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的话,南宵引也没有任何的怒容又或是不舍,反而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
他手指间不经意的拂过一旁的茶盏:“也是,你出来这般久,若是再不回去,沈侯爷也该担心了,毕竟如今的宜州,可没你想的那般太平。”
他们好歹也认识了这般久,对于南宵引的性子,沈梨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若换成以往,他肯定会想方设想的将自己困在这儿,而非这般生疏客气的坐在她的身侧,同她说,万事小心。
“可是南家如今发生了什么事了?”沈梨沉默了片刻,还是出声问道。
南宵引笑:“南家好歹也是世族,哪有这么容易出事。宜姜,你就是太多心了。”
沈梨自然明白南宵引这话是在哄骗她,可瞧着他那般模样,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人家的家事,她横插一脚又算什么回事。
“你若不愿说,那便不说了,左右也不算什么大事。”沈梨道,“若无事,那我一会儿便启程走了。”
南宵引依旧是没什么异议,他点头应好之后,才道:“可要遣人进宫给君上说一声。”
“也好。”沈梨道,“总不能再像上次那般,不辞而别。”
南宵引听此,便连忙吩咐身边的一个暗卫进宫,将沈梨要走的消息递到了君硕风的耳根子中,可惜他如今正忙得焦头烂额的,就算是听见也压根抽不开身够来瞧她,是以便让人转达几句话来,算是辞别过了。
他低头看着正跪在大堂中央向他请罪的护卫,抬抬头:“罢了,如今朝中的确是有一摊子的烂事,等着君上处理,他抽不开身倒也算是正常,你若是实在想他,那我便带着你过去瞧瞧他如何?”
“进宫去瞧吗?”
“罢了。”沈梨摇摇头,“他如今诸事缠身,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也好。”南宵引撇头看了眼垂首站在他身侧的南幽,又接着说道,“听说你来宜州之前,南幽曾答应过你一件事。”
不等她开口,又自顾自的说道,“既然他答应了你,也万万没有反悔的道理,你且等一等,我已经遣人去将东西给你拿过来了。”
“多谢。”
南宵引的人回来时,手中还捧着一个铁匣子,光是瞧着沈梨便知道里面所装的东西不轻,与此同时,匣子中还传来了几声撞击。
哗啦啦的作响。
“这是……”沈梨侧目看向气定神闲的南宵引,不太明白南宵引又想做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南宵引丝毫都不含糊,“你瞧瞧吧,会有惊喜的。”
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沈梨觉得这个还有待考量,只是当她用手掂着铁匣子的重量时,心头的的确确的也有几分不太好的感觉,争先恐后的从她的心底给冒了出来。
虽是被嘉宁帝暗中收拢了些手上的权力,可沈安倒也没表现出多在乎的样子,这些日子也就安安心心的呆在府中,同自个妻子在一起,每日侍花弄草,相看名门贵女和公子画像,也算是悠闲惬意。
嘉宁帝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脸上也没显露出什么轻松又或是的神色来,只是笑道:“这样也挺好,沈安忙碌了大半辈子,将朕的皇妹扔在府中,如今倒也算是能弥补年轻时缺憾。”
身侧伺候的宫人一听,便笑着附和:“陛下说的是。”
在沈安和卫卿相看金陵城中的各家公子的画像时,另有两幅画像一前一后的分别送进了侯府之中。
沈安握着卫卿的手听着下人的禀告后,眨眼笑了笑,将袖子一挽,便将其中的一副画像给拿了过来,卫卿见状,便自发的伸手拿了另一副画像。
两人相视一笑后,默契的同时打开。
画像上是两个人模样风姿迥异的青年,颜色皆好,只是也太好了些。
卫卿笑着将画像重新卷了起来:“你说阿砚这个孩子跟着凑什么热闹?”
“苏烬也还不是一样。”沈安叹气,也伸手将画像给扔了回去,“其实吧,我倒是还挺中意苏烬这个孩子的,只可惜暖暖不喜欢。”
“我倒是更中意阿砚些。”卫卿伏在他的肩头笑,“阿砚是我瞧着长大的,一向宠着暖暖那个孩子,若是暖暖真的要嫁一人,我觉得阿砚倒也不失为良配。”
沈安叹气:“再好如何,你那好闺女又瞧不上人家。”
“你还说了。”卫卿也觉得甚是头疼,“就你那闺女,跟个苦行僧似的,别的姑娘在闺中怀春忆情郎的时候,你家闺女跟着你们几爷俩上蹿下跳的;别的姑娘及笄嫁人生子时,你那姑娘还是天南地北的跑着,半分情思都不见她有一点。”
“你说,你那闺女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沈安低头不语,瞬间就想起了姬以羡来,若非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太遥远,他倒是不介意认了他做女婿。
毕竟那人虽说性子差了些,可到底也是将暖暖放在心尖上宠着的。
见着沈安有些走神,卫卿稍稍将身子直起来,在他的面前挥了挥手:“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安听见声音后,立马回神,抓住了卫卿的指尖,放在手心中揉了下,“你刚才说了什么?”
卫卿见此,一下子就将身子超前倾了倾,她眯着眼将人上下打量一遍:“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你那好闺女在外喜欢的那个野男人是谁?”
沈安一听,无奈的耸肩一笑:“你觉得你家闺女,会将此事告诉我吗?”
卫卿也觉得这话甚是有理,像这种事,凡有半分希望,依照那丫头的性子,肯定不会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便直接放手的。
除非是那人的身份,提不得。
她一边想着,一边用余光偷偷去观察沈安神色的变化,末了,才拉着沈安的手,又问了一遍:“真的?”
沈安非常肯定的点头:“真的。”
此时偌大的屋中只有沈梨一人。
她将铁匣子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个桌面。
虽说其中的有些事是她一早便知道的,可真的又一次瞧见更加详细的书信往来时,心中的那团火气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她虽是沈家人,对着大秦的河山也心存眷念,可她并不会愚忠。
若是他们敢负了她,负了沈家,那她便是反了又如何?
沈梨微微笑着,攥着书信一角的手,不自觉的狠狠用力,就像是钳着那人的脆弱的颈子一般。
“宜姜。”见着时辰差不多,南宵引在外面唤了一声后,便让南幽扶着他跨过门槛进了屋。
沈梨此时正坐在圆凳上,手中还抓着那些零散的书信,听见虚浮的脚步声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尽皆掩下:“你来了。”
听着她如今在平静不过的声音,南宵引心中不但没有半分平静,反而还难受的厉害。
他搁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之后又握紧,如此往复了几次之后,他才道:“权力博弈,向来如此,你莫要如此。”
“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心冷罢了。”沈梨将手中的书信全都一一捡回了铁匣子中,“我沈家何曾对不起他们卫家了,竟然要这般处心积虑的断我沈家的血脉。”
南宵引瞧着她冷淡的面容,万分担忧道:“你不会想要回去做什么傻事吧。”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你觉得我像是这般人吗?”沈梨冷笑着,将铁匣子合上,重新用锁给锁了起来后,她便反手搁在了铁匣子的上方,不轻不重的敲击了下,“这个便给我吧。”
“我想要带回去。”
“你想做什……”不等南宵引问完,就被沈梨冷声打断。
“南少主,我的事你就别再多问了,这个便当你的赔礼吧。”沈梨目光冷淡的直视着他,“两年之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从此我不会来寻你们南家的麻烦。”
“但相对的,我的事你也别在插手。”
南宵引面上的笑容一凝,脸色也愈加苍白起来,他凝神了片刻之后,缓缓地点头:“好。”
“只是,卫隅没有你想得那般无害,他暗中的手段可多着了,你要小心些。”南宵引叮嘱道。
“多谢。”沈梨拱手。
春光从侧面的窗棂照了进来,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屋,自然也将沈梨给笼了进去。
光晕中,他也只能隐约瞧见她秀致的轮廓和莹白的肌肤。
“时辰不早了,我让南幽送你出城吧。”南宵引将眉眼舒展一笑,如同优昙花盛放,妖冶入骨,亦是风流灵秀。
沈梨道:“劳烦了。”
南宵引身子骨不好,根本无法亲自从沈梨出城,就连出府都勉勉强强的。
可纵是如此,他还是强撑着亲自将沈梨送到了影壁。
他坐在轮椅上,脆弱的脖子仰着:“宜姜,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见,望君珍摄。”
沈梨回身,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在她印象中,南宵引一向风流肆意,绝艳入骨,何曾有过这般孱弱的模样,她这么一瞧,也不免就多瞧了几眼,心下也颇不是滋味。
她拽着缰绳,微微颔首:“你也是,保重。”
“去吧。”南宵引微笑着看她,“再不走,城门便要关了。”
沈梨仰头看了眼天色,天边云卷云舒,天光穿透云层而来,金灿灿的。
她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策马而去,半分留恋都不曾有。
南幽临走之际,倒是回头看了眼自家主子,见着他笑容满面的坐在轮椅上,惨白的脸上不知何故竟然浮出了几分绯红,像是到了几分气色,心中也是稍加安定,抱拳行一礼之后,便跟着沈梨打马而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
天边金灿灿的光辉正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南宵引凝视着两人相继而去的方向,良久之后,无言的垂下了头。
犹记得那年初见。
一眼,便负此一生。
有道是:浮生长恨欢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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