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事,外人所能看到的,不过十之二三,君臣父子之间,自古以来忤逆人伦之事向来不在少数,论其因由,就更是五花八门了。”
元隽让季之明调查得来消息,也只够让他知道倪远暗地里对其父有二心,至于这其中的因由,则实在埋没得太深,挖不出来。
“可是……”李昀想来想去,总还是觉得奇怪:“阳乌王庭,看着是名利孝悌处处妥帖的,倪远所为……他能顺于我,归根结底也是他依从祖训,效忠嬴氏的原由。虽说古来忤逆人伦之事不少,但……他同阳乌王显然都是一心向着嬴氏的,这样的一对父子……就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容得下嫌隙的地方啊!”
元隽摊摊手,无言以对。
“那你是什么意思?”片刻后,李昀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同他问道:“同意我去紫泥城?”
元隽阴恻恻的斜了她一眼。
“你这会儿说要去紫泥城,想来不单单只是为了见倪远一面吧。”
李昀一愣,跟着立时反驳起来:“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你不会是到这会儿了还怀疑我跟嬴昕怎么样吧?”
嬴昕一直羁留在栖鸦城,离着紫泥倒是很近,想来,若非云骜那头应了分治之事,如今嬴昕要再度整军攻过来也未可知。
“谁跟你说这个了!”元隽被她打趣得脸红,“京中若是顺利的话,我不日便要启程东归了,你眼下说去紫泥,还不是要留在这里,不与我同行的意思?”
李昀这回没话了。
按她所想,自然希望能与他一路相伴,同来同往,可一旦元隽离开,与西雍这里,只有吕约他们应对显然是不够的。
“你东归北上,此间一走自是分身乏术,这头好不容易达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若是万一生出什么变数来,我在这里,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元隽很是发愁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无奈一叹。
“请裴绎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吧。”他道。
李昀闻言,悠悠一笑。
“什么意思?”
翌日,她去找裴绎,说了元隽请他多留些时日的意思,裴绎乍然一听,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心道,这睿王殿下转性转得倒快,前些日子见了自己还浑身的酸味呢,这会儿倒这般客气的留人了!
“什么‘什么意思’,”李昀白了他一眼,“稍后就要忙着同元殊那里的交道了,他自然得回去做‘羽雁王’,我留在这里盯着西境之事,他是不放心么,想起梦粱侯大才,有所托付,侯爷难道不愿赏脸?”
裴绎低吟吟笑道:“啧啧……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竟不承望,有朝一日,小侯还能得睿王殿下这般抬举?”
李昀反手给了他一拳。
两人说笑几回,裴绎想起些什么,一时正经起来:“认真说来,后事你们两个可正经想过了?”
李昀不解,随口问他什么后事。
裴绎看向她:“什么后事,还能什么后事?还能是谁的后事?”
“我是问,羽雁双子的事情。”
李昀眉目一动。
他接着道:“时至今日,他这个身份,后路要如何,就不能不考虑了。若待来日大业得成,那他到底是羽雁王元蔚,还是睿王元隽呢?”
“他只能是一个人,那余下的另一个身份要如何安排……这都是需要早做准备的事。”
这件事,她同元隽还从未正经说过。
可元隽不是这样没成算的人,之前还说同元殊之间,他是打着速战速决的心思的,那么想来身份上的事,他心里也该早有打算。
只是事关元蔚,他不主动提,她也不急着赶着问。
又过了几日,北边便传来冯氏族中诰命夫人进京递折子欲请见太后,侍疾左右,却为永光帝所拒的消息。
随之,天都中不知怎么就有了永光帝毒杀亲母,冯太后已死的传闻。
李昀听到这些的时候,倒颇有些意外,她问元隽:“京中的事,是是谁在安排?绿妆?”
元隽手里摆弄着一封信,正要启开泥封,闻言随意点了点头。
李昀一笑,心道,估计也只有绿妆才能安排出这样的流言了。
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他身边,李昀垂首往他手里信封上看了一眼,不由意外。
“诶,这是……”她将正待开启的信从他手里拿过来,前后看了看道:“应辰的信?”
“嗯。”元隽议了一天的事,正是疲倦之际,揉着额角同她说:“我之前给他传信,这会儿刚得了回复。”
他说着,见她拆开信件,便问她里头说了什么。
李昀一目十行,“他说……你要的人已经在秘密送去羽雁的路上了。”她转头问元隽:“你要的什么人?”
元隽面色平静,将烛台递到她手下,就着焚了信纸。
他淡淡道:“辜奉。”
李昀心头一颤。
正待此间,外头传来袅袅的声音,李昀整顿心神将人叫进来,袅袅进帐朝两人各自一拜,跟着禀道:“主子,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未免行踪惹人起疑,李昀特地定了深更半夜启程去紫泥,由袅袅随行。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外头候着,我这就过去。”
袅袅福身,应声而去。
“我要走了。”她悄悄伸出手指勾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脸上十足的恋恋不舍,“估计……再见面时,天色应该便不与此时同了。”
元隽浅浅轻笑,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他道:“你放心去,我也放心去。”
说着,默然许久后,却也还是他,先不放心的殷切嘱咐道:“一定要平安无恙,好好等着我娶你回家。”
李昀微微阖眸,脸蛋贴着他肩头蹭了蹭。
“其实,如若可以,我是真不想让你自己去面对元殊。”
毕竟那曾是他真心扶持,实打实视为兄长的人,被这样分量的人算计辜负,所要承受的伤痛自然也对着寻常人更深了不知多少。她恨不能时时刻刻伴在他身边,奈何时局不容。
她叹了口气,顺着他衣料的纹路抚了抚,道:“此去,若是碰上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你就多想想我,好不好?”
他失笑,颔首应她:“好……”
李昀携了袅袅驾马往紫泥城去,身边镇阳死士随行护卫,倒也安全。本以为一路到紫泥能够顺顺利利,却不想,行到距目的地不到五十里之处,夜里休整,有一个许久不见之人突然露面了。
“叶檄?!”李昀见了他,不由惊奇:“你怎么来了?”
叶檄黑衣夜行而来,见了她,顾不上叙旧,直接给她带来一个消息——阳乌出事了。
“阳乌?”
叶檄点头。
自从元隽为做出兄弟不和之态迷惑对手,设局假称叶檄遇袭失踪之后,叶檄便与季之明交换了位置,隐于暗中同季之明那群手下人混在一起。说来也巧,当夜李昀刚刚离开大帐不久,中立地便有异动,他刚将消息报呈上去,元隽便直接吩咐他,让他带着这个信儿来找李昀,往后便跟在李昀身边襄助护卫。
“前些日子,皇帝以皇后重病为名,下旨传召阳乌王入京觐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元殊有意对倪氏下手了,阳乌王更不可能不知道。而他打着倪氤的幌子,也正是个威胁,意在警醒阳乌王,他女儿还在自己手里,这一趟,即便明知是鸿门宴,去与不去,阳乌王也没有多大的余地做选择。
李昀问道:“阳乌王什么意思?”
“阳乌王称病,固辞不往,另外派了膝下庶子前去。”
李昀皱了皱眉,心里禁不住为倪氏的子女一凉。
当父亲的,为保自己周全,将女儿当作弃子,送儿子前去送死,这还真是个‘好爹’!
心头气性散去些之后,她再想想,倒也渐渐冷静下来。
“如此……也未必全然没有好处。”
叶檄疑道:“主子,倪世子兄妹不已经是自己人了吗?”如此,此间情势,倪皇后危难,岂会有好处?
李昀则道:“若是元殊对倪氤有情可论,那眼下的情势……对倪氤而言,或许还是个生机。”
说着,不等叶檄继续问下去,她连忙吩咐了袅袅等人准备起行,连夜进城,一边又问叶檄:“除此之外,中立地可还有其他事情?”
“阳乌王公子前脚起行,阳乌王紧跟着便下密令聚军,这数日之间,怕是将有异动。”
李昀一听,眉头霎时紧皱起来。
她倒不是怕阳乌生事——眼下还愁不到那一环去——她这会不明白的是,就算阳乌王欲起事,以阳乌的位置所在,他要从何处下手?
“阳乌王若欲起兵,他打谁?为谁打?怎么打?”
见了倪远,将事情大体与他说了一遍,她跟着便一连串问出这几处疑惑。
倪远大半夜被突如其来的类阳帝姬给吵了起来,听了这一大堆事儿,此刻沉着脸坐在那儿,倒像是有些还没彻底醒过来的样子。
李昀等了一会儿,急着过去捶了他一下。
倪远抬眼看向她。
沉默许久之后,他启口先是问道:“氤儿病重之事……确定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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