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宏回到自己院中, 便看到了着了素色衣裙正对着镜子慢慢梳理着长发的薛氏。
薛氏的头发很美, 黝黑顺滑, 如同锦缎般散到腰间, 她拿着梳篦的手雪白如玉, 在发上慢慢滑下来, 越发显得格外的嫩白娇弱。
穆连宏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个女人很美,若是薛后和她长得差不多,哪怕那么蠢, 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庆源帝会宠爱薛后了。
更何况他眼前的这个女人还不蠢,而是非常的善解人意,温柔可人。
薛氏从镜子里看到穆连宏, 回过头来, 对着他笑了一下,道:“夫君, 你回来了。”
穆连宏上前, 伸手按在她的肩上, 明明不重, 薛氏却是抖了一下。
穆连宏道:“阿盈, 京中的事情你可是听说了?”
薛氏没有答他的话,她侧头看他的手, 然后伸出自己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状似轻快道:“夫君, 妾身有个好消息告诉您。”
穆连宏一愣, 就听薛氏道:“夫君,今儿大夫过来,说我有喜了,已经两个半月来,之前没确定,妾身一直不敢告诉您,怕您笑话妾身。”
穆连宏呆呆的看着她,就见薛氏起了身,对他抿嘴笑道:“夫君,您是高兴得傻了吗?”
穆连宏原配只给他生了两女,这孩子一直是他盼着的。
可是这孩子身上流了薛氏的血,他父王不会让他留下的,他是缺儿子,但北定王府却不缺,他大哥就已经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
穆连宏从薛氏手中抽回手指,慢慢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眼睛盯着桌脚沉着脸一言不发。
薛氏的心慢慢沉下去,她看着他,泪水溢了出来。
她道:“夫君,王爷他,要您怎么处置妾身?”
穆连宏抬头看她。
薛氏的泪水滑到嘴边,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可是现在再怎么楚楚动人都是没用的。
薛氏见穆连宏只看着自己,不出声,目光渗人,她咬了咬牙,右手按在自己腹上,惨淡的笑了一下,继续问道:“那夫君打算怎么处理妾身,怎么处理妾身肚中的这个孩子?”
穆连宏张了张嘴,别开了眼,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道:“阿盈,我送你去庄子上,生下这孩子,到时候我会派人将他接回王府。你放心,我会将他记在崔氏名下,以嫡长子的身份将他抚养长大。”
薛氏听言定定看着眼前这男人,心中也不知是失望还是疼痛还是愤怒,怒火一寸一寸的燃起。
谁稀罕把自己儿子记在那个女人的名下?
她深吸了口气,道:“新帝甚宠夏皇后,我有法子让夏皇后声名尽毁,你可用此事与朝中大臣做交易。想来朝中不少大臣是乐于见到夏皇后从后位上下来,让位于人的,最不济也能让她失去威信,失去皇后的尊荣。”
穆连宏的眼睛一亮。
皇后是谁做他不在意,但若是能掌握到一些朝廷众臣的把柄他自是非常乐意。
不过他很快又狐疑的皱了皱眉,道:“既有好的法子,如何现在才肯告诉我?”
薛氏苦笑,道:“因为这事情牵扯到薛家还有我的兄长,我们薛家未倒之前,我是绝不可能把此事泄露出去的。”
虱子多了不养,现在薛家的罪名也不缺那一条两条。而她现在的处境变成这样都是新帝造成的,能让北定王府抓了把柄打击新帝,让新帝不痛快,她就觉得痛快了。
“只是夫君,妾身知道,我们北定王府自成一国,并不惧大周,哪怕我们薛家没了,夫君您若是真想护着妾身,也不是没可能的是不是?夫君……”
穆元祯登基的第二年,建元成昭,史称成昭帝。
成昭元年春,京中开始流行一出戏,不论是达官贵人家的家养戏班子,还是茶楼酒馆,都在唱着一出名叫“珠雀记”的戏。
说的是江南某书香世家秋家的小姐,因原本自己定下的好婚事被自己的亲姐姐觊觎,寡廉鲜耻的抢走了未婚夫,伤心欲绝之下就和依靠着自己家为生的舅家表兄哭诉,结果却被表兄骗了身子,暗怀珠胎,她知道家里不会允许她要这个孩子,所以一是为了孩子,二也已经失了贞操,万般无奈之下就跟自己表兄私奔了。
谁知道她命运多舛,这表兄嘴上甜言蜜语,实际上竟是个狼心狗肺的,将她骗了出来之后就失了原先的温存,用完她带出来的珠宝细软之后,就逼她回娘家拿银子,可是她娘家嫌她败坏家风,早对外宣布她已是死了。
就是那表兄,原先就是靠这小姐的母亲接济为生,发生了这事,秋家也软禁了小姐的母亲,断了对表兄的银钱支持。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是失了原来的财路,表兄非常恼怒,见从她身上再榨不出银钱来,就开始对她拳打脚踢,结果孩子也给虐没了。
除此不算,那表兄还是个滥赌烂嫖的,没过多久竟从窑子里带了个女人回来,一家人坐吃山空又没进项,那表兄竟是听了那后领回来的女人的建议,在家里开了暗娼楼,逼着这小姐日日在家中接客来养活他们。
好好的大家小姐沦落成了暗娼,遭遇令人同情之余更是闻着惊心。
这出戏唱着唱着还出现了不同版本,满足了不同阶层不同人的各种心底猎奇需要,所以着实火得不行。
原本也就是一出戏,可是这戏火没多久,年轻御史孔联的一道奏折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炸在了京城上空。
孔联上奏道:“夏后出身不堪,更无高德,难以为后,请陛下下旨废其后位。”
满朝皆惊。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成昭帝独宠皇后夏氏,不说纳妃迎嫔,就是连个宫人的身都没近过,除了日日夜宿坤宁宫,就是身边服侍的人也都是內监而已。
这御史竟敢当庭这般侮辱夏后。
不过孔联也并非无的放矢,他的奏折后面便罗列了 “夏后出身不堪,更无高德” 林林总总的各种罪证,但这些罪却并非是夏后自己的罪证,而是夏后的娘家夏家以及夏家姻亲或族人的罪证。
其中有夏后的伯父时任礼部郎中的夏大老爷在湖州府任同知时贪赃枉法收受孝敬的证据,有夏家族人仗势欺人,鱼肉乡民的证据,还有夏老夫人娘家柳家各种滥赌烂嫖借高利贷逼良为娼的证据等等。
最最不堪的是,孔联道“夏家门风败坏,夏后亲妹一个勾引姐夫,夺亲姐亲事,替嫁商家,一个未婚先孕,与人私奔,最后更是沦为暗娼,以嫖资为生。这样的家风,夏氏如何堪立陛下身侧,为陛下后?简直是贻笑天下!”
隐隐说的竟就是现如今京中那最出名的那出“珠雀记”,朝上不少听过那出戏的大臣都被震住了。
只是孔联的话还未说完,他呈上去的奏折就被成昭帝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直接砸得满脸鲜血,倒了下去。
成昭帝道:“朕不知道朕的御史竟是治国之策没有,福民之方没有,倒是污言秽语,当朝侮辱朕的皇后之辞一套又一套。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又是谁觉得朕的皇后不配立于朕的身侧,该腾出来位置让给别人?你们来说说,谁来举荐一下这堪立朕身侧之人到底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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