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骜手腕雷霆,暗中排布遣使各方周旋,来回脚程都算上,不出一个月便将李昀托付的事情漂漂亮亮的办了下来。消息传到李昀耳中时,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得不叹一句云骜厉害。
只是当嬴昕知道了此事之后,却不在欢喜之列。
“你怎么来了?”
大半夜见嬴昕风尘仆仆的从栖鸦城赶来,云骜乍惊之下,目光扫到跟在他身后的嬴昳身上,瞬息福至心灵。
“你啊——!”他无可奈何,抬手狠狠指了指嬴昳,道:“你这小子,属什么不好,非得属猪八戒!”
嬴昳哑了声,也是实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倒觉得自己这几年来在他们两人之间,还真是做足了里外不是人的事。
之前云骜安排同元殊之间的往来,在选使节之时,身边一时用得上的人都思量了个遍,最后却横竖都觉得还是嬴昳的那个副手最为合适。
那是个在雾谷起家,爱财吝啬之名传之四海的人。
这样的人,一心期盼盛世,方能得来愈多的贪墨之机,故此这些年任用左右也是实在尽心。派他过去,便是给足了元殊见缝插针的机会,这一趟走下来,此人不辱使命的将事儿做成了,却不成想,这问题又出在了嬴昳这张摇摆不定的嘴上。
嬴昕听了这件事便赶着过来,眼下整个人都憔悴极了,既疲惫,又烦忧。
他跟嬴昳交代了两句,便让人先出去了。等就剩两人时,开口便问云骜,元秀此刻是不是就在这里。
事到如今,云骜倒也坦诚,“后头帐子里歇着呢,来之前受了点苦,怎么着,请过来给你见见?”
嬴昕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瞬息之间眼里的愁绪便又深了一重。
“你怎么想的?为何要故意瞒我?”
云骜抿了口茶,轻飘飘地跟他打太极,“我怎么就故意瞒你了。”
嬴昕差点给气乐了,他心道,这事儿你都张罗到嬴昳头上了,对着我还只字不漏,这都不叫瞒着我,那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算了。
“罢了,”轮嘴皮子,他是比不过云骜,这会儿索性也不找这个麻烦,毕竟他这样急着赶来,也不是为着跟他算这瞒是没瞒的一笔账,“元秀的事,就当你未曾刻意瞒我,那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解释?”
“解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云骜悠悠笑道:“这可是你的昀昀求我办的事,我若不给她办,你乐意?”
嬴昕一怔。
“……是她让你办的?”
这语气态度用词,云骜一听就心头冒火。
他眼里的笑意立刻消失殆尽,冷眼瞟了嬴昕一眼,冷笑道:“是啊,类阳帝姬的吩咐我哪儿敢不听,说不定来日正位中宫,转眼就成了我主子呢!”
嬴昕是不知此事同李昀有关,是以云骜这一提,他才既疑惑又茫然,一时脱口而出,没成想又犯了眼前这位活祖宗的忌讳。
他心头无奈一叹,面上却反应极快,中气十足的反过来诘问道:“怎么着,你还想弃了我去给元齐称臣?”
云骜灵光的脑筋一转,随着他话音落地便将他这话里明着暗着的意思全领会了,当下气全消了。
就这,嬴昕还嫌不够似的又恶狠狠的加了一句:“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你别想撩开我!”
云骜背过身去,胡乱的挥挥手,一身白衣遮过一脸羞。
他自己心气儿顺了,这才肯好好说两句话,随之轻描淡写的将李昀托付的事告诉了嬴昕。
“羽雁的女眷还都在元子暄手里拘着,这位三公子却被直接送到了元殊身边,类阳估计是怕日后羽雁军临城下,元殊会拼个玉石俱焚。”
说着,他看了嬴昕一眼:“如今也正好断了你的疑心,不必担忧羽雁双子不是一条道上的了。”
因着羽雁王在东境境遇艰难,睿王这里的做法又十足像是同当庭靠拢的姿态,嬴昕不知内情,早先与他通信时还曾说过自己的担忧,就怕睿王以羽雁双子的名义来同自己做这桩买卖,到头来,他与他哥哥却早已面和心不和,那自己这边便要得不偿失了。
云骜如今说起,嬴昕想着也是,今日李昀要救元秀,那么就算她不肯同自己交实底儿,以致自己至今也不知她那短暂的羽雁王妃生涯究竟是不是止于挂名,从而也就不能确定她代表羽雁王同睿王一起与自己做这笔生意,究竟有几分可信——这种种,也都无妨了。
可是……
“昀昀要救元秀,你确定,她是真的要救?”
云骜看了看他,没说话,起身去自己枕边取过一样东西。
原本,他不想这么早就将此事告诉嬴昕,也并非是要瞒着他的意思,他是想着,等来日交接紫泥王城时,再将这紫泥王印一道交还在他手上,方显郑重其事。
唉,都怪嬴昳。
“我确定,她是要救。”
云骜说着,在嬴昕面前站下,双手将一方锦盒交给了他。嬴昕目含疑惑的接过来,打开锦盒的一刻,整个人便惊住了。
云骜说:“若非是以救人为念,她那么机灵,会拿此物来换人吗?”
在嬴昕惊异不已的同时,不远处的睿王大帐中,李昀则是有些坐立不安。
“姐姐,你着什么急啊!”李玄不紧不慢的摹着字帖,一边还分着精神劝她:“左右元家三哥都已经都已经平安回来了,彼此相隔不到百里,你还怕见不着是怎么着!”
“错了。”她站下来回踱着的脚步,看了李玄一眼,“等他好端端站到我面前了,那才叫‘回来’。”
否则,一刻见不到人,他都不能对元隽安心。
李玄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停了笔,说道:“不过姐姐,我想‘好端端’是不大可能‘好端端’了吧?反正我要是元殊,送人过来之前,怎么也得收拾一顿煞煞性子才罢!”
李昀沉了沉眼皮觑向他。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候愿好从外头进来,附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跟着,李昀眼神便是一动。
“愿好姐姐,你跟姐姐说什么啦?”李玄托着腮帮子,跟朵花似的笑意盈盈的问。
愿好笑了笑,同李昀对视一眼,李昀想了想,也没瞒他:“你哥哥来了。”
李玄一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我哪位哥哥?”
李昀嗤笑了声,心道你哪来那么多哥,“自然是你心心念念,此来非见不可的那位。”
李玄霍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大概是元秀这件事被嬴昕知道了吧。”
不多时,李昀与裴绎漏夜相谈,说到嬴昕此来的原由,李昀对裴绎这个猜测也是认同的。
“你呢,也不必担心,”裴绎安慰她,“打从云骜接了此事开始,这些就都是他的烦恼了。对付嬴昕,他可比谁都有法子。”
“对了,”李昀这会儿想起来,一并问道:“早先我问你云骜那边送给元殊的质子是谁,你一直跟我说没定下来?”
裴绎点了下头,“唔,这个啊,听说是云骜族中的一个堂弟。起先原是要送嬴氏子弟的,但元殊那里不乐意,点名要云家的人,就连人都选好了,直指了一个难得受云骜看重提携的弟弟。说起来也是金刀帐的本事。”
说着,裴绎轻笑了一声,“元殊啊,这也算算计到头了,这是看着云王权势熏天功高盖主,要嬴氏的人哪够安他的心啊!”
这么听下来,李昀不免有些担忧:“日后……不会株连到云氏那孩子吧?”
听到这个,裴绎却是神秘一笑。
“你且放心,没听过那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能让云骜看重的,会是个寻常主儿么?”
他这么一说,李昀愣了愣,随即果然安心不少。
嬴昕将紫泥王印捧在手里已经很久了。
到现在,他还如同踩在云端一般,极尽不实之感。
“紫泥王印……”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用一种甚是复杂的语气说道:“竟然在她手里。”
这会儿他看着此物,忽然间明白了,倪远为何会转投李昀,抛弃自己。
没想到,父亲,竟然将此物留给了李昀。
“我之前一直有此疑虑,只是没想到,类阳能藏得这么深。”
云骜这样说,嬴昕不意外。他对他们嬴氏中事一知半解,想着天平帝穷途末路之际,身边所能托付的人并不多,交给李昀,也算合情理。
只是深知父亲脾性的嬴昕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谁也不知道,这颗紫泥王印,早在当年他阔别家国西去求援之前,其实已经到了他手里。
可临行之际,却又在最后关头被父亲要了回去。
过去不知此物何在,他还能宽慰自己,父亲当年只是割舍不下罢了。可如今此物从李昀手中重得,却让他真正明白了,父亲当初的予而后取,终究觉得初次的交付,所托非人。
至此,他丝毫不怀疑,如若李昀生为男儿,那么即便如今大雍依旧,嬴氏的皇位,也轮不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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