,但谁没做过几件后悔的事情呢?喜欢你,我就不止一次后悔过……可喜欢就是喜欢啊!想和你在一起,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嬴子期被我说得略有动摇,加上药效缘故,忍不住用鼻尖来蹭了蹭我的。
我开心得刚要回应,他立马又偏头撤开,紧紧闭了闭眼,将我推开些又要往外走。
没了内力,嬴子期依旧男儿身,力气和我不相上下,可我还是锲而不舍拦住他的去路。
及至后面,他连启唇多说一句话仿佛都是折磨,整个人火烧一样,全程只能用行动拒绝我。
我忽然想起应文以前调侃那苏乌莹的一句玩笑话。
“献殷勤算什么?有本事献身啊!”
这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挺有本事。
可我两纠缠到茅草院终,互相披上月光,他还是将我的手从腰际别开,一次又一次,直至我悲愤到流下眼泪。
“你这块臭石头、烂石头!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要!”
适时,那人脑子里一阵轰鸣呼啸,被我吊着再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控制不住那双要回抱我的手。
微弱烛光下,我还是捕捉到嬴子期的细微改变,当即受到鼓励趁胜追击,大着胆子踮起脚,模模糊糊诱惑:“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是不是?我帮你啊……”说着,就学应文府上常年出现的女子们,凑过去轻舔一下他的唇。
轰一下,那人眼底印着的最后几丝理智,全无。
依旧云门山。
夜凉凉。
天上真的有佛祖吗?
被抱上凉透的席板、罗衫退毕时,我禁不住想。
如果有,我希望时间回溯。
倒不是后悔做出这样不矜持的选择。而是希望倒回去,能在大夫那儿多拿一副药,自己也吃下去……
就、不、会、那、样、痛、了、吧?!
此刻我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
不对,我曾经八卦过宋卿好,她说感觉……还行啊!她是不是对“感觉还行”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后来再提到这茬,少女神情诡异,“当初被入药的,是我。你俩被入药的,是他……理智都失了,还有温柔和章法可言吗???”
都是凭本能。
所以说,怪我囖?
但失去理智的男人真是蛮可怕。
关键时刻,我被疼得弓身直往后缩,头顶之人却像换了副灵魂,两眼发红牢牢将我控在身下,几乎没前-戏的粗鲁。渐渐我受不住,越疼越觉得委屈,开始小声小声呜咽着哭,总算唤回嬴子期一点清醒。
他眼底有痛色闪过,忽然停住所有动作,俯下身来吻我。
先是一下一下地亲,频率就像在陈仓山巅上,我做过的梦。那个梦境太美好,我渐渐收住哭音,醉在其中。
直到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啄化了,那人突然顶开牙关,长驱直入。
我被吻到几近窒息,却恍惚尝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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