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慵懒妩媚的白狐, 转眼就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 从嘴中流出的鲜血打湿了颈下的整块毛发, 就算是它是狐仙要渡劫飞升, 这方式也着实太惨了点。
终于, 那群兴奋的学子们也发现了这只狐狸的异状, 围过来发出阵阵喊声, 安岚在难以置信的震惊状态中,被人轻拉了下手指,低下头看见李儋元眼眸里蓄满寒冰, 沉着脸指了指搁在桌上的松子。
这时,豫王也分开人群走进来,面色凝重地看着地上的白狐, 又转头看向安岚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岚瞪着眼咽下后怕的情绪, 指着桌上的食盒颤声道:“那松子,松子里有毒!”
于是, 在那个本该充满诗情画意的午后, 整间国子监如临大敌:虽然只毒死了只狐狸, 可那松子原本是该送进三皇子肚子里的。
国子监祭酒领着一群下属商议了半个时辰, 最后还叫来了大理寺的少卿孟昭亲自来查。这位大理寺右少卿问清了案情, 大手一挥决定先把所有比试和围观的学子全留在下,再单独带了那位去拿松子的书童和安岚去问话。
那书童吓得跪下高呼冤枉, 用衣袖甩着鼻涕申辩道:“食盒是我在国子监后厨拿来的,拎着就直接送到了三皇子这里, 小的身家清白, 怎么会想不开做出这种谋逆之事。”
国子监一种官员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如果这书童没说假话,那问题只怕出在后厨,若是被混进什么奸细,只怕乌纱都难保啊。
孟昭孟少卿暂时不想追究后厨的事,只是向那书童追问道:“你拿着食盒回来时,路上可以遇上什么过人?”
“没有……”书童认真想了想,然后上身全伏到地上痛哭道:“可真的不是我做的啊,大人一定要信我啊!”
安岚因为得了三皇子一句:“不许为难她。”的嘱托,这时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托着腮想着:“凶手必定不会蠢到亲自送上有毒的松子,所以这书童不可能是下毒之人。”再瞥向孟少卿,他明显也清楚这点,可如果不是书童,他又没在路上见过任何人,那嫌疑只想是混进国子监后厨里的人,大家都是朝中同侪,孟少卿想必正在思考该如何不得罪人地提出这件事。
就在这时,将松子拿去验毒的仵作匆匆跑进来喊道:“大人,那食盒里松子,松子里面是没有毒的!”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很快,那群国子监官员便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一名司业拍腿笑道道:“看来是那只白狐乱吃了什么别的东西,无意中毒发而死。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孟少卿神情却丝毫没松懈,而是那仵作上前继续问道:“你可全部验过,所有的松子都无毒吗?”
那仵作连忙摇头,明白刚才是自己失言,解释道:“食盒里的全都无毒,可属下捡起掉在那白狐尸体旁的一颗,却验出有乌头之毒,毒性甚烈,所以那白狐才会暴毙而亡。”
安岚倏地抬头,被黄梨木的桌角硌得手心发疼。那颗掉在地上的松子,是她刚剥开,还未来得及喂给白狐吃的。如果食盒里的松子都是无毒的,那么……
她还未想通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圈套,孟少卿已经撩袍站起,缓步走到她面前,面色阴沉地问道:“沈公子,你想要怎么解释?”
“你说她要毒害我?”
李儋元被请进了这间本就十分热闹的房里,听完孟昭的禀报,一把掀翻了手边的茶盏,冷声笑道:“无稽之谈!”
孟昭的脸色变了变,随后又恭敬道:“沈公子虽然是三殿下的表亲,可这件案子所有证据都指向她一人,臣方才审问过在场的仕子,不止一人看见沈公子执意将那松子塞进殿下嘴里,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李儋元将桌案狠狠一拍,激得胸口嗡嗡发痛,逼出一连串咳嗽,安岚急得想过去安抚他,却被旁边守着的官兵冷着脸一推,重又跌坐回椅子上。
李儋元一眼瞥见,胸口的焦躁更甚,扶着桌沿边喘息边喊:“只要我还在这儿,你们便休想动她!”
孟昭原本想着和事主交代一声,就能把沈晋带回大理寺诏狱拷问,可被三皇子这么一闹,既觉得为难,又被激起些怒意,努力压着不渝劝道:“三殿下,这案子关乎到天家安危,臣可不敢敷衍结案,若是三殿下执意不放人,臣只能禀告到圣上那里,由他来定夺。”
安岚一惊,若是真闹到成帝那里,她假扮沈晋的事便一定会被戳穿,到时必定会连累李儋元被成帝怪罪,于是她抬起下巴开口:“孟大人,沈某问心无愧,便不会怕受什么审问,不如,让我和三殿下说吧。”
孟昭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略微思忖了一会儿:这么多人看着,谅他也不可能再玩什么花样。这三殿下态度如此强横,倒不如让他来试试。便冲看管安岚的官兵挥手,示意放她过来。
安岚理了理衣裾走到李儋元身边,弯腰轻声道:“三殿下你放心,有你护着我,他们不敢对我用什么刑罚,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做的,强行留下来,反而显得心虚。”
李儋元盯着她故作轻松的笑容,他如何会不懂她的用心。可她却不明白,他活了这小半生,除了母妃以外,只想要保护一个人。如果连这个人他都护不住,他要这皇子虚名又有何用。
于是他握拳轻轻咳嗽,故意不去看她闪动柔和光亮的双眸,偏头冷冷扫了孟昭一眼道:“你们大理寺平时也是如此行事?不把人带回去拷问一番,便办不了案吗?”
孟昭暗暗咬了咬牙根:“这么说,三殿下便是执意要保这嫌犯了!”
李儋元面色阴鸷,丝毫不让地冷笑道:“怎么?孟大人觉得以我的身份,还不足以保得了他吗?”
孟昭竟被他看得后退一步,臂上肌肉绷紧,却一时间下不了决定:人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但这位三殿下虽然失宠,却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正在左右为难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个声音:“如果再加上本王又如何呢?”
他吃惊地一回头,便看见豫王大步从门外走进来,再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摆明也是要保下这位沈晋公子。他觉得里衣都快被汗浸湿,也不知这沈晋是什么来头,明明是涉嫌谋害天家子的嫌犯,可那位差点被害的三皇子再加上个颇得圣眷的豫王爷,各个都要将他护住。
这案子,可真是太难办了!全怪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留在了大理寺值守,怎么就接下这烫手山芋了。
孟昭正苦着脸自怨自艾,豫王却走过来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孟大人也无需为难,这样重大的案子,自然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不过本王的这位学生沈晋,本王是绝对相信他的人品,而且他与三殿下沾亲又一向感情深厚,根本没理由当众下毒害他。要不这样,咱们想个折中的法子出来。”
豫王不愧是豫王,就这么几句话,比三皇子句句夹枪带棒的可听得舒服多了,孟昭连忙握拳躬身道:“不知王爷有何建议?”
豫王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道:“还请孟大人卖本王一个面子,把人交给我,让本王来亲自审问他,在今日酉时之前一定给你们个结果。如果这结果没法让孟大人信服,大可将人再带回大理寺,到时,本王和三殿下绝不会有任何阻拦。”
李儋元皱起眉抬头,看见豫王朝他丢来一个眼神,便将质疑的话咽了下去,手指捏紧又松开,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道:“那便全听皇叔的安排。”
于是,安岚被豫王领着单独进了间耳房,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茶,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这时已经过了正午,她折腾了一上午几乎滴水未进,这时一口气灌进杯热茶,总算恢复些气力,微微笑道:“谢谢王爷。”
豫王瞅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个心大的。”
他伸手过来拿茶杯,似乎不经意搭着她的手指擦过,安岚心中顿生警惕,她不知道豫王刚才为何要救她,甚至她也怀疑过这件事和他有关。但是仔细想想又不可能,豫王还要利用李儋元的身份夺到那个位置,现在太子势头正盛,他去害李儋元,岂不是间接为太子除去劲敌。
那么会是太子做的吗?光天化日之下毒谋害皇兄,以太子现在的势力,何需做出这么冒险的事。
安岚左思右想,实在猜不出端倪,这时又听见李徽柔声问道:“饿了吗?我让他们给你做些饭菜送过来。”
安岚下意识地摇头道:“王爷既然是来审问我,公事公办就好,无需如此照顾,省的授人话柄。“
李徽坐在她对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然后笑了笑道:“你对三殿下也是这么客气的?”
安岚每次与他独处,总会生出熟悉又陌生的分裂感,他曾是她最亲密的人,却也成了她最害怕看透之人,她于是往后缩了缩,用冷硬的语气道:“离酉时没剩几个时辰了,王爷应该有些话要问我吧?”
李徽好似不在乎她语气里的疏离,继续倾身过来道:“我是有些话要问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些。”
他突然盯住她的手,随手捞过一张巾帕递过来道:“待会儿让他们打盆水进来,你把手洗一洗。那松子上既然有乌头毒,你用手拿过,手指上必定也带了毒,还是洗一洗比较放心。”
安岚仿佛被他点醒一般,倏地将手指摊在眼前:那些松子都是她一个个剥开的,如果毒不是下在松子上,必定是沾在她的手上。所以那位孟少卿才会认定她是凶手,毕竟谁能不知不觉在她手指上涂毒。
然后她便想起一件事,方才的比试场上,所有仕子都只用青灰两色,只有她一人调过黄色的颜料,她亲手将黄藤草碾碎掺进墨砚里,所以,那毒一定是下在黄藤草上!
她突然意识到:这次有人处心积虑地下毒,可能不是为了针对李儋元,而是针对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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