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 你或许是心甘情愿要嫁给我。只这心, 并非真心。那情, 不是真情。”
等应逍走远, 乐阈在少女背后拳头紧握, 再骗不了自己, 苦笑。
宋卿好缓缓起身, 面上泪痕经过克制后已干。
“乐阈,你看,就算我违心地说, 当年若你不远赴边疆,我心里住的人定然是你,也改变不了今日之景。你一再相逼想听的那句话, 根本没意思。其实你大抵比谁都明白, 你若不走,宋家也会获罪。届时你依旧无能为力, 我依旧和他遭遇。这一生——”
“我和他, 早注定。”
乐阈被戳穿面红耳赤, 激动地扯着她手肘:“那我现在不着急要你的心!就要你的人!”
军营中老有人私下开玩笑, 说点和女子有关的好奇浑话。
某次被他撞见, 年轻将士苦恼地说起家里定的那门亲事。女方不愿意,却碍于父母之命不得不嫁。于是年纪稍长的老兵劝他道:“她不钟意你?没关系, 日子久了便成。老哥教你一招,女人资要上了谁的床, 就跟谁走……”
乐阈微蹙眉头轻咳一声, 几个人立马跳脚起来列队。
今夜,就在今夜,他居然相信了那样的浑话。
他想,一定是应逍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迷惑宋卿好,她才倾心已付。
然而,卑鄙这样的手段他也会。
他也可以。
说着,乐阈一脸的不甘示弱。他大步靠近,顺带将宋卿好拉近怀中,捧着头开始毫无章法一通乱亲。
从潋滟的双眼到湿濡的睫毛,姿态比先前的试探激切太多。
可到了唇边,待他亟待印下自己的痕迹,那两片饱满唇瓣模样依旧紧闭,甚至比先前更多地传达着抗拒。
良久,乐阈突然泄气,声音发哑,彻底放开少女。
“你宁愿接受我的暴戾,也不愿我吻你。”
因为对她来讲,比起失去身体,吻才是真心交融的方式。
正如她来到战场对应逍讲的,“我喜欢你很久了。”所以当初在牢狱中,才愿给他那个青涩的吻。
尽管那个吻并不纯粹,她趁机偷了他的玉佩。
可宋卿好知道,她亲他的时候,心湖曾起涟漪不断。
“乐阈,我对你不起。”
帐中,宋卿好闭眼。
她知道应江一定许了乐阈比飞黄腾达更诱人的条件。比方说,“为你心上人的一家子,正名。”
乐阈以为,这样宋卿好就没了留在应逍身边的理由。
但遑论他行军打仗再厉害,始终心性简单不明白,她要的哪只是正名?她要当初栽赃陷害宋家的人万劫不复,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钉上耻辱柱。哪怕,哪怕付出性命也不在乎。
猛一下,少女正色,铁了心场般。
应逍回到大本营时天将亮。
应文醒得早,打着呵欠穿过零星的木火,远远便见那人打马而来。
他知道三哥去找宋卿好,压住心间的丁点不适,强颜欢笑:“哟,果然是我哥。”按照预计时间,应逍起码得等大部队启程才能勉强赶到,看来功夫比表面上更深不可测。
“诶!”
见到三哥腰间出现一块羊脂玉佩,应文跳过去摘下,掂在手中打量:“你不是把它送给反女了嘛?”
从来心细如发的男子这才发现,宋卿好在营帐中将这枚玉佩重新还到了他腰间,就像过往恩怨真一笔勾销似地。
啪一下,应逍挑下马,一个手刀劈过去,从应文那里夺过玉佩,面色铁青。
应文吓得屏息静气立在原地,“别别、那么凶嘛。”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按照无忌和应文的逻辑,三哥从乐阈大营回来后肯定心情颇佳。现在吧,虽不至于恶声恶气,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莫名吓人呐。
连二哥应江带着另一队救援大军赶到时,无忌都没敢亲自去报告,瑟瑟发抖地差了下面的人去通知。
谁叫他和应文已经养成习惯,心中坚持着一个硬道理——
那姓宋的随时都在惹麻烦,资要气场不对,立马撤,甭管究竟发生了什么幺蛾子。
”做到不谈,不听,脚要快。“
“多谢五殿下指点。”
两人私底下交流起心得,方才去传令的将士却一脸茄子色的跑了回来,“无、无大人,殿下让您去一趟。”
无忌只觉当头一棒,看应文给出个默哀的眼神。
天子主帐。
“参见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
应江单腿下跪,头不敢抬。
父皇严肃的目光在他脸上掠过,语气悠悠:“你该请罪的不是来救驾,而是朕将一个国交给你,你竟不管不顾跑出来?”
应江的头埋得更低,“父皇逢难,儿臣寝食难安,这才……”
那人严肃的神色面色立马缓和些。
“但感念你有扼虎救父之心,朕姑且不追究。却需谨记,再无下次。”
二哥赶紧点头谢恩,旋即佯装不在意地提:“此番还好仰仗三弟,父皇才能安然无恙。听说镇守京师的御林军副都统乐阈都为三弟调遣而来,就凭三弟在军中的威望,我朝哪有不胜之理?父皇毋须担心。”
一戳就戳到脊梁,座上人的好脸色顷刻荡然无存,却只是微眯眼,没发声。
大军继续启程,朝着上京的方向行进。
此番有了二哥带来的部队,突厥残余更是不敢轻易攻来。
“但也太静了。”
马驹上,三哥缓缓对无忌道。
先前他召唤无忌去帐中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
素闻突厥军师秦方越不是简单角色,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已助突厥一路攻城掠地,收揽附近的小国小城,才打到我大应门外。
关于这个秦方越的来历也不祥,只知他并非突厥人,而是中原子民,却不知他投敌卖国意欲何为。
“对啊,秦方越处处使计针对我大应已非一日两日,现在天子好不容易出了壁垒,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应该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无忌也觉得奇怪,尔后一想:“可这次突厥遭我军重创,乐将军和二皇子又及时带兵前来,时不与他,估计就作罢了?”
无忌用尽脑力分析,却不知哪句话戳到了应逍,眉头一紧。
“遭了。”
他猛地策马回身,慌张地带领一支小分队,再度朝着乐阈那边出发。
秦方越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可皇帝这头没办法,乐阈那边却是松散的。
如今朝野内能上战场御敌有方的将军本就没几个,除了几个年老的和世家纨绔子弟,乐阈算翘楚。先前四哥战死,此刻乐阈若也出事,等于折了大应半只翅膀,更能叫我大应子民心生恐慌。
待民心乱,国破山倒,迟早。
应逍一时大意,只顾给对方布疑阵。熟知那人将计就计,才不管你真假皇帝在哪儿,反正乐阈那边人马少,就趁此机会一锅端。
果不其然,等他带领小分队赶到,乐阈的人和秦方越指挥的突厥残余精锐正杀个你死我活。
当初四哥的死就在秦方越算计之内,说不定应江早与对方有勾结,否则怎会轻易得知四哥行踪。
宋卿好从来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角色,
应逍赶到时,她已换了女儿装,肘挽披帛,天资绝色,每一出袖花都打得又准且酣畅淋漓。
等踢踢踏踏的声音由远及近,宋卿好蓦然回首,恰恰正面迎上。
应逍行进间,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等马蹄几乎擦着胳膊,他却径直骑着马,目不斜视从她身旁经过,并未多看半眼。
无忌跟在马后,作为旁观者的他,将那幕瞧得清清楚楚。
周遭嘶喊和血液喷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无忌却像是没听见,反被这二人安静交会的场景夺去眼球。慢动作镜头下,他曾清楚看见少女眼底的痛色,也曾清楚感受到了应逍身上笼罩的淡漠。
很难想像,这是在陈仓山巅凛冽寒风中紧紧相拥的男女。
更难想象,两日前,当着全军的面,她曾说:“我已钟意你很久。”而他不顾一切吻了她。
骤时,无忌不明白究竟何谓感情。
当宋卿好表现出思念时,他以为他有点明白。当宋卿好做出陌路的决定时,他又不明白了。
或许,那个能让他明白的人,始终没到来。
“将军!”
“乐阈!”
突然,此起彼伏的呼喊如重峦叠嶂的高山,一层接一层。
应逍循声望去,发现乐阈被一支显然训练有素的分队步步逼往悬崖。他当即扭死了缰绳,飞身踏着突厥士兵的头纵行前去。
乐阈原本堪堪抵抗着,余光却见宋卿好朝这边扑来。
怕她为了自己身入险境,男子当机立断,心一横,彻底退到悬崖边。
“乐阈!不要!!”
远处有人方寸大乱、声嘶力竭呐喊,平日黄鹂般婉转的声音此刻听来很尖。
这便足矣。
他微微朝她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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