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道。
小屋。
“嘭”一下, 木门被人从外边踹开。
嬴子月秀眉忽紧回身, 看见来者是应文, 紧张神色立刻卸下, “又来做什么?”
应文将怀中大堆干粮往桌上一扔, 牙关咬得狠狠地, “你不吃东西啊?”
一摸扁平肚子, 才想起自从嬴子期和公主私奔的消息传来,她已近两日没进过食,这会儿真有点饿。
应文平常是能坐轿子绝不走路的主, 现在为了避人耳目,自己一个人抱着干粮摸黑到此,气喘吁吁。
嬴子月不好意思地给他倒水递过去, “至于么?比我还娇弱。”
青年一口饮尽, 掌一拍,“还不是你哥惹的祸!”
应文想想就打寒颤, 私奔啊!亏这两人也是敢, 就不怕被逮着五马分尸吗?
“放心吧, 要我哥不乐意, 根本不可能被逮着。”
“哼, ”应文冷笑,“他倒是放心把你丢这儿。”
“他知道三殿下不会为难我。”
“那他猜没猜我会不会为难你?”
“你要想为难还把我藏这儿做什么?”
应文脸膛一下就黑了。
做个像三哥嬴子期那样有城府的人有那样难么?
嬴子月却以为他还在气私奔这茬, “你也别纠结,谁拐谁还真不一定。”
少女一边道, 一边扒拉开烧饼纸就开始咬, “喂,冷了。”
“敢情我还给你生把火热热?”
她泱泱收回手臂,“想想是有点过分哈。”重新塞到嘴边咬。
应文属于什么混帐话都能说,但真正的混账事没干过多少,瞄两眼,看不过去,抢下来往桌上一扔,“算了,出去吃。”
“现在的情形,你还敢带我招摇过市?”
“这个点风声紧,大酒楼不能去,附近的小酒馆还是可以。”
少女忽然不自觉抿嘴笑下,等他回头,她又是昂着下巴不可一世的模样。
王府。
应逍没呆多久,宫中还有大堆烂摊子要收拾。他一走,窝在床榻上的宋卿好就消停了。
其实她没生气。
他这巴掌早晚都得落到自己身上,提前打了,她反而觉得解脱。
笼统点讲,宋卿好故意在这时候挑这话讲,就是为激怒他。
应逍能感受她的认真,她何尝感受不到他的真心?不管目前完不完整,至少她一笑,他的眉峰就会一跳,多余的已不敢奢望。何况,他说信任她三次,狠话已撂。可这第三次,宋卿好是注定要惹毛他的,何不趁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分道扬镳?
她善攻人心,自然明白,人在很难在经历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懂得珍视什么……
或许,只有用最残忍的方式,才能令他懂得。
虽然她就此无法再得知,他最终余留给她的,究竟是爱,还是恨了。
临走时,应逍将小丫头黄鹂吩咐来,要她守着宋卿好。
“谁叫你做什么都别动,就负责看着她。”
床帷间的少女听了忍不住嘲笑,“无忌都守不住我,就凭手无寸铁的黄鹂?”
“无忌?”应逍低低冷哼,“你巴不得弄死他。黄鹂,你舍不得。”
宋卿好心尖尖被准确地一掐,立刻疼得跳脚,撩开床帘意有所指的表情:“我连天下都舍了……还舍不得一个她?”
应逍回头,扯唇,“宋卿好,别和我玩这些文字游戏。我就告诉你一句,今天你要是不见了,你这一屋子的下人都得死。”
黄鹂噗通先跪了下去,“殿下息怒!”
又看向宋卿好,略略撒娇:“小主你就别倔了嘤……”
宋卿好跪在床榻间,捧着被砸得七零八碎的心脏,深觉应逍就是上天拍下来压制她的。
“随便你!”
她将帘子一拉,赌气睡下。
皇宫。
德妃久跪不起,妄图拦住要下发通缉令的皇帝。
“陛下!臣妾这几年虽未亲身伴她,却了解这个女儿!扶苏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私奔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弃皇室脸面如敝屣!臣妾猜想,其中必有隐情,还望陛下再宽限几日,兴许她就会回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你当朕真对她无情无义?”
黄袍之人立着,按捺着一脚踹开脚边人的冲动,“她自己消失也就罢了,还连累那苏乌莹差点在我大应境内被玷污!眼看那苏图没几日就抵达京师,你要朕如何去向他交代?这次,可是朕下旨赐的婚——”
“她未免太不拿你我当回事!”
德妃听他亲口说出对扶苏并非全无感情,哽咽稍收,扯着黄袍的素指还是没放。
“臣妾不求陛下在那苏图面前力保劣女,只望陛下再宽限几日!如今那苏图不是还未抵京么?臣妾相信,扶苏近日就会回来!”
她哥不要了,爹不要了,难道连娘都不要了?
德妃与宋卿好和应逍等人一样清楚,这个公主的名号,那个少女硬着头皮,也会继续做下去。
她只想要一时的放纵。
一时就可以。
几丈高的宫梁下,女人的身姿显得无比渺小。她苦苦哀求着,还没等到皇帝应允,徐福无旨而进。
“陛下恕罪!”老身板往下一跪,“奴才方才接到急报,说这京城步兵队出了乱子!情况紧急不敢耽搁,只好……”
“出了什么乱子?”
皇帝眉头不禁皱得更深,眼看着徐福抖擞着又是一拜。
“上个月乐阈将军告假回沽苏探亲,由二殿下的近卫飞镇暂且顶替步兵统领一职。据说这飞镇为人小气跋扈,竟将步兵队里一位颇有人缘的十夫长给打伤,还扬言……扬言……”
“扬言什么?!”
眼看天子已怒,徐福不敢再吞吞吐吐,“扬言说,等二殿下登上太子位,必斩下那位十长夫的人头祭天。”
“真是反了!”
皇帝两撇胡子抖得停不住,撑着龙椅就往下倒,“江儿、应江呢?给朕传唤!”
语气急不可耐。
二皇子府。
宫中来拿人的时候,飞镇急得眼红,“求殿下保全!属下真没想过事情会闹这样大!”
应江已骂了又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问候过一遍,来回踱步,恨不得一剑砍了他,“本王现在真不得不怀疑,你和应逍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殿下冤枉啊!属下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我……”
被竖手打断,“你现在什么都别对本王讲,脱衣服。”
“脱、脱衣服?”
“脱衣服!”
“是!”
禁宫。
飞镇是被应江扒了衣服五花大绑拖进宫门的。
旨有衣不蔽体者不得入正宫,他便跪在炎炎烈日下,平常狗仗人势威风八面的模样不复存在。
应逍踩着点经过宫门,轿子在飞镇旁边时停了停,无忌先酸,“哟,这不是飞镇“统领”么?”
飞镇甩过去一个眼刀子,但碍于应逍的面,怒不敢言。
无忌捂着心口,好像真被那个眼刀击中,回头对轿中人道,“殿下,属下好似被一阵内力所伤,痛不可挡啊……”
“那么痛?回府休假吧。”
青年表情再一变,欲语泪先流:“属下这辈子什么都没做好,就是选主子的眼光毒到。殿下的再造之恩,无忌铭记于心……”
“你当着飞镇统领的面这样讲,好像人家挑主子的眼光有毛病似地。”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这场主仆情深的戏演过,飞镇霎时明白过来,为何应逍当初要举荐他进步兵队代替乐阈。
步兵队里的将士都是跟着乐阈打过匪寇的,情谊深厚。乐阈突然被贬职,还被“气“得告假还乡,这些兄弟们肯定这个空降的飞镇毫无好感。飞镇性格暴躁,在部-队里受尽排挤必忍不住,出乱子是迟早的事。
他就说,不过教训一个十夫长,怎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
其中不是应逍煽的风点的火,还能有谁。
“飞统领放心,太子殿下定会在陛下跟前替你美言。陛下看在太子的份上,也会对你酌情处理。”
无忌嘲讽地扬了下嘴角,吩咐轿子继续前行。
“小人!”
看轿子走远,光身光胳膊的人终忍不住啐一口。
但他有预感,这次的事情没那样简单,应逍……有备而来。
黄鹂在寝殿门口守了大半日,连口饭也没顾得上进嘴。
宋卿好招呼她:“别傻站着了,过来陪我吃。”
小丫头不敢,她筷子一摆,“他叫你不准到其他地方去,又没叫你不准进殿门。”
黄鹂一思量,好像是这样!
立马屁颠屁颠跑进去,却还是不敢上桌,只端着一碗汤泡饭大快朵颐。
吃着吃着,小丫头觉得头晕,叫了两声“小主”,人就歪歪斜斜地往地下滑。
桌头,宋卿好看似低头乖巧用膳,实际心中一直默数。
当耳边传来瓷碗清脆的破碎声,她才慢条斯理拢了拢袖子,将早备好的迷魂散收起,起身朝外走去。
“宋卿好,别和我玩这些文字游戏。我就告诉你一句,今天你要是不见了,你这一屋子的下人都得死。”
一只脚踏出殿门时,脑中忽闪过那人的警告。
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一动,即刻水光潋滟。
“应逍,你还是小看我——”
“我连自己死都舍得,何况舍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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