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文国公和小文郡王穆亦祥并没有怎么接触, 但穆亦祥小小年纪, 在军中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就已经做到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虽说主要原因还是在他的身份, 有他父亲诚郡王在常山大营的多年的根基在, 以及还有成昭帝明显的提拔, 但那也要穆亦祥他能表现出色, 在历次任务中立得了功,堵得了众人的嘴,让人心服口服, 坐上那个位置也能镇得了属下,服得了众,够有威慑力。
那些军中的将领, 个个都是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可不是光凭一个身份就能让他们俯首,不给你使绊子的。
穆亦祥可不是个行事冲动, 不用脑子只凭意气行事的小子。
夏家那些旧事被翻出来还有御史参劾之事中文国公府虽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着实不是主谋, 所以文国公初初得知孙儿被穆亦祥鞭打, 气恼之余还觉得冤屈憋闷, 可是越往深里思却越是心惊。
杀鸡给猴看。
自己家不过是被穆亦祥当作了靶子打给众人看得罢了。
夏家本就是低末小官,再闹出那些贪墨不雅之事, 与什么商户暗娼联到一起,定会让人低看夏皇后的身份, 觉得以她的出身根本不配为后。
就算陛下现在维护她, 可到底让人瞧不起。她的尊荣是靠着陛下的宠爱,但花无百日好,待他日失宠,自然也就再无尊荣可言。
可穆亦祥这样闹出一出,就是把众人的目光吸到了他的身上。
那可是京城,不,全大周最年轻的郡王。
夏皇后她是诚郡王的姐姐。小诚郡王把事情闹得越大,众人才越会注意夏皇后的这一层身份,魏国公府的外孙女,小诚郡王的嫡亲姐姐。
然后夏家那些事,就是他们文国公府觊觎皇后的位子,在背后诬陷造谣抹黑夏皇后的。
把百姓茶余饭后的焦点转移到文国公府身上。
事情闹大了,文国公府背了这样的名声,以后文国公府的女儿不说入不了宫,就是想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都难了!
且最怕此事还不是小诚郡王自作主张,而是由成昭帝背后示意的。
文国公只觉得冷汗淋漓,又恨又悔。
恨穆亦祥不找别人,就找他们文国公府的茬,悔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往其中掺了一脚。
穆亦祥做了这种事,翌日就又有御史一大清早的在朝堂上弹簧小诚郡王当街行凶,目无法纪,嚣张跋扈。
成昭帝对着御史冷笑着重复道:“当街行凶?目无法纪?嚣张跋扈?”
“昨日事发之后,朕就估到我们刚正不阿的御史中就会有人来参诚郡王嚣张跋扈目无法纪了,所以就特意吩咐了将此事交由京都府尹来审查此事。”
说完就转头就对下方右排站着的京都府尹钟量道,“钟量,你且来说说朕让你查的结果如何了吧。”
京都府尹出列行礼道:“微臣遵旨。”
“庆源十二年三月,文国公嫡长孙宋承武于明花楼与人争夺花魁,将对方踢下花楼,致其卧躺病床三个月有余,更以权势相逼,令对方不予追究。”
“庆源十三年六月,宋承武跟随其叔父宋其致于暗夜赌坊赌博,认识赌坊老板方七,其后与方七共资先后开了数间赌坊花楼,做尽诱人赌博,骗人钱财之事,令不少人家倾家荡产,更甚者还逼良为娼,拐卖幼女。”
“延意二年四月,宋承武……”
“扑通”一声,文国公再不敢听下去,对着御前就跪下了。
他额上身上的汗都已经湿透,满心都是惶恐,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孙子背着自己竟做出了这么些事情。
他对着成昭帝就涕泪纵横道:“陛下,陛下,是老臣的长孙不该当街纵马,扰乱百姓,小诚郡王鞭他下马乃是他罪有应得,老臣愿替其领罚,以后定会对他严加管教,还请陛下恕罪。”
成昭帝看着他冷哼一声,却并没理会他,而是把目光转到那御史身上,声音如冰道:“卫横,你来说说,到底是谁不守法纪,嚣张跋扈?难道在你那不畏权贵的眼里,就只有那宋承武是个人,被他的马蹄践踏过去的民众就不是人,被他的赌坊花楼害过的人就不是人?”
卫横的汗同样滴了下来。
他嘴张了张,还想说,就算宋承武当街纵马,可京城的治安也是归京府衙门去管,和他小诚郡王也没有关系,至于宋承武过去做下的那些个事,也和小诚郡王当街打人没什么关系……
可是对着成昭帝如刀般的眼神,凌人的气势,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话来,但成昭帝却还没有骂完。
成昭帝道:“哼,这就是朕的御史,不会关心百姓之疾苦,不会看得见这世上真正的奸邪污垢,眼睛只会盯着他们自认为参劾了就会显摆他们不畏权贵,显摆他们所谓风骨的地方,或者更甚者只是某些人污蔑陷害别人的工具,一张嘴,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想要泼谁的脏水就泼谁的脏水,将自己的利舌当作杀人的工具。这样的御史,朕要来何用?”
御史卫横继孔联之后又一个被当场摘了花翎顶戴,拖了下去。
成昭帝这才又看向文国公。
他冷冰冰的看着他,直看得文国公腿脚发软,后背发凉。
然后看够了,成昭帝的神色终于缓了下来,他似笑非笑道:“听说爱卿的几个孙子虽然纨绔,但嫡长孙女却贤良淑德,秀质兰馨,颇有慧名。”
“前些日子东夷来使,道是东夷国主想和我大周缔结和盟,为显示诚意,特替其王太子佐荣求娶大周贵女为王太子妃,以结永世之好。朕原本还一直犹豫着这贵女该选谁,现在我看就册封爱卿之女为嘉兰郡主,和亲东夷吧。”
文国公跪在御前,喉头发紧,苦涩不已,但同时却不得不说,也松了口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好歹舍了一个嫡长孙女,这事暂时大概是了了,算是救了整个家族。
而朝堂上的百官都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些在夏家一事中掺和过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也不知此事是侥幸过关了,还是有什么后事等着自己,自己的家族。
原先那满怀的斗志昂扬,被后位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和荣耀激红的眼睛,吊着的激昂心情也全都萎靡了。
文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听到自家老爷带回来的消息差点晕厥,对文国公来说,嫡长孙女也就是一个可以用来联姻,可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孙女,这个时候,舍弃了也就是舍弃了。
他心里更加焦心的是自己的嫡长孙做过的那些丑事荒唐事,这样子在皇帝那里挂了号,将来哪里还能再顺利承爵?
但对文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来说,她们想不到那么远,她们心中的担忧,眼里的泪水,为的还都是长在她们膝下的掌上明珠,嫡长孙女宋佳茹。
和亲东夷,可以说还不如北沅呢。
北沅国历来都和大周交好,北沅宫廷代代都有大周贵女嫁过去,宫廷中已经处处有大周的痕迹,嫁过去不至于就是两眼一抹黑,生活习性食物什么的找不到半点相似的。
可东夷,历来都是和大周敌对,一年四季边境都有或大或小的冲突,也因着战争代代积累下来的血海深仇,东夷人和大周人都彼此仇恨。
嫁去东夷,可以想见过得会是什么日子。
且这什么东夷的王太子,在东夷根本就是个花架子,现在东夷国主的王后是东夷三王子的母亲,母子都深得东夷国主的宠爱。
东夷王太子佐荣自幼和左大将军的女儿青梅竹马,这什么跟大周求娶贵女,不过是王后阻止王太子娶大将军之女使的计罢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都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让你们好好管教承武,却只会娇惯着他,看你们养出来个什么东西。平日只知道拿着那张嘴到处传些是非,这才招来这天大的祸事。我们宋家都要败在你们和那孽子的手上了。”
文国公越发脾气却是越气,若不是宋承武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他已经恨不得亲自去拿棒子抽他,看着自家夫人和儿媳妇还满腔怨恨的模样,心中着实憋闷,一甩袖子就转身离开了。
文国公世子夫人被自己公公的怒喝吓住,当时那哭声给卡住了,但待公公离开,又搂了自己女儿一嗓子嚎出来,唤道“我的儿啊”,母女两抱头痛哭。
北定王府。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北定王将揉成一团的密报掷到一旁,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冲着次子砸了过去,上次是诏书也就罢了,此次是瓷杯,里面是滚烫的热水,穆连宏虽不想再惹自己父王生气,但也不敢拿头去接杯子,还是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茶杯。
世子穆连赫道:“父王,此次我们在京中的暗线受到严重的破坏,几个重要的位置都被穆元祯给抓了,以后很多消息怕都不能及时拿到了,京中我们怕是要重新部署。”
北定王气得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齿道:“暗线那边也就罢了,但穆元祯竟然要和东夷和盟,东夷那边也开始有异动,我们几十年的心血可能就要白费了。”
他们一直明里和东夷连年小战,暗地里却是自有联盟,行着各种买卖,然后再借着战争找朝廷减赋税,要钱要粮,直到现在再也不用交任何税收,还能让朝廷出军饷养着他们的军队。
现在很可能一切平衡都会被打破。
穆元祯可不是穆熙那小儿,也不似庆源帝那般优柔寡断,继续这样下去,由着穆元祯算计,他们的优势很难说不会在穆元祯一步一步的进逼中消失殆尽,最后结果也就会如同闽王府那般轻而易举的被他收拾掉。
可他们是有谋反之心,但这个时候毫无由头的对朝廷出兵,又并无丝毫胜算。
只差一点,只差了那么一点。
北定王气得呕血。
穆连宏听言瞅了一眼自己大哥,就对北定王道:“父王,东夷和大周所谓的和盟很明显不过是那木后想算计太子佐荣的,对我们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父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又激起了北定王的怒气,斥道:“你也就是看到了所有人的看到的东西,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谋小算领着跑,你也不用你那脑子想想,佐荣他能够在木后眼皮子底下全须全尾的长大,他能是外面所传的那样是个简单没用的?”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处理掉那个女人,就算你顾忌着她肚子中的骨肉,将她送走,待孩子生下来再把孩子抱回来也就是了,你却被她花言巧语又给绕进去了。薛家的女人就是扫把星,那薛后不是把自己儿子的命都给祸害死了吗?”
这一次穆连宏是再没敢吭声。
这一次因着部署夏以珠和夏家之事,还有暗中鼓动一些大臣极其他们的家眷,动用了不少北定王府的暗线,结果都被穆元祯顺藤摸瓜一锅端了,北定王府损失惨重。
就算穆连宏再想保住薛氏,也知道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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