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那边沈老夫人对儿媳孙子发着脾气,夏家这边夏老夫人的怒火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牡丹贺寿图一事,不单使夏老夫人在沈老夫人面前失了颜面,且以宓又惹了沈老夫人的厌弃,让联姻一事更加困难,同时还让夏老夫人更加恼怒心惊的是以宓的完全不受控制。
在夏老夫人看来,如果说小厨房一事只是掀起了以宓本性的一角,那幅贺寿图一事几乎完完全全暴露了她肖似其母骨子里嚣张跋扈自私自我的本性。
原来这几年来她的乖顺不过都是装装样子而已。
这日午后,夏老夫人回到府中,更了衣坐在房间还在想着沈家之事该如何补救,之后又该如何教导以宓,可还有可能掰一掰她那也不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性还是在魏国公府被养歪了的性子之时,二儿媳柳氏便带了四孙女珠姐儿求见了。
夏以珠入了房间,一见到夏老夫人,就哭着扑到了她的膝前,形容凄惨道:“祖母,祖母,您可要替孙女做主啊。”
夏老夫人冷不丁被她这样一扑,又见她两眼红肿,全身狼狈,声音嘶哑,着实被吓了一跳,伸手拉了她入到怀中,拍着她就急急问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之前只知四孙女身体不适,和以宓一起提前回了府,还只当又是以宓作妖,却不曾想竟真是珠姐儿出了事。
夏以珠抽噎道:“祖母,祖母,三姐她,她……”
“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夏老夫人心中惊跳,皱眉急问道:“她又做了什么?你如何又是这般模样?”
催促下,夏以珠终于找回了话,道:“祖母,三姐她,三姐她害我,她害我。”
“沈家四少爷喜欢三姐,他妹妹沈家五姑娘就帮着他,想暗算三姐,却大约是被三姐识破了,可是三姐她,她竟然故意设计让孙女替代了她,差点,差点被,被毁了清白……”
夏老夫人脸色大变,她猛地推开夏以珠,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尖利道:“你说什么?你,可有他人看见?”
夏以珠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变色的祖母,连先前不停往下掉的泪水都给喝止住了。
后面的夏二夫人柳氏却是知道婆母所言何意,忙帮着解释道:“母亲,珠姐儿没事。”
“珠姐儿机灵,发现沈家四少爷闯进了房间就逃了出来,原本沈家四少爷想算计的就不是珠姐儿,便也没有纠缠……
“只是母亲,沈家想算计的是三小姐,她既识破了,避过了也就是了,就算她看不上我,不跟我说,事后再跟母亲您禀告,您也自会为她作主,她如何能这般心狠,要将亲妹妹给推上去害了?”
看婆母震惊的脸,忙又道,“母亲,儿媳,儿媳想着贺寿图那事,怕是宓姐儿心中不愿嫁到沈家,就将计就计,想害了珠姐儿替她嫁给沈家庶子,如此她便也不便嫁入沈家了。”
不得不说,柳氏其他方面可能算不得多聪明能干,但在这阴私手段弯弯绕绕上,的确有那么些天赋。
夏老夫人脸色一直随着夏以珠和柳氏的话在不停转变。
她自然听出孙女和儿媳话中的各种破绽和问题,但儿媳最后的话却是击中了她的心病。
她本就对以宓十分不满,听到最后那几句,却是立即对儿媳的猜测确信无疑了。
柳氏看着自己婆母从震惊转而阴沉的脸,便知自己最后那句猜测加对了。
她又拉了女儿到身边,掀起了她的衣袖,红了眼圈哽咽道:“母亲您看,她害了珠姐儿,珠姐儿心中害怕,回来的路上询问于她,她竟然就对珠姐儿下此狠手,怕不是,怕不是还不满珠姐儿逃了出来,未能如了她的愿?”
夏老夫人看过去,就见到夏以珠白嫩的手臂上一片青紫红肿,当真是触目惊心。
珠姐儿向来是最受夏老夫人疼爱的孙女,见她被以宓伤成这样,夏老夫人心中对珠姐儿和柳氏先时话中的疑虑顿时便消了去,只剩下对珠姐儿的心疼怜惜和对以宓的恼怒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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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宓接到夏老夫人的传唤时,手中正握着一张短短的信笺,眼圈发红,手指微微颤抖,而旁边的丫鬟半夏半秋侍立在一旁,面上含忧,却是半点也不敢出声。
那封信笺是刚刚从京中传来的,上面道魏国公府老夫人病重,极是思念一手带大的外孙女以宓,因此魏国公府已经派了旁支的二老爷,正在来湖州府的路上,准备接以宓回京。
听到夏老夫人传唤,以宓慢慢折了信笺,收进了怀中。
这世上旁人或真或假的待她,用各色的目光看她,唯有她的外祖母,是全心全意的爱惜她,一直都尽力保护她。
外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几年来,她越来越厌恶夏家,已经谋划着该如何脱离夏家,重回京城,可是现如今她收到这封信笺,却是半点喜悦也升不起来,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以宓跟着夏老夫人的大丫鬟面无表情的去了汀寿堂。
进入房间时,因着受信笺消息的影响,以宓没有了平时一贯柔和淡然的模样,而是面色冰冷,神情漠然带着些她自己都不自知的高傲,见到房间里的柳氏和夏以珠,更是面露讥诮。
她这副模样一进来却是让房间中的夏老夫人和柳氏如同活见了鬼,夏老夫人原先满腹的训斥的话语都像是被掐在了脖子里,好一阵说不出话。
夏老夫人没说话,以宓目光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柳氏和夏以珠,便知该是夏以珠告了状,这是召了自己兴师问罪来了,不知是不是真要“活剐了自己”……她讥诮的想。
她上前给夏老夫人行了一礼,道:“不知祖母召孙女可有何事?”
夏老夫人瞪着她,终于回过神来,她按了按自己一抽一抽疼痛的脑袋,原先满腔的怒火已经熄了许多,此时只觉一阵疲惫和对面前这个孙女的厌弃。
她转头看了一眼缩在一旁鹌鹑一般似乎颇有些畏惧以宓的四孙女,带了些厌恶对以宓道:“你既然这般厉害,见到你妹妹在这里,还不知道我唤你何事?”
竟然难得的和自己这般说话,而不是开口就摆了祖母的架子,张口闭口就是家规家训,女德女戒,今日还真是个……意外的日子。
以宓心中又是一痛,她吐了口气,瞥了一眼夏以珠撩起的衣袖,道:“可是为着四妹妹受伤一事?孙女已经派人送了止痛祛瘀的伤药去了四妹妹的院子。祖母若是问这事,当时在马车上……”
“够了!收起你那一套装模作样的作态,你且说今日在沈家,你推你妹妹被人暗算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珠姐儿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她的清白受损,你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枉我教导了你几年,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吗?还是你根本就没当自己是夏家的女儿!”
说着说着,夏老夫人的怒火又腾腾地冒了上来。
以宓猛地抬头,盯着夏老夫人道:“推四妹妹被人暗算?祖母这话孙女怎么听不明白?”
以宓心情不好,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呛道:“祖母,四妹妹可跟您说过当时那杯茶水是她洒到孙女身上的,也是她附和着沈家五姑娘叫孙女一起去沈家客院换衣裳的?孙女换了衣裳,正巧遇见了沈家四姑娘,便和四妹妹的丫鬟留了话,先和沈四姑娘离开了沈家客院,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四妹妹说什么推她被人暗算,祖母,家学渊源,四妹妹怕是学多了她母亲,二夫人那些鬼祟手段,以己度人,这才也觉得掉进了自己挖的坑还是别人使的坏吧?”
这话一出,夏老夫人和夏二夫人又都给惊住了,张大了嘴瞪着以宓,简直以为出现了幻听。
“你这贱……”
还是夏以珠最先反应过来,冲口而出就大骂以宓。
夏二夫人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拖着她跪到夏老夫人前,满脸屈辱悲愤道:“母亲,这几年来儿媳自认从未亏待过她,甚至处处以她为先,她不当我是她的母亲便也罢了,现如今竟这般当面羞辱污蔑于我,母亲,儿媳……”
夏二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砰”得一声闷响,接着就是瓷器落地的脆裂声。
却是夏老夫人抄起了桌上的茶杯直接砸向了以宓,以宓没有让开,只伸了左手上前挡了挡,茶杯砸到她的手上,继而跌落到了地上。
以宓的手纤细幼白,这一挡,立即便是红肿一片。
夏老夫人已经气得青筋暴露,浑身颤抖,骂道:“孽女,孽女,我只当教导了你三年,你就算称不上贤淑良德,但也该懂得基本伦常,礼仪廉耻,不想看你平日里还算乖巧和顺,骨子里竟是这么个不仁不孝的东西……”
夏老夫人大发着脾气,以宓只是神色木然的听着,那表情甚至像是根本没有在听夏老夫人在骂些什么。
夏老夫人喘着气,至此,她也算是彻底厌弃了眼前这个孙女,再无教导改造她之心。
这哪里是什么孙女,简直就是个煞星。
而以宓,她看着夏老夫人的嘴一张一合,然后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以宓面上却是一片冷漠,从来没有什么期待,也就没有什么伤心失望可言。
夏老夫人骂累了,停顿间,就有夏老夫人的心腹丫鬟碧荷从外面秉着气进来,看了以宓一眼,小心翼翼的行到老夫人近前,低声道:“老夫人,京中魏国公府来人了,此时正在外厅中,老太爷正亲自招待着,派了人请您带着三小姐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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