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替钱汝明仔细地看过以后，确诊为骨裂，虽然腿骨没断，但是也得卧床静养些时日，大夫给开了方子，令金瀚泽将药抓来，又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一番才走。

　　哑女仔细地在一旁听郎中给钱汝明瞧病，并且将药方子也仔细看了一遍，等金瀚泽送走郎中，哑女才在地上写道：“药方扶正，散瘀温补，真良医也！”

　　钱汝明哈哈一笑：“我看姑娘喜欢岐黄药理，我之前发高烧也是姑娘治好的吧？”

　　姑娘拿竹棍写道：“粗知药理，尚不通君臣佐使，贻笑大方！”

　　本来金瀚泽和钱汝明皆以为此次再无幸理，那想到会被这哑女救起，自然是感恩戴德，连带这心境也似乎上了一个新境界，见这哑女也觉得越发地顺眼起来。

　　“你知道药理，却不通晓方剂的君臣佐使？你不是医女啊？”钱汝明好奇地问道。

　　哑女摇了摇头，复又低下头写道：“情况紧急，没钱，事急从权，勿怪！”

　　钱汝明笑道：“你救了我的命，我还能怪你不成？哈哈，我们还得报答你呢！”

　　哑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屋子。

　　晚上，夜幕降临，上弦月羞也似的只露出一点点的头，李瑶儿吃了饭，到果园茅屋找晚菀聊天，晚菀欣喜地告诉李瑶儿刺绣比试名额的事有着落了，并将如何与金家商量的事情说给李瑶儿。

　　李瑶儿听完皱了皱眉，良久才道：“晚菀有没有想过放弃今年的比试，我们明年再试不好么？”

　　晚菀知道李瑶儿是心疼自己，连忙笑道：“就今年吧，我觉着挺好的呀，虽然艰难一些，但是终究还是有办法可以拿到这个名额了！”

　　晚菀看着李瑶儿，继续说道：“我想着要能在比试上那个不错的名次，得了奖金也可以贴补下家用，最重要若是这次得了不错的名次，我也可以到镇上、县上找间绣坊，听说去哪里做女红工钱很高的，等我跟我相公攒些钱出来，也就再也不用看金家的脸色了！”

　　李瑶儿知她要强，道：“听说这两天天气转暖了，山上又有人采了松茸下来，你要有空得话咱俩去采点下来，最后要是还不够我这里还有二两多的银子，你可以先拿去。”

　　晚菀赶紧推辞：“不用不用，瑶儿姑娘谢谢你，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你已经帮了我那么多了，这怎么好意思！”

　　李瑶儿见她那副执意不肯的样子，也不强求，说道：“那好吧，你先凑着，实在没有再说，你也别太委屈自己了！”

　　晚菀点着头笑道：“瑶儿姑娘，这下可更要拜托你将你那压箱子的真功夫教给我，要是得不了名次，我可就血本无归了！”

　　李瑶儿笑着应道：“放心吧，你那个手艺不敢说稳得第一，应该绣娘里算是拔了尖的了！你也别把县上举办的这绣娘比试想的太难了！”

　　晚菀点点头，对于绣花的技艺，至始至终她都是信心满怀的。

　　在哑女的悉心照料下，钱汝明康复的相当快，不几日就可以拄着拐杖下地了，通过闲聊，钱汝明知道这哑女并没有正式拜师学过医术，只是由于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又没有什么朋友，就随便翻看家里留的几本医书，翻着翻着就对这医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边看边学，甚至按图索骥地去山上自己采草药，几年前又学着针灸，先给自己扎针，有一次扎着扎着就晕了，等再醒过来就不能说话了。看过城里的郎中，说是伤了经络了，开了方子抓了药，却没有什么效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那天哑女正要上山采药路遇了晕倒的钱汝明和金瀚泽，才找人将二人抬了回家，将平日采来的一些散热解表的药物也不按君臣佐使，只一股脑的给两人服了，没想到居然收到奇效，竟治好了两人的着凉发热。

　　钱汝明看完哑女用细竹竿写的这段经历哭笑不得，这丫头练针灸都能把自己扎哑了，用药也完全不按医术配伍，吃死两人都有可能，亏着误打误撞的治好了，要不出个三差二错的，自己和金瀚泽可真是冤枉死了！

　　这天，大清早的哑女去山里采药，金瀚泽见几日来，阳光充足，搬了小板凳将钱汝明扶到院子里晒太阳。

　　中午吃了饭，一位姓许的大婶来找哑女，见院子里坐着钱汝明和金瀚泽两人，一问才知是哑女的病人。

　　许大婶惊奇地问道：“你俩真是她给治好的？”

　　钱汝明点点头，笑问道：“是啊，这姑娘口不能言，却不知她闺名唤做什么，我们俩到现在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许大婶道：“她姓花，她父母以前都喊她做妞妞，只是小名，大名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没有吧！”

　　“哦。”钱汝明点点头，听许大娘提起她父母来，随意问道：“那她父母呢，我们也在此住了这么几天了，却没有见到两位老人家。”

　　许大娘叹了口气：“妞妞这丫头命苦，她爹原是城里的郎中，八年前，闽地大荒又起了瘟疫，一天都要死好几个人呢，她爹被朝廷征召，治疗瘟疫，谁成想眼看着瘟疫就要过去了，她爹却受了传染，回到家又传给了她娘，等大家伙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下不了床榻了，只一个劲地在榻上打摆子，妞妞当时也浑身发烧，眼看着一家三口就全没了，乡亲们感念他们一家人的乐善好施，连忙报给了官府，县太爷派来郎中给瞧了，开了方子撬开嘴给灌了下去，头天晚上两人就死了，妞妞却命大了一些，给救活了过来。”

　　许大娘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县太爷怕疫情继续扩散，就将她爹妈的尸身连夜烧了，当时妞妞才八九岁不到十岁吧，就过继给了他的大伯抚养，他大伯又是个怕老婆，也不敢太亲近了妞妞，只是压着她大娘不占妞妞父亲留给她的院子，小时候妞妞就靠着乡亲们的接济过日子，大了些以后就按照他爹医书里的，平时采些药卖了钱过日子，三四年前突然就不能说话了，一直到了现在！”

　　许大娘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人这辈子可真是难，你看妞妞吧，长的那么标致，本想着大些了寻个好人家嫁了，翻年生个一儿半女的，一辈子也能吃穿不愁，可是突然又哑了，本来就要说成的一门亲事也没了，眼瞅着到了出阁的年龄，几个乡亲们这几日给说了户人家，是个读书人，虽然说家里穷些，但终究也是个秀才，那年要是高中了进士，妞妞就跟着享福去吧！”

　　钱汝明点头笑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事也是有得，乡亲们想的倒是挺周到的。”

　　许大娘道：“那后生今年三十好几了，虽然年岁大了些家里穷了些，但是人倒是挺老实的，乡亲们都把妞妞当自己闺女似得，怎么着也得找个可靠的人是不是，不巧的事这丫头人不在，先生我看您也是读书人，她来了，你劝劝她，要是同意了就叫她在下月初二之前来我家一趟！”

　　钱汝明应了，叫金瀚泽送了送许大娘，又令金瀚泽到集市上买了只鸡，立时洗剥干净，专等花妞妞采药回来。

　　下午申时刚过，花妞妞才背着一篓药材回来，钱汝明一看，尽是些柴胡、黄芪什么的，年份不够，值不了多少钱。

　　钱汝明叫金瀚泽将鸡炖了，让花妞妞坐在他面前的小凳子上，说道：“刚许大娘来找你了，说是给你介绍了一门亲事，男方是个秀才，说你若是答应了就在下月初二之前找她一趟！”

　　花妞妞脸色微红，皱了皱眉，拿竹竿在地上写到：“不想嫁人！”

　　钱汝明微一思索，问道：“可是怕夫家欺负你不能说话？”

　　花妞妞低头不语，钱汝明知道这丫头心气高，半晌，才道：“你叫花妞妞是不是？”

　　花妞妞在地上写道：“妞妞是小名，父亲说小门小户的，女子不必起名，将来随着夫家姓氏就是！”

　　钱汝明点头，试着说道：“我跟瀚泽的命是你救的，我给你银子你也不要，许大娘将你的身世都告诉我了！我想着既然我们这么有缘，我认你做个干女儿可好？”

　　花妞妞疑惑地看了看他，只听钱汝明又道：“以前我也有个女儿，如果她娘能顺利生下来，跟你年纪也差不多大了，我知道我这样说确实很唐突，但刚才许大娘的一番话让我想了很多，如果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叫邻居草草的决定嫁人！”

　　听完这话，花妞妞眼泪禁不住掉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土里，也落在钱汝明心里。

　　“我是一个商人，妻子生女儿时难产，我保了大人，孩子没能保的了，后来妻子就再也没能怀上，直到前几年妻子仙去，一直是我的遗憾，到如今快五十了依旧是没儿没女的，刚许大娘说起你的身世，我就想起我那逝去的孩儿来，我觉着也许这就算是一种缘分吧，这才冒昧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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