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
沈梨风尘仆仆的赶到金陵城的时候,恰好在城门口听说了唐延将军接手了云州的军务,又或者说是接受了整个北境的军务,与他一同前往云州的,还有景阳候府的小公子,沈阑。
虽说在宜州瞧见那些东西的时候,她心中便有了几分准备,可真当这件事发生时,沈梨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她摸了摸怀中的铁匣子,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便朝着府中赶去。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宜州。
烛火惺忪,远不如从窗棂倾泻而下的日光明亮,君硕风刚将朱笔搁下,殿外便传来了通禀的声音。
君硕风也只能将自己伸懒腰的手给放了下来:“宣。”
不多时,就见一道步伐踉跄的身影从门槛那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然后一下子就扑在了他的跟前:“陛下。”
“何事?”君硕风其实心中隐约也知道,他为何会在此,可仍然是怀着几分希望的问道。
来人将身子伏地,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主子他……他殁了。”
书案前的烛火倏然一晃,也不知是从哪吹来的风,一下子就将它给扑灭。
君硕风身子慢慢的僵住,过了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朕知道了,传朕命令……厚葬了吧。”
“陛下!”来人又急急出声,“可否将主子的衣冠冢葬于此。”
“那他……”
“主子临走之前说,他向往江南的烟水,向往了一辈子,若是身死,愿能长眠于金陵。”
君硕风一听,一时之间倒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什么向往金陵山水,也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还真是……痴儿。
“朕允了。”
眼见着家门口便在前方,还不等她松上一口气,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接将她拦在了巷子口。
来人裹着黑袍,将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的,沈梨也是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她眉头慢慢的拧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都快一个多月了,陌锁离这厮竟然还未从金陵离开:“陌将军。”
陌锁离将剑收回了剑鞘中:“最近这段时日你去哪儿了?”
“宜州。”沈梨翻身下马,同他稍稍走近,“不过,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们大燕就这般闲吗?白养着你这么一位将军?”
陌锁离拱手:“下官是奉了广陵王之命,在这儿看着。”
这个挡箭牌一出,沈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牵着缰绳:“既如此,你拦我做什么?”
“我只是很佩服你,还心情去宜州看望老相好,你知不知道沈家都快出事了。”陌锁离说着,朝她走近了几步。
沈梨警惕的往四周转了一圈:“这儿不是说话的地,你随我回府吧。”
陌锁离没有反对,在沈梨的授意下,随她一同绕到了后院的墙角处,从那翻了进去。
陌锁离瞧着沈梨熟稔又轻盈的动作,伸手摸了摸下巴:“沈梨,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沈梨懒得同他废话,直接带着人回了院子。
沽酒一行人瞧着沈梨回来,心情自然算得上愉悦,可当他们见着沈梨身后的陌锁离时,一个个的就全将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姑娘。”沽酒率先出声,“这怕是不妥。”
“无事,让阑珊去备茶吧,你们将陌将军请到大堂去。”
陌锁离得意的朝着几人挤眉弄眼的,随后便大爷似的往凳子上一坐:“你们若是不带我去,我便在这儿坐着了。”
庭凛上前拉住了沽酒的衣袖,走到了他的面前来:“陌将军,这边请。”
一路赶回来,沈梨身上是沾了许多的灰尘,等着陌锁离跟着几人去大堂等着之后,沈梨便让人给她备了桶热水,慢悠悠的沐浴之后,这才换了身衣裳出去。
这时候,已将近黄昏。
陌锁离的满腔怒火,已然变成了一股脑的睡意。
沈梨过去时,陌锁离正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瞧那模样活像是好几日没有沾过枕头似的。她接过阑珊递来的茶水喝了口后,便转向了沽酒:“他在府外呆了多久?”
沽酒想了想:“自打姑娘离开那一日起,这位陌将军便一直守在门口,期间他还试图一闯东宫,可惜失败了。”
“东宫可是卫隅的地儿,哪由得他胡乱来。”沈梨将茶水喝完之后,便将空盏递到了沽酒的手中,“去备膳吧,我明儿再去给父母亲请安。”
陌锁离是在一阵食物的香味中醒来的。
最先开始,他便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鼻尖耸,动了下后,便转了头,准备继续睡去,可没多久,才慢慢的睁了眼,动作眼神迟缓的在屋内转悠了一圈后,最后定格在了沈梨的身上。
他先是呆了片刻,似乎不太相信沈梨竟然将他撇下,一个人用膳,可想着她那小性子,倒也觉得这算是正常的,等着理智回笼后,陌锁离便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步就过去,坐在了沈梨的右手面:“用膳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瞧你睡得还挺香。”沈梨说着,便将手边的菜往陌锁离的那个方向推了推,“这些都是金陵的家常菜,想必你许久不曾吃到了,如今正好可以回忆回忆。”
陌锁离慢悠悠的夹了一筷子:“我是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沈梨笑了下,抬手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听说你近来一个月,一直蹲在我景阳候府?怎么?陌大将军是瞧不上大燕的将军之职,想来给我沈家守门吗?”
“我瞧你如今真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陌锁离虽是被她怼了一句,可却没有半分影响他用膳的食欲,他夹菜的速度加快了些,一边吃着,一边将空碗往沈梨那个方向推了推,“帮我盛一碗汤。”
沈梨似笑非笑的瞧他:“你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好说好说。”
好不容易等着陌锁离吃完,沈梨这才说起了正事:“你先前说,沈家怎么了?”
“那你先回答我你去宜州做什么?”陌锁离笑嘻嘻的反问。
“陌将军,这里是金陵,你就算不说,也多的是人愿意给我说说的。”沈梨淡淡道,“况且,你想求我办的事,想必整个金陵,也没几人能办到吧。”
陌锁离丝毫不惧:“若是之前,你这般言语倒还是能恐吓恐吓我,可今时不同往日,沈家亦是今非昔比。”
“既然这事连你都知道,向来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沈梨依旧平静,“是陛下对我沈家出手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沈梨就连个语气都没有变化,好像这些事不过是她意料之中的。
倒是陌锁离见着沈梨这般模样,诧异的咦了一声:“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
沈梨将身子放松的往后一靠,其实陛下和太子要对他们沈家动手是早晚的事,只是她没有预料到,他们竟然会这般下手,竟然就连半分余地都不想给他们留下。
若是早些时候,祖父能同意她说的话,如今他们又如何会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地。
“早就有端倪的事。”沈梨说道,“况且我那庶妹如今身怀六甲,临产期也将近了,若是女孩还好,可若是个男孩,那可是皇长孙,沈轻又背靠沈家,你说这儿生来的是个嫡子倒也还好,可偏偏是个庶子,你说说看,太子和陛下能不慌吗?”
“若换成我,定也会趁早下手的。”
“毕竟如此,大燕大秦议和,沈家的确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陌锁离目光晦涩的看她:“难道你就不会觉得心寒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觉得我会不会心寒呀。”沈梨反问,“只是我也清楚,在所谓的家国大义面前,这些对当权者来说,都微不足道。”
“一个沈家了,自然会有下一个沈家起来。”
“沈家,从来都不是无可替代的。”
陌锁离是有些惊讶于沈梨瞧着年岁不算多大,竟然活得这般透彻明白。
什么道理都能信口拈来,还能心平气和的同他说道这么多,他想了想自己,若是换成他,他估摸着现在就连进宫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瞅着沈梨平静的面容,有些不太明白沈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坦荡又薄情。
陌锁离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两人对坐无言,半响之后,他才用舌抵了抵唇齿,想要在打听下瑶华的消息时,沈梨就好像看透了他的打算,便直言道:“你若是为了瑶华要留在这儿,大可不必再费神。”
“我已经替你问过她了。”沈梨说是,“她不愿,不愿跟你走,更不愿离开金陵前去长安,陌锁离,这些前尘没什么好惦记的,你尽早忘了,回长安去吧。”
“有些话,我想当面同她说。”
沈梨一听,顿时脸上就浮出几分讽刺来:“你觉得我如今,还有自由出入东宫的本领吗?”
陌锁离张了张嘴,原本搁在膝上的手,终究是无力的垂落:“姜嬛,最后一次,当我求你。”
喜欢琅妻嬛嬛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琅妻嬛嬛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