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永平公主与元珩大婚。
清容记着七年前的八月十五,永平公主凤台选婿。
离开元珩和亲南疆,在她心里的怨念有多深。
那日的婚礼极为盛大,从宫中直到公主府,一路上都铺着茜素红的绸缎。送亲的队伍踩在上面,清容总觉得仿佛是踩在宋菱的血上。
清容被永平公主要求观礼送亲,她跟着几个嬷嬷坐在马车上,从偶尔被风吹过的车帘里,能隐约看见元珩的背影。他骑着高头大马,仍旧是当年翩翩佳公子的温润模样,俊秀无双。
清容不知道此刻在元珩的脸上,有没有笑意。她其实很好奇,元珩对宋菱是什么样的感情。
想到这里,清容又觉着很可笑,宋菱都已经死了。无论是什么感情,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永平公主恍如第一次出嫁般,身披大红喜服,头上戴着龙凤呈祥的盖头。那件喜服是近两百个绣娘,在一月里赶出来的。外袍的拖尾,需要二十个宫女左右排开提拉着。上面绣着一只巨大的金凤凰,凤凰的羽毛,是用孔雀毛缝上去的,颜色艳丽,栩栩如生。
相隔数十米,都能清晰的看见永平公主袍子上的凤凰羽毛。
可这样被皇帝和李贵妃重视的婚礼,却谁都没有出宫来贺。
便是到场的宾客,都在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清容不用过去偷听,也能想到,恐怕这些人议论最多的恐怕都是永平公主心狠手辣,害人性命,夺人夫婿的猜测吧?
尽管赐死宋菱的那道圣旨,知情人全都绝口不提。
但京中的人什么样的荒唐事没见过,多半都不相信暴毙而亡那么一说。
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平日里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将军夫人,怎么在永平公主到过将军府之后,说没就没了。
这场婚礼彰显了皇上对永平公主的疼爱,也成功引起了全京城的侧目,不过清容却看到了更有趣的问题——皇上对永平公主的态度。
那已经完全超出了父亲对女儿的疼爱,更像是歉疚的补偿。而这种补偿,又不像是皇上心甘情愿的。
否则如皇上和李贵妃对永平公主如此的疼爱,又为什么不来观礼呢?
清容冒出这样的念头,便越发仔细注意起皇上与永平公主微妙的关系。
九月初,永平公主开始让清容陪她去基金会。
基金会原本一直是太子妃在打理,永平公主这般强势插入,很引起了太子妃的抵触。
“皇姐新婚燕尔,不是应该同将军恩爱不离吗?何必日日来基金会呢?”摆着永平公主在,太子妃心里再不痛快,也没了往日对清容的那副颐指气使,趾高气昂。
永平公主笑呵呵道:“怎么,太子妃不乐意孤来?”
太子妃脸上的笑意一僵,很快的否认道:“怎么会呢,皇姐正好能同我说说话。从前皇姐没嫁去南疆之前,咱们表姊妹可时常见面说话呢。”
永平公主一听见“南疆”二字,顿时变了脸色,道:“是吗?我却不记得了。七年前你还是个黄毛丫头,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永平公主说到这里,越发尖酸刻薄起来,“便是基金会的事儿,我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你都管事了大半年,我却没瞧出来你把基金会的事情给管的有多明白。”
太子妃没想到永平公主会当众公然落了自己的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难看,却又不敢发作出来,十分尴尬。
“大约是皇姐你才刚回来,对基金会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是吗?可我就算许久没在京城,我也能看出来谁的账好看,谁的事情办得妥当。基金会不是寻常居家过日子,见天的赠米施粥。”永平公主讽刺的一笑,打断了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面如金纸,蜡黄的难看,“赠米施粥又……”
“可见你是半点儿想法都没有的,按照你这么个赠米施粥法儿,搬空了京城的米粮铺子,是要给乞丐开米铺?”
永平公主表面上是嘲讽太子妃不会经营,可细想一下,却另有暗指太子妃有贪污之意。
太子妃立时被怼的没话说。
永平公主的刻薄与毒舌,荤素不忌的落人脸面,清容是十分佩服的。如今看她明里暗里的贬损太子妃,清容倒是分外痛快。
永平公主继续冷笑,“今年基金会的进项不少,可你也只会按照旧例拨银子。难道你没敲出来,从前基金会每年都有不同的扶持重点。针对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政策手段。可你呢?就只会赠米施粥,赠米施粥。”
太子妃被永平公主当众嘲讽无能,心知自己是待不下去了,越是待下去,恐怕永平公主越要数落她的不是。
太子妃当即道:“皇姐,我身上不太自在,先回东宫了。皇姐的教诲,改日我再来领。”
永平公主看都不看太子妃,只垂头摆弄着手指,低低“嗯”了一声,却还不忘在太子妃临走时叮嘱她,“你是太子妃,别成日只知道耽于享乐,尸位素餐。”
这已经很明显在说太子妃是空占着基金会的职位不做事白吃饭了,清容看着太子妃迈过门槛,险些绊倒。
清容难免看永平公主顺眼了一些。
可转头,永平公主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基金会的进项还可以再增加。”
清容不禁蹙眉,觉着永平公主必然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永平公主也不等清容询问,直接道:“我觉着你的蕙质精舍和雅山居这样打擂台也实在没意思。反正做的都是一样的事。到不如合到一起去做。”
清容直觉着永平公主的说法,简直和可笑,当即冷然道:“蕙质精舍和永平公主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同华堂郡主共有的。何况那雅山居也不是公主的,公主说合并就合并?”
永平公主不容置疑的命令清容道:“沈清容,你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我给你银子你把蕙质精舍交出来,逢年过节,我给你些分红。而是,我去请皇上下旨,让你把蕙质精舍交出来。”
清容蹙眉,不肯让步,“凭什么?皇上也没有随便抢人私产的道理!”
永平公主似笑非笑的向着清容昂头,道:“就凭我能让宋菱死,我也一样能杀了你把蕙质精舍抢过来。你应该不想也暴毙而亡吧?”永平公主说着,上前一步,在清容的耳边道:“当然,我父皇不一定舍得杀你。不过我可以让沈清容去死,让你永远被困在宫里。”
清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永平公主,她忽然觉得,那日永平公主非要让自己陪着去赐死宋菱,就是为了今天。不,或许还有以后许许多多的事儿。
尽管清容现在还说不清个所以然,脑子里也描画不出永平公主在谋划什么,可她却清晰的感觉到,永平公主在已经在行动了。
想到这里,清容就觉得脊背发寒。
她从前觉着永平公主是个傻子,很容易操控对付。可她现在一日比一日明白,眼前的永平公主已不能与七年前同日而语了。
永平公主死死踩住了清容和华堂郡主的弱点,利用自己不容置疑的强大威势,快准狠的把蕙质精舍抢走和雅山居合并,交给了沈泠容、沈沛容来打理。
可实际上雅山居已经入不敷出,难以为继了,永平公主却突然合并了雅山居和蕙质精舍更名为雅山居,直接将雅山居给救了回来。
不仅如此,永平公主还让华堂郡主在大梁月报上刊登,说是雅山居一半的收益和利润将会全部给基金会,用来制定新的救助计划。到雅山居花银子的人,将会得到基金会特别的纪念笺。而这些纪念笺,未来将会跟税收、服役、户籍直接相关。
简单来说,纪念笺多的,可以得到减税、减兵役等,同百姓切身利益相关的优惠政策。
清容对永平公主的盈利手段和政治利益挂钩,简直是大跌眼镜,甚至有一瞬间,她觉着眼前的永平公主别是被哪位现代大神魂穿了吧?
雅山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气爆棚,没钱人来买,有钱人更是多多益善,日日消费。
蕙质精舍在一瞬被人忘在了脑后,死的十分彻底,哪怕是一句惋惜都没剩下。
沈泠容日日在原来的蕙质精舍,如今的大雅山居坐镇,沈沛容便在小雅山居。
因为永平公女主的强势介入,蕙质精舍的所有技术都被雅山居共享了,也包括清容一直紧紧藏着的面膜。
华堂郡主急的日日在奉国夫人府骂永平公主,可清容觉着永平公主的妖,还没作完。
因为雅山居的大力反哺,基金会显然不需要朝廷更多的补贴。皇上对永平公主的能耐很是震惊,愉快的把基金会也交到了永平公主的手上,太子妃与华堂郡主双双出局,被永平公主挤出了基金会。
奉国夫人也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永平公主看似漫无目的的胡闹,实际上却每一步都有自己的打算。
奉国夫人看着清容,问道:“握住基金会和蕙质精舍,等于握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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