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如今已是酒影重重。
当姬行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卫砚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她面前酒壶中的酒全都换成了白水。
姬行嘴角边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就像个看惯风花雪月的文人般,哪里有久经沙场的半分气势。他将酒盏举到了沈梨的面前:“姬某仰慕宜姜郡主已久,不承想竟然有朝一日,能见到郡主。”
“多谢二公子的赞赏。”沈梨接过卫砚递来的酒盏,“宜姜在闺中也常听闻二公子骁勇善战的事迹,今儿一见,倒是觉得二公子更适合当个文人。”
“许多人都这般说过。”姬行笑,“我先前刚至军中时,所有人都以为我坚持不下来的。”
沈梨亦笑道:“是宜姜看走眼了。”
“这有什么。”姬行笑着眯起了眼,“毕竟当初在肃州时,姬某不也没有认出,我那位小嫂嫂便是郡主吗?”
沈梨顿时便戒备起来,先前的温柔平和一扫而空。卫砚警告的看了姬行一眼后,这才伸手隔着衣衫捏住了沈梨的手腕,小声提醒道:“这儿是在皇宫。”
“我知道。”沈梨将她的手从卫砚的大掌中摆脱出来,半笑不笑的看着姬行,“二公子说笑了,宜姜从未出过大秦,又如何会在肃州与二公子见过了。”
姬行也不过是试探罢了,听此倒也没有再过多地纠缠,他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刚才是姬某鲁莽了,还请郡主恕罪了。”
“不妨事的,二公子请吧。”
姬行便笑着拱手告辞。
“他……”沈梨沉默了一阵,才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卫砚,“是怎么知道的?”
卫砚道:“这位二公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心思还挺难猜,不过好在,他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念头,要不然你就该操心操心另外一位了。”
沈梨扣紧了酒盏:“是啊,我初初见他时……”她停顿了片刻后,才又道,“是我看走眼了。”
卫砚也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半响之后,他盯着外面摇晃的灯笼,轻声道:“宫宴快要开始了。”
从皇宫出来之际,已是月上中天。
夜风安静的从耳廓刮过,紧接着便是车轮碾压在地板上的声音。
沈安喝得昏昏沉沉的靠着车壁睡着,卫卿正坐在一旁照顾他,沈梨倒没有同他们一般坐在马车上,而是翻身就骑在了马背,充当他们的护卫,一路护送至公主府。
“娘亲,如今天晚了,你们便先在这儿歇息吧。”沈梨将车帘撩开,对着里面的相依偎的一对璧人说道。
卫卿对于住在哪里,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她借着马车内微弱的烛火去看沈安,见着他此刻醉得不省人事的,自然也就同意了沈梨的提议。
其实自从公主府修建好,她并未在这儿住过多久,除了刚及笄的时候,便是偶尔同沈安拌嘴,气不过命人将东西一收拾,便来此住了,直到沈安将她请回去。
如今趁着月色看着公主府的牌匾,卫卿心中倒是又涌起了几分怀念来。
“那你了?也在公主府住下。”卫卿关切道。
“女儿回府还有事,便不在公主府叨扰爹爹和娘亲了。”沈梨翻身下来,同沈安身边的护卫一同将人扶下来后,便袖手站在了卫卿的身侧,“如今金陵中风云涌动,府内也不算多安全,娘亲便和爹爹在这儿住上一小阵吧。”
卫卿担忧的拉住她:“那你了?”
“女儿自然是有保护好自己的本事。”沈梨笑,“娘亲快扶着爹爹进去休息吧,我瞧着爹爹又快要吐了。”
听见沈梨的提醒,卫卿的目光自然而然就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了沈安,见他已经快步走到了一出角落,扶着石像开始吐了。
“好好照顾侯爷和公主。”沈梨叮嘱了一句后,便带着沽酒飞快的飞身上马,朝着另一处巷子飞奔而去。
巷子中光影昏暗,只有隐在云层中的浅淡的月光。
她一直策马跑到了一处胡同口,这才停下。
胡同口前有一户人家,如今正将门大敞,光亮从里面倾泻而出,可整个宅院,却安静的恍若无人之地。
“姑娘。”沽酒拉住她,“您要进去吗?”
沈梨点头,从骏马上翻身而下,正要进去的时候,一道修长的人影,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倚在了门上:“许久不见,宜姜郡主。”
接着宅子里面的光亮,沈梨倒是轻而易举的就认出了面前这人:“韩雍公子。”
“没想到宜姜郡主竟然还真的来了。”韩雍笑了下,艳丽的眉眼似天下无双,“既如此,郡主请。”
沈梨颔首示意后,便随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宅子不大,就是个二进二出的院落。
一群人正围聚在大堂之中,或站或立,说话的声音都十分细小,想来是刻意压制过,等着真的进去,沈梨这才发现,这里面的竟然全都是在大秦的旧相识。
“暖暖,过来。”正在说话的姬行和卫砚自然也瞧见了她,卫砚目光从屋内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之后,便对着沈梨开了口。
沈梨宛若信步闲庭般走到了卫砚的身边站定,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
卫砚朝她眨眼,便才转身对着姬行说道:“既然人来齐了,我们便开始商议吧。”
姬行的目光到底还是落在了沈梨的身上,他温和的将人看了一遍后,才说道:“姬某真的不承想,郡主竟然也掺和进来。”
“二公子,这事是你与本王商议,暖暖不过是陪着本王来的。”卫砚上前一步,将沈梨挡在了身后。
他自幼眉眼便生得冷冽,显得十分冷漠。姬行温和的笑了下:“这是自然,不过是姬某有些好奇罢了。”
“郡主若是觉得姬某与南王所言之事太过无趣,也可找故友叙叙旧的。”姬行又道,“想来这屋中的人,没有人不认识郡主吧。”
沈梨笑:“二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
姬行抿着嘴角笑了笑后,这才引卫砚几人入了座。
这一商议,便直接从月上中天说到了朝阳初升。
可屋内众人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好像恨不得此刻便立马动手。唯有沈梨坐在那,垂头不语,无意识的玩着手腕间的链子。
韩雍虽也会插嘴几句,可这一整夜大多是在关注沈梨,如今见着她面色终于露出了几分疲倦来,便跃跃欲试的同人换了位置,坐到了沈梨的身侧去;“可是累了?”
“没。”沈梨淡淡的摇头,“韩公子可是有事?”
“瞧你好像挺困倦的。”韩雍转身接过了下属递来的清茶,手间有东西极快的一抖之后,这才递到了沈梨的面前,“给你醒醒神。”
端茶间,便有人将其余几人的茶水全都奉上。
就连姬行也喝一口。
沈梨低眉望着他手中的茶,凝神片刻之后,也明白自己如今的确是有些困倦,便从韩雍的手中将清茶给接了过去,她倒是不怕韩雍在茶水中加什么料。
这屋内的人虽说有大燕的,可也有一半是他们的大秦的,再加上又有卫砚和沽酒在这儿,他们就算是想要下手,估计也得掂量掂量。
“多谢。”沈梨低头喝了一口之后,这才对着韩雍低声道。
“不必。”韩雍亦是压低了声音,“若非是瞧着临渊的份上,我连口水都不愿意给你。”
沈梨苦笑着又喝了几口,这才将茶盏搁在了面前的桌上:“他如今还好吗?”
“挺好的。”韩雍轻笑,“他如今终是想开了,打算成亲了。”
“陶嘉月?”沈梨想了想,可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也就这么一位。
听见意中人的名字,韩雍的神色柔和了不少,眉梢处更是蕴含了柔情万千:“是呀,是临渊亲自入宫求得圣旨,若是他这一辈子只愿娶嘉月一个,绝不纳妾,也绝不会让别的姑娘,生下他的孩子。”
“未来广陵王府只会有一位世子。”
沈梨虽明白韩雍这是在哄骗自己,可心头到底还是有几分难受,她牵强的笑了下:“还挺好的。”
姬行本在同卫砚说话,见此却突然朗声道:“可是屋内的檀香没了?换一样。”
趁着这个机会,卫砚这才分了些心神回头去看她:“你可还撑得住?要不,我让他们给你找一间屋子休息会儿。”
沈梨摇摇头:“不必,我还能坚持。”
不过是说话间,便有人麻利的将屋内的香重新给换了一样,沈梨问了问,倒是觉得这香要比先前的要好闻些,香香甜甜的,不像先前燃的香,有种苦涩的中药味。
“这香有提神的效用,希望王爷闻得惯这味。”
“自然。”卫砚道,“还挺好闻的。”
香已经换好,姬行就着要在那里埋伏事宜,又同卫砚讨论起来。
沈梨便坐在一旁听着,不一会儿便感到昏昏欲睡的,很快就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她想要伸手揉揉自己的眼,迫使自己睁开时,卫砚的声音又再次从耳边响起:“你这丫头逞什么强。”语气中,全是无奈。
“这屋子后的一处院子中,正好有一处空的屋子,不若王爷将郡主抱过去歇息片刻。”似乎知道卫砚在担忧什么,姬行又补了句,“屋后无人,若是王爷不放心,也可派人守着。”
沽酒已经上前,弯腰将人抱了起来:“属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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