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这一番说得不明不白,却处处透着隐忧的话,要说对元隽完全没有触动,也不可能。
李昀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看好了李玄,不准这孩子胡走乱逛。即便不为着她这番叮嘱,便说以家国大事寄予一小儿,这本身便与元隽自己的准则相悖。
可李玄那句‘会逼死姐姐’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害怕。
“殿下?”
他从李玄帐中刚一出来,愿好便迎了过来,双目殷切的望着他,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让人安心的消息。
元隽见她神色,不由笑道:“这些日子跟他斗智斗勇,累着了吧?”
愿好一副花容垮了下来,眼角眉梢透着少见的心力交瘁之态,“您快别说了,这孩子从小时便是个难管教的,主意大得很,除了朗月王,奴婢还没见他十足听过谁的话呢!”
元隽不由赞同颔首,连李昀的话他都不听,把这个看管他的差事交给愿好,实则也真是难为这姑娘了。
“他应该能安分几天,这段日子你还是要多上心,等此事过去,少不了你的赏。”
愿好倒不在意旁的,只是听他说能安分几天,她来不及宽心便又揪心了。
“只能安分几天?那几天之后呢?”
元隽笑道:“放心,他若不老实了,你不必顾着场合,只管来找我就是。”
元隽回去,将李玄的话细细琢磨了一番,对紫泥城中的李昀愈发担心,但他还来不及有什么行动,几日之后的一个深夜里,前线便传来了紫泥城守军大胜,西雍延圣帝嬴昕兵败重伤的消息。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在大出元隽所料的同时,将李玄惊出了一声‘不好’,两声‘完了’。
“紫泥大胜,主子也安好,这怎么就不好,怎么就完了?”愿好看着瘫坐在榻上,目光涣散,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的李玄,实在闹不明白这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要说不好,那也是西雍的不好,嬴昕的不好。
云骜的不好。
李玄那头却只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满心的忧愁。
“姐夫,紫泥城大胜,是谁的功劳?”李玄回过神来之后去找元隽,所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此。
元隽将紫泥的捷报压了下来,眉间神色亦是有着许多欲言又止,李玄这问题的重点他还不明白,只试探回道:“你姐姐?”
李玄却是急切摇头。
“我是说,”他问:“倪远,他在这场胜仗里是个什么角色?”
元隽眉头一蹙。
他不自觉的看了看那封连夜送来的捷报,上头清楚明白的写着,此番大败西雍,倪远,得燕殿也让权,乃是统领全军的主将。
“他是主将。”元隽看着李玄,道。
话音落地,便见李玄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玄儿……?”
“……姐姐呢?”李玄回过神来,紧着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现在我能去找她了吗?”
捷报里自然不会提及李昀的事,这几日元隽也一直没得到她的消息,想了想,他道:“莫急,这一两日间自会有她的消息。紫泥的事已然告一段落,就算她还不想回来,我也不放心她继续留在那里。”
元隽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没想到的是,一两日间,她确实得到了关于李昀的消息,但并非是她要回来的消息。
这回是燕殿也亲自写了封信派人加急给他送来,个中只为着一件事——李昀失踪了。
“殿也都说了是‘失踪’,她身边的暗卫回来领罪,我也已问过了,是她自己跑的,并非受人挟持。你发脾气也没用啊!”
季之明来见元隽的时候,见他一副有气儿没地儿撒的样子,便自优哉游哉的说了这么几句风凉话。元隽这股火被他一拱,烧得愈发旺了。
季之明哪里知道,就是因为又是她自己跑的,元隽方才生气至此,连担忧都靠边站了。
任是谁,自家媳妇身上存着这么个屡教不改的毛病,也都难得不生气。
“派你的人去给我找!谁能把人给我平安找回来,我许他加官进爵,一辈子荣华富贵!”
季之明被他吓了一跳,难以置信般的摇头轻啧:“要么说‘红颜祸水’,果真不是没道理的!”
元隽一道眼刀飞来,季之明见他当真动怒,也不刺激他了,随声附和着,便要出门去给他办事。
但还没走出两步,外头卫兵进来回话,说是袅袅姑娘回来了。
“哟,‘袅袅’?这不是跟着她去紫泥的那丫头吗?”季之明道,“合着,她这一出走,还是出儿千里走单骑?”
元隽没心思听他废话,赶忙叫人将袅袅传进来,袅袅一身风霜的回来了,进门行礼,先说一句殿下别担心。
元隽能不担心才怪。
“主子知道她这一走,您势必又气又忧,但事急从权,主子又实在不得不走,故此遣奴婢快马加鞭赶回来,先行跟您交个底儿。”
元隽拧着眉问,交哪门子的底儿。
袅袅道:“主子此去,是奔着西雍大营。”
她跟真能感觉到似的,仿佛自己说完这句话,整座营帐都跟着冷了下来。
袅袅硬着头皮,却也不得不把李昀交代的话统统说了:“倪世子战报里应该都已经说了,此番西雍大败,延圣帝是受了重伤的。”
元隽深吸一口气,似乎都已经能猜到她接下来的话了,但还是问:“那又如何?”
袅袅心道,您能不知道那又如何?
她艰难回道:“延圣帝伤重,主子……主子念在总角的情分上,心存不忍,这才奔了西雍大帐,交代说,只要延圣帝情况一稳,主子她便会立马回来,绝不耽搁。”
“‘立马回来,绝不耽搁’?”元隽哼笑一声,“到时候,嬴昕还能让她回来?”
袅袅如同早有准备一般,闻言立马就接上了话:“主子说了,连您的身边她都能来去自如,那这天底下还有哪儿能困得住她呢!”
她这话说得得意洋洋的,元隽看着就来气。
“哦?这也就是说,没有她回不来,只有她不想回来?”
袅袅心头一咯噔,支吾了半天,打着哈哈,不敢接话。
元隽为着李昀去嬴昕那里的事气得不行,但却也一时腾不出手来料理。
只因西雍紫泥失利之后,云骜这里便如同疯了似的,战火轰隆而至,元隽原就为着燕殿也北上收服平陵之事又分了人马前去增援,自己这里缺兵少粮,逢上对方倾国以战的架势,一时之间,难免招架不住。
“殿下,如此阵势,是否……是否……”
云骜帐中,阮慬看着舆图上接连从元隽手中夺回的两座城池,却难以放开了欢喜。他语气踟蹰,云骜却不忌讳,直接替他道:“是否顾头不顾尾,后势难以为继?”
阮慬眉头紧锁,缓缓的点了点头。
云骜却是面色平静,丝毫不见半点忧虑。
“既然担心后势,那就给他多找点麻烦。”他道。
阮慬心头一动,想了想,试探问道:“殿下是说……要在大齐内部做文章?”
云骜端起茶盏不急不缓的抿了一口,悠悠道:“天都里还有些自己人,总是放着不用,也说不过去。”
阮慬自是聪明人,经他这样一说,再没有不明白的,随即便抱拳行了一礼,转身便去安排了。
九霄宫中,这日元殊下了早朝,刚回到圣安殿,便见淑太妃宫中的掌事宫女候在殿前,将人带进去问清了原由,方知是淑太妃要请自己去宫中用斋宴。
淑太妃出身望松阮氏,自从母族投敌以来,太后对淑太妃便一直多加忌惮,甚至几番劝谏元殊除之而后快,以免日后生出事端。元殊呢,毕竟是儿子辈的,要下手杀父皇的后妃,多少有些顾忌,只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且太妃归嫁多年,一直未有过错,先帝末年,还代摄后宫之事,地位显著,更不好动手。
再者,淑太妃膝下尚有一女绥安帝姬,帝姬在望松投敌之前,便已许婚,婚配对象还是北地名门南氏的公子,同等天李氏关系匪浅,这一层关系,元殊也不得不考虑。
是以最后,他只吩咐了宫廷总管,暗地里对淑太妃行止多盯着些,面上不动声色,只作出一副容人之态,便一直相安无事的这样下来。
淑太妃一直老实本分,故此渐渐的,元殊对她的防备心也就没那么重了,只是今日得了这番邀请,他还是多有意外。
“太妃今日倒好兴致?”他问。
宫女答道:“今日是初一,太妃难得心情好,亲自下厨做了斋宴,想着同陛下也是多时未见了,便遣奴婢过来请一请,还望陛下赏脸。”
元殊自然不可能不赏脸。
他更衣之后便随宫女到了太妃殿中,不曾想,头一个见到的,竟是肃王妃。
“哦?今日太妃也请了伯母?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朕一声,倒显得朕失礼了!”
肃王妃在一旁,见过了礼,闻言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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