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容阁这几日少了鸢儿那丫头吵闹,更是显得格外冷清。偌大的宫殿,只剩了宁子慕与一个做些杂活的老妈子。
不同于别的宫殿,光是宫女太监也少说二十号人,锦容阁确实繁华堪比乾坤宫,只是少有人迹罢了。
除去那个常来此处蹭饭的小公子,这锦容阁满打满算,不过三个人而已。
王妈妈看了看天色,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径直走进锦容阁偏院的书房中。昏暗的书房内,仅有一盏小小的烛灯,照亮了一方角落。
宁子慕盘腿坐在地上,周围尽是被她随手丢在一旁的古书典籍,她怀中的书极厚,小小的手光是抱着已十分吃力。
“公主……”
她话音未落,便被宁子慕打断。
“王妈妈不必多说,本宫,自会顾全大局。”
宁子慕将怀中的书本放下,轻弹了弹素色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方才七岁幼龄,脸上却早已没有了寻常女童的天真烂漫,那一双剪水杏目中,只剩古井无波。
王妈妈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口气,便默默退了出去。
王妈妈一想到两年前尚还天真可爱的公主,在贵妃死后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她便是忍不住心痛,暗自抹了两把泪水后,她也只能继续做她的杂役。
宁子慕轻轻走到书房门边,附耳倾听,确定王妈妈脚步声已经很远,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桌旁,将摆放在书桌上的花瓶旋转开来。
不过瞬息,书桌下便了出现一条深不见底暗道。
宁子慕眉头皱了皱,心下一横,终是跳了下去。她也不止一次在心中诽腹宁珂了,当年建造这条暗道的时候,为何不曾放置一把木梯,致使她每次都要从这儿跳下去。
前些年她每次都会摔倒,便免不了被鸢儿一番嘲笑。
五岁以前,宁子慕学的还是琴棋书画,云容从来不让她接触武功兵法,时至今日,再没有人拿着戒尺教她一遍一遍弹奏相同的曲子。
宁子慕摇了摇头,也不再想以前的事。
她跳落下去便是一个利落的翻身,轻车熟路地朝暗道深处走去。这条地道之中,每十米便有一簇火把半死不活地燃着,像是她只要走过去带起的风,便能将之熄灭。
若不是宁子慕早已习以为常,只怕是胆子稍大的男子,也不敢一个人在这暗道里行走。
约莫三刻钟之后,暗道陡然朝上。这里倒是为了便于行走做了梯子,梯子上面有一方洞口。鸢儿笑嘻嘻地伸着头,将光线遮去不少。
“小公主,可要鸢儿拉你一把啊。”
宁子慕不过笑了笑,伸手过去拉住鸢儿的手。
“鸢儿你别得意,本宫有朝一日定能胜你。”
只有这时,宁子慕方才像是一个不服气的小女孩,什么事都要一争高低。
她走出洞口之时,便看着宁珂站在鸢儿背后,赶忙端正了站姿,活脱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宁子慕平生最怕的,便是这个和她同姓的九叔了。虽然平日里的宁珂风雅依旧,可只要是她的功课有半分落下,他就会一直蹙眉不言,严苛得很。
她最怕九叔失望了。
“九叔好。”
宁子慕的眉眼,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云容,尽管这两年来,宁珂已经见过无数次见过这张脸,他还是忍不住失神良久。
他想起云容身处凤凰台时的任性乖张,想起她身穿大红霓裳时惊艳绝伦。她不过回眸一笑,宁珂便此生沉沦。
只可惜,只可惜……
“九叔,你是不是又在想我母妃了。”
宁子慕走到宁珂身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却不敢抬头看他,低着头看自己的虎头鞋,这番模样倒是乖巧得紧。
鸢儿每次见他穿着虎头鞋装小大人时,都忍不住打趣她。这个七岁的女童已背负得太多,她实在不愿见她这般,连笑容都吝于给予。
宁珂一把将宁子慕抱起。
“慕儿几日不来,莫不是不想九叔了?”
“并非如此……”
此刻斜阳将沉,残余的阳光洒入这个已有几分破旧的庭院之中,颇有几分宁静之意。那三人身上仿若镀了一层金光,这番画面,叫人看了都舍不得将之打碎。
那下人慌张冲进来时,也顾不得其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宁珂身边。
“主上,宁珩已诏令天下,将于十日之后登山祭祖,这几日定会全城排查,主公千万要小心。”
宁珩这个名字,宁子慕大约是知道的。
她在深宫七年,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在别人口中,宁珩就仿若神明一般,连提起都是亵渎。唯有她的母妃,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哪怕当着别人的面,亦是如此。
可这七年,宁子慕却从未见过她这个名义上的父皇,当今天子宁珩。
前些年,锦容阁还不至于这般冷清,每日都有十数身着铠甲的侍卫守在锦容阁外,锦容阁的每个房间里,每个时刻都站着两名宫女,从未缺失。
宁子慕总是希冀她的父皇能将这些人赶走,她每日都问云容:“母妃,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来锦容阁啊。”
云容每次也只是摇摇头,便不发一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她早已习惯那些人时,她也没有见过那个叫做宁珩的天子。以至于后来,她的母妃死后,那些侍卫宫女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她一介公主也可以被太监宫女欺凌之时。
宁子慕再也不会想自己的父皇什么时候才会锦容阁了。
若不是宁珂和鸢儿,世上再无宁子慕,再无云昭十三公主。
宁珂将宁子慕放在地上,眉头一皱,看那小厮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了不祥之兆。
“宁珩的诏令可还说了什么?”
小厮突然跪下,身子几乎已经伏在地上。他此时说话语气,竟比刚才还要惶恐,
“诏令还说……”说此话时,他看了一眼宁珂身边的宁子慕,看样子,这昭令定与她有关。
“说!”
“宁珩此次登高祭祖,除了祈求祖先天佑云昭之外,还要为十三公主封号永安,并修建安宁宫,供公主居住。”
此言一出,宁珂与鸢儿二人心头皆是一惊。
宁珩此举看上去像是赐予宁子慕无上荣华富贵,实际却是将她放在了眼皮子底下,她怕是再也不能像今日这般随随便便出宫与宁珂见上一面。
难道那人早已知道,两年前那一役,死在锦容阁中的,并非宁珂么?
生性多疑如宁珩,即使亲眼见证自己皇兄的尸体,也不愿相信么?
“呵,永安公主?既想本宫盛世永安,又何苦纵人欺凌。”
那三人回头一望,只见宁子慕脸上一抹笑容,带着些许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嘲弄。
宁子慕像往常一样坐在一堆杂乱不堪的古籍之中,云容嫁于宁珩那日,她带的嫁妆仅仅是这满屋子的书籍,与那把从未离开过她的古琴。
除此之外,未带分毫金银首饰。
王妈妈那日进这书房内,定是想劝诫宁子慕不要和皇上置气,起码吃穿用度应是像个公主该有的样。
她不知道,身处天子脚下,若非宁珩默许,宁子慕又何苦落得这般田地。
自那日从宁珂那里回来之后,宁子慕便命鸢儿将书桌上的花瓶打碎,二人仔仔细细将暗道封好,以免有人看出异样。
这几日的锦容阁倒是分外热闹。
一会儿是这个才人送来翡翠八方镯,一会儿是那个婕妤送来宝蓝琉璃裙。还有另辟蹊径的送来了一些古董字画、管弦乐器。
宁子慕一样也没有拒绝,悉数收下。她这几日早已换下了平日里常穿的旧衣裳,穿上了琉璃裙子,珠钗手镯一样不少,倒是显得有几分迫不及待。
她这般模样,连送东西过来的宫女都要暗自鄙夷一番。真是没见过世面,连这些首饰都视若珍宝,简直毫无天家气度,也难怪皇上搁置了七年,这才赐予她封号。
宁子慕看在眼里,全作不知。
“公主,该用午膳了。”
宁珩此番还相当大方地赏了她八个宫女,并配有做四个杂役的老妈子,导致这些天连鸢儿都安分了不少,不敢随意在外人面前取笑宁子慕。
王妈妈仍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安分守己。
宁子慕放下书籍,打开房门便见鸢儿站在门外,这丫头紧蹙的眉头松了不少,想来是好消息。
“那眼线藏了这么久,今日可算回去了,想必他已告诉宁珩,永安公主不过是个贪图金银,气度平平的女童,掀不起什么风浪。”
“是呀,倒是公主旁边的贴身宫女貌若嫦娥,惊为天人呢。”
“公主!可别取笑鸢儿了。”
二人这般玩笑打闹一番后,近日里紧张的气氛一时松懈不少。鸢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俯下身在宁子慕耳边说道。
“主公三日之后,也将前去观摩祭祀大典,望公主千万别露出异样。另外,主公还说,要公主勤加修炼,功课一日不可落下。”
九叔也去?
宁子慕惊了惊,心里担忧宁珂会不会被宁珩的眼线发现,转念一想,九叔自有把握脱身,才会这般冒险,心里顿时安生不少。
倒是九叔也这般重视祭祀大典,让她突然对几日之后的出行,有了几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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