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振看了一眼顾归的脸色, 讪笑道:“夜陵太小又没多少百姓, 所以一般没有战事时都会放他们归家种田, 可能看起来会有些散漫。”
顾归额角青筋直跳, 这何止是散漫, 简直是歪七扭八奇形怪状, 也能看出他们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和想保家卫国的决心, 可同时也具备了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生疏感。
这哪里是一支军队,分明就是普通夜陵百姓。顾归只觉得头疼,再有两日就到了伥奴攻城的时间, 还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突袭,现在训练似乎也来不及了。
“可是有什么问题?”朗振紧张道。
顾归斜了他一眼,拎着他的衣领往外走。兵士们立刻拿起兵器要冲过来, 朗振及时制止了他们, 自己乖乖跟着顾归走到角落里。
顾归面无表情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渭南请求支援, 当然我不觉得皇上会答应, 但是你可以许以重金, 趁伥奴没有动静, 现在还来得及。”
靠这群人去跟人打, 简直是痴人说梦。
朗振听到她的话有些失望,梗着脖子道:“夜陵不可能放别国大军入城。”
“我知道你怕皇上趁机占了你们夜陵, 但是这是保全夜陵的唯一办法,你看这群人, 真的觉得靠他们能守住夜陵?”顾归的声音沉了下来。
朗振嘲弄一笑:“你敢说我放北元大军进城, 击退伥奴后他们会主动离开?”
顾归张了张嘴,无法说出保证的话。她与朗振和宁玄辰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臣他们是君,在此基础上,她不敢说自己对宁玄辰的了解有朗振深。
而朗振笃定了宁玄辰入了夜陵会夺权。
顾归与他对视了半天,最后叹了声气:“我会尽全力帮你一次,若是无法扭转局势,那我会离开夜陵。”
若是败了,伥奴会占了夜陵做据点,下一个攻打的便是北元,为了护北元安宁,她必须保全自己全身而退,率自己的兵将护自己的城池。
朗振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觉得莫名的难受,低声道:“阿北,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做皇帝的都自私,”顾归想好了,便决定为夜陵百姓努力一次,而下听到朗振的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不过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习惯就好了。”
朗振自嘲一笑:“那眼下该怎么做?”
“你的人能探出伥奴攻打夜陵的事,自然别的也能查出来,把你们夜陵最好的探子给我找来,”顾归看了眼那边良莠不齐的兵士,下巴指了指那边道,“将二十至三十五之间的都找出来,然后选拔出一半给我,顺便将这些选拔过的兵士家中子嗣找来,一个都不能少,啊还有,找几个猎户和毛贼给我。”
朗振疑惑的看她一眼,不过虽不明白,还是按她说的做了。
顾归又召集全城绣娘工匠,仿照北元的样式日夜赶工造一批铠甲和旗帜,这些人被她用重兵看守,彻底限制了自由。
朗振也没闲着,北元一片好意肯接收夜陵百姓,他将除了皇室和贵族之外的百姓挑选之后送去渭南,夜陵刹那间空了不少,随着前方探子的一次次回信,伥奴大军也慢慢到了夜陵脚下。
顾归趁着夜色在城楼里听了探子的回报,暗自松了口气。大概现在来的前锋军,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少。看来他们是觉得这点人足以打开夜陵的城门,后面的人要用在
趁伥奴大军还在十里外驻军,她叫来那些自愿帮忙的毛贼和猎户,几人穿了夜行衣趁着夜色跑去了伥奴营帐,从最边上的营帐开始杀人,最开始还是顺利的,接连杀了十几人之后,伥奴的巡逻小兵发现了,在顾归的长刀砍向他之前放出了信号。
猛然被惊动的大军立刻整合起来,全面追捕顾归等人。几个人一齐跑进了附近的山头中,由猎户带着从山间小道逃进了山洞,喘着气坐了下来。
夜陵的冬夜没有北元寒冷,可却是一种慢慢入侵身体的湿冷感,他们在等山洞外的伥奴兵离开的时候,方才身上出的热汗都化成了寒意,一点一滴的将人锁住。
一个小贼打了个哆嗦,等伥奴人走了之后颤着牙问:“北将军,现在能回城了吗?”
顾归看他一眼,淡淡道:“不能,他们此刻定在山下守着,若是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顾归坐得直了些,尽量不去靠着发寒的石头:“明日他们攻城之时。”自己主动烧他们粮草一事,在伥奴人看来无异于蚂蚁激怒大象,定然要给夜陵一个教训才是。
“可您不在城里坐镇,夜陵谁来守城?”猎户忍不住问了,虽然对这个北将军的来历不是很清楚,但通过朗振王对她的重视也能看出,她的本事定然不小,可关键时候与自己一起被困在山洞里算怎么回事。
顾归懒洋洋的闭上眼睛,谁也不搭理了。在夜陵待了两日,她真是无比的怀念北元那群将士啊,个个身怀绝技又会打仗不说,关键是话虽多,但关键时候让闭嘴就一个字都不会再多说。
煎熬的一夜过去。朗振在城楼上静静的站着,沉静的眼眸里倒映的是城楼下的滚滚浓烟。
待伥奴人到了跟前,正往城墙上架天梯之时,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的将士们将烧得火热的热油泼了下去,城楼下登时一片惨叫。伥奴的将军见了立刻着人去撞城门,只是城门上有专门盯着的兵士,一见有人撞城门了,立刻往下浇热油。
热油还没浇完,夜陵人占着有利的地势开始放箭,又是一片死伤。伥奴人愤怒了,更加猛烈的攻起城来,眼见城门要被撞坏,朗振让人开了城门,放出了之前由顾归挑选出来的三千精兵,正面迎上伥奴人。
这些将士经过顾归两日的指点,虽然砍杀动作还是有些薄弱,可到底比之前强了许多,更不用说都是一副拼死抵抗的模样。
在两天之前,这些人的态度是与伥奴人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们攻进城,而如今却变成了既要阻止他们攻城,也要保全自己。这两种态度虽说没有太大区别,可朗振却知道这点差别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夜陵的存亡。
夜陵能迎战的将士太少了,以至于战亡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而造成这些兵士想法转变的原因很简单。顾归两日前将他们的子女都召集到一起,当着他们的面许下承诺,若是活着将伥奴人赶走,便赐金十两,若是还未赶走敌人就胆敢自己先死,那便子女殉葬!
等到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朗振颇为担忧的问:“战场上哪会没有伤亡,难不成还真要杀了他们的子女?”
“死了的人不会知道子女殉葬没有,活着的人若是真看到战友的子女没了,不跟你造反才怪,”顾归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他的担忧幼稚又可笑,“此计只能用一次,待活着的人归来,要重赏战亡的兵士家人,才能让活着的人继续拼命。”
朗振疑惑:“若是重赏了,岂不是有违你今日的承诺?”
“若是真将伥奴击退了,那伥奴人要么就此回去,要么加大兵力攻击,到时候就不是他们自己能小心的了,你哪怕用灭他九族相威胁也无用,”顾归叹息,“既然无用,自然要废计。”
朗振思索许久,最后道:“也只能如此了,听阿北的就是。”
“我为主帅,自然是要听我的,不过夜陵和北元的将士毕竟不同,我可不确保此计有用。”顾归勾了勾嘴角,眼底是一片漆黑的墨海。
而事实证明,这个只能用一次的招数奏效了,这些兵士不敢再有以身殉国的想法,杀敌时都会尽力保全自己,哪怕战局不利于自己也沉稳冷静,尽量找敌人的要害击打。
一开始是夜陵稍逊于伥奴,随着时间的流逝,夜陵的兵士配合着渐渐将伥奴人往城外打去。站在城楼上的朗振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夜陵的兵士胜了,他却觉得浑身发寒,犹如掉进了冰窟之中。
他的这些兵士实力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请顾归来坐镇的时候也不敢奢求太好的结果。而现在是他从未奢望过的结果,夜陵只用了少量人便抵挡住了伥奴第一次进攻。
阿北她……顾归她太强了,朗振看着兵士们脸上欣喜的笑容,忍不住在日头下打了个哆嗦。
她太强了,又如此忠于北元皇帝,如果有一天,北元皇帝要将剑尖指向夜陵,她还会如今日一般怜悯百姓吗?
伥奴的人刚退,顾归便带着几个人摸到了城墙脚下,她看到朗振站在那里发呆,便蹦着朝他挥了挥手:“开城门!我们要冻死外面了!”
朗振立刻笑了起来,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也随之消失,他咧着嘴下了城楼,待城门一开便将顾归扛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顾归翻了个白眼,一胳膊拐了他的肋骨一下,逼他将自己放下。
“阿北,你干嘛打我?”朗振不满的控诉。
顾归冷哼一声:“老子是有夫君的人,以后少动手动脚。”
朗振斜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想了半天道:“这一战好歹是胜了,我带你去庆祝一下如何?”
“这才刚开始,你庆祝个屁啊。”顾归对这群散漫的人简直无言以对。
朗振却不听她的话,拉着她的袖子往城内走去,边走边避开身旁的人小声道:“晚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成了亲的人最喜欢的地方,且你们北元是没有的。”
“我们北元什么没有?”顾归不屑。
朗振谨慎的看了一圈周围,更加小声道:“青楼,你们北元有吗?”
顾归愣了一下,懵懵的看了这个十六岁少年半天,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夸张的动静引来许多人的注意,朗振竭力装作淡定,耳朵却红了起来。
“你小声些!”他恼羞成怒道。
顾归咳了一声,脸色因为憋笑变得奇怪:“朗振,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女的了?你说说我一个女的逛青楼能做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朗振明白她在笑什么后嗤了一声,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我都求娶了还能不知道你是个女的?我带你去的,便是女子也能逛的青楼。”
“哦?”顾归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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