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行倒也没有骗他们。
在空旷的院子中,的确是有一处打扫干净的屋子。
韩雍将人带到这儿后,叮嘱一两句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回了大堂。
沽酒将人放在床上,用被褥搭在她身上后,便也出了屋子,不管他是不是沈梨的贴身护卫,他们到底是男女有别,共处一室的确是有损姑娘清誉的。
沈梨可以不在乎,可他身为下属,却不能不为自家主子考虑。
就在沽酒前脚出屋,刚将房门掩上,房梁上便有一人翻了下来,正好落在床边。
他低头,如饥似渴的贪慕的望着她的睡颜:“你瞧我,被你说得就连接近你都不敢了。”
“只好用这般下作的方法。”他说着,便在床沿边坐下,手从被褥边伸了进去,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她的柔嫩的手。
晨起时的日光,透过窗扇照了进来,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眉眼清隽,如玉琳琅。
赫然是早就该离开金陵的姬以羡。
这么一睡,直到午时沈梨才慢悠悠的从睡梦中转醒。
醒来时,枕边只余下刺眼的日光。
她歪着头出神的看着那一束日光,她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般沉了,梦中什么都没有,对于周围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的感知。
只隐隐约的觉得,在她沉睡时,有人在她的耳侧,不断地唤着她的闺名:“暖暖。”
带着深切的眷恋和欢喜。
“暖暖。”出神间,卫砚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她抬头看去,就见他逆光站着,满目冰寒,怎么可能会是她睡梦中柔情万千的那个人。
沈梨撑着身子起来:“谈完了?”
“嗯。”卫砚走进来,顺手也将那扇房门给掩上,“你是要在休息会儿,还是我们此刻便回去。”
“你先过来。”沈梨垂着眉眼,“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卫砚大致也明白沈梨想问他的是什么,他走过来,搬了一张凳子在她的床前坐下,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他此刻眼下已经起了一圈青黑,瞧上去也让人觉得分外的倦怠。
“你今儿不去早朝吗?”沈梨问道。
卫砚被她这话给问的一愣,他想了无数的开场白,却是万万没想到沈梨竟然说起另一件事,不过他回神也是瞬间的事:“我昨儿便告了假。”
“大概你忘了,我昨儿被他们灌了多少酒,父皇怜惜我,便允了我今儿不去早朝。”
沈梨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你们商议的结果如何?”
卫砚道:“我们准备在金陵行刺。”
“陛下和太子也不是傻的,你觉得他们若是顺藤摸瓜的话,会找不出端倪来。”沈梨说道。
“找出来又如何,找不出来又如何。”卫砚似乎没有将此事当一回事,他眉眼间戾气是越发的深重,“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等着他们摸出什么端倪来,说不准那时候大秦已经在本王的掌控之中了。”
沈梨抓紧了手下的被褥:“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说服祖父的。”
“这……不需要说服。”卫砚轻声道,“只需要我将一些东西,摆到外祖父的跟前去,你二哥稍微一提,在劝说一番,外祖父便同意了。”
“什么东西?”沈梨有气无力的闭了闭眼。
“这些年卫隅勾结大楚和大燕,想要置沈家于死地的消息,还有便是沈阑出事,陛下他们逼婚的事,以及……”卫砚声音逐步变冷,“我母妃这些年在宫中是如何九死一生,我这些年又是如何被打压,还有二舅……”
“你在金陵之中,外祖父和舅舅不想让你担心,此事并不曾给你说过。”卫砚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前几个月,就是过年推后的一些日子,沂州那边出了些事。”
能让祖父和父亲同时将她瞒下的,哪里会是什么小事,当即她心头一震,就连身子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沂州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沈梨瞧着卫砚带有几分愧疚的目光时,当即情绪便有些控制不住,一把就抓住了卫砚的衣领,厉声问道。
卫砚叹了口气,伸手将沈梨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拂了下来:“陛下赐了圣旨下来,将沈滢送给了穆家的一位庶子。”
“穆家?”沈梨喃喃道,“扬州广陵穆氏?”
“嗯。”卫砚点头,“那位庶子已有发妻,沈滢被送过去,只能为妾,如今二舅他们正派人同穆家交涉,说什么也不可能将沈滢送过去做人妾室的。”
“这不明摆着是在折辱沈家吗?”
“可穆家一句,皇命难违,便将我们的人全都打发了回来。”
沈梨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凉:“是穆家的那位庶子?”
“这倒是没有指明。”卫砚说道,“不过原先定的是穆重的,可不知为何却又变成了另一位有了妻妾的庶子。”
“嫁了吗?”
卫砚摇头:“这倒是还没。”
“这事交给我,我有法子保住沈滢,就算是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的。”沈梨已经将情绪彻底稳定下来。
卫砚苦笑:“穆家似已经被太子收买,你有什么办法?而今你都是自身难保,暖暖。”
谁知,沈梨却摇了摇头:“我同穆重有些私交,他还欠我一条命了,就算是瞧在曾经的份上,一个面子而已,他大概还是会给的。”
“让沈滢先嫁过去,等着来年和离,我们在接沈滢接走便是,大不了沈家养她一辈子。”
卫砚倒是没有想到沈梨竟然同穆重还有私交,当即眉眼间便浮出了几分欣喜来。
大秦一共存在四氏族,琅琊沈氏,云中云氏,广陵穆氏以及清河崔氏。云氏同沈氏交好,崔氏门楣清贵,从不参与这些斗争,颇有种闲云野鹤,远离世俗纷扰的架势,唯有穆氏,明面上同沈氏交好,暗地里却一直都在打压沈氏在各处的铺子生意。
所以沈氏同穆氏一向也都是点头之交,更遑论如今他们选择了卫隅,站在沈氏的对立面,自然是要以卫隅的命令为先。他原以为沈滢是真的没救了的,谁知这丫头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如此甚好。”卫砚眼中有难掩的激动,“就是要麻烦你过几日去广陵走一趟了。”
沈梨摇头:“这算什么,滢儿是我妹妹,为了她别说是广陵,就算是长安,我也是要去的,只是我若去了,我不太放心府中。”她稍稍一顿,便又立马接道,“你该知我担心什么的。”
“无妨。”卫砚伸手拍住她的单薄的肩,“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舅舅不会在金陵过多停留的,还有二舅的事……”话到于此,卫砚有些难以启齿的又闭了嘴。
于情于理,他都是该和自己的父皇兄长站在一边的。
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帝位没有丝毫的动心了?
这条路,本就注定了他只能不择手段的踏着无数人的尸骨往前。卫砚想着,偏头看向日光倾覆的庭院,光影绰绰的覆上,掩住了他脸上所有的阴冷。
“我大概能猜出几分来。”沈梨低声道,“是我的哪位兄长出了事。”
卫砚欲言又止,在沈梨审视的目光下,还是说出了口:“沈慕。”
话音刚相,沈梨便觉得自己双腿一软,几乎都要扑到带着几分寒意的地面时,一双大手倏然伸过来,将她的身子托住,温热的手掌抵在她的背心。
她瞧见她面前这人,用着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同她说:“沈慕他……他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大夫说,可能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醒不过来?
沈梨侧了侧头,露出苦涩的笑容来:“陛下的这颗心,还真是狠呀。”
外面日头已经到了一天之中最盛的时候。
骄阳烈烈,地面也被烤的炙热。
沈梨匆匆忙的将披风笼上,正要随着卫砚离开之时,不经意的一回头,就瞧着屋内角落阴影处,隐约有道人影。
她眯了眯眼,几乎是瞧见的顷刻间,身子便朝那处跃了去。
她动作极快,可有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在她出手的一霎,不知从哪扑出一个黑衣人,用未出鞘的剑一把就将她给拦住了,接着便是一道虚影,从她的面前破窗而去。
因那黑衣人蹿出来的令人防不胜防,沈梨的身子不由得随着那黑衣人的力道往后退了几步,见着她退了,那黑衣人也没有在恋战,抽身随着那道虚影极快的离开。
卫砚正要唤人去追时,却被沈梨给拦了下来:“是姬以墨的人,无事。”
“我瞧着可不太像姬以墨的人。”卫砚眯着眼,牢牢地盯住了沈梨。
沈梨负着手,眉眼疏淡:“那你说像谁?”
“姬临渊。”卫砚侧头,在她的耳旁轻轻地落下了一句。
沈梨苦笑,觉得卫砚的心思还真是敏锐。
的确先前那黑衣人是姬以羡的人,可是他不会想到那道被她发现的虚影,却是姬以羡本人。
“你想太多了。”沈梨回道,“姬临渊早就离开金陵了,他既已离开,他的人又如何会在这儿。”
“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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