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前,两队人马从皇宫出发。一队大张旗鼓,车队十数余,还配有大批训练有素的侍卫,由御林军统领柳杭亲自带队,从皇宫正门出发。
另一队人总共不过十数,皆行装轻便、快马加鞭,向着京城外疾驰而去,带队之人则是蛮荒王子纳兰离。
说是游历江南,宁子慕也得了宁珩的许可,让纳兰离一同出发前往江南。谁曾想纳兰离
主动请缨要先去探路,宁珩念在这一路上危安难测,倒也同意了。
按理说,轻车快马的纳兰离应该早就到了江南,可他却在此刻,出现在了前朝叛逆的山寨之中。
“北通云昭,南往蛮荒。不亏是天下第一驿,能绊住蛮荒王子的地方,想来确实不简单。”
宁子慕越过屏风,走到一处叠席之前顺势坐下,她姿态从容,声音中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她只是平静地等待一个解释,又笃定纳兰离会给她一个解释。
“切,还以为能吓到你呢,你每次就不能不这么淡定么,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
纳兰离的脸上浮上悻悻的笑容,印在他深阔的眉眼之中,让人无端想起雪后初晴的第一抹朝阳,他笑的时候,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大地,便在那一刹,冰雪消融。
“宁姑娘稍安勿躁,虽然老夫与纳兰公子确实曾有一面之缘,但此次埋伏,的确与纳兰公子半点关系都没有。”
听了此话,宁子慕忍不住莞尔一笑,心里有些讥讽。这秦老爷子竟然以为她会怀疑纳兰离出卖自己的消息,别的人她不知道,她和纳兰离的关系,可不是旁人轻易能够撼动的。
“秦老爷子见笑了,晚辈只是有些好奇,这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罢了。”
闻言,秦桓山轻点了点头,他和纳兰离之事并不涉及大颐机密,说与宁子慕听也无妨,不论其他,他倒是有些欣赏宁子慕这个云昭后辈。
“宁姑娘可知道十七年前,蛮荒与云昭大战?”
“晚辈知道。”
自大颐被灭之后十几年,秦桓山一直领着大颐残部东躲西藏,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十七年前,蛮荒起兵进攻云昭。秦桓山以为,复国的时机到了。
他开始大规模召集大颐旧部,整装部队向着东方驿站进发,本以为云昭忙于抵抗蛮荒攻势,根本自顾不暇。谁知云昭在三月之内迅速解决了与蛮荒的战事,让蛮荒签了招降书。
秦桓山意识到此举实在太过冒险,在到达东方驿站之前遣散了部队,让他们装作普通人隐藏与市井之间,却还是走漏了消息,大部队已遣散完毕,自己的方位倒是暴露了。
他只身一人逃至深山老林,本以为已经摆脱了云昭的追杀,没想到又遇到了山匪。
“也许是天眷我大颐,在老夫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一支来自蛮荒的队伍,是他们救了我。当时蛮荒使者护送纳兰公子前往云昭京都,若不是此等机缘巧合,恐怕老夫早就身陨与深山老林了。”
没想到十七年前,纳兰离和秦桓山竟然还有过这样的一面之缘,倒是让宁子慕着实惊了一跳。
“秦老爷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一切不知道与宁子慕又有何关系?今日召我前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我讲这个吧。”
秦桓山倒是活下来了,还有力气在云昭王朝蹦跶,这句“后福”倒是没错,而其中暗讽,秦桓山也未必听不出来。
一时间,他的神色略带了几分尴尬,不过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了,他很快便收敛了神色,扯出一丝勉强算是慈祥的笑容。
“既然宁姑娘这般爽利,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老夫从沧儿那里听说,九年前,公主曾救过沧儿一命,此事可是真的?”
九年之前?宁子慕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玉佩,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了九年之前,赢沧站在马车之前,绝望地闭上双眼。
她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老夫十几年前得纳兰公子相救,宁姑娘于沧儿又有救命之恩,老夫本不该为难你们,只是赢家有赢家的难处。”秦桓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见宁子慕脸上没什么表情,又继续说道:
“宁姑娘,东方驿站往内三十里,也驻扎这一支百人军队,老夫线人来报,那军队穿戴、武器装备都与云昭不同,老夫猜测,宁姑娘与宁珩的关系,恐怕并不如世人看到的那般融洽。若真是如此,老夫便有个合作想和宁姑娘谈一下。”
宁子慕心中一动,听秦桓山的描述,便知道那军队是宁珂无疑了,宁珩备给她的侍卫几乎全军覆没,她失踪的消息没那么快传到京城,这时候能来救她的,只有早已在东方驿站摆下阵势的宁珂。
纳兰离在约定好的地方久等不至,便寻着踪迹一路查到了这里。
宁子慕非寻常人,既然纳兰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宁子慕,那么很快,宁珩与宁珂都会寻找到这里,到时候大颐在猝不及防之下
迎战,势必对他们不利。
秦桓山他们也许只是想劫持一批丰富的物资,没想到竟然劫到了宁子慕这个烫手山芋。两方若联手追杀他大颐,恐怕原本就举步维艰的大颐,会在瞬间被绞杀得连渣都不剩。
“听秦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让宁子慕与大颐联手,联合对付我父皇?”
宁子慕勾唇一笑,笑容中含有三分冷意、七分嘲讽,她那句“父皇”让人听得明白,她就算有异心,却也是云昭的公主,怎会和大颐联手。
“宁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想必已经很明显了,秦老爷子不必费心,我既是云昭的公主,自然也是云昭的子民,自然不允许他人染我国土!”
宁子慕的话掷地有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站了起来,又落下一句“恕不奉陪”之后,拔脚向外走去。她自顾走得潇洒,却没有看见身后的纳兰离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宁子慕,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空气骤冷,秦桓山是真的动怒了,他将手中那根拐棍朝着宁子慕甩去,动作又快又狠,宁子慕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避之不及。
好在纳兰离全程将秦桓山的行为看在眼里,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将自己背上的弓抽出,打偏了那根拐棍。
秦桓山不可置信地看着纳兰离的动作,他本以为,纳兰离久居深宫,早已经对云昭的人恨之入骨,此次前来寻找宁子慕,也只不过是为了落井下石而已。
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有这般情义?
“宁子慕这次你可欠我一个人情。”纳兰离笑着说道,眼神流离不羁,剑眉微微向上挑,颇有几分纨绔世子的味道。
“你欠我的人情多了去了……”
宁子慕摇摇头,对纳兰离的话不置可否,她向他招招手,纳兰离快步跟上。两人刚刚走出这个房间,几个士兵就用长枪拦住了二人。
她回过头,愤怒地盯着秦桓山,脸色尽显冰寒。
“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宁姑娘不肯合作,那老夫就对不住,来人,把他们两押下去。顺便,也委屈一下纳兰公子。带走!”
秦桓山一声令下,那个几个士兵走上来将二人捆住,却并没带回刚才的那个房间,而且找了一处真真的牢狱,将两人关在了一处。
宁子慕二人被推搡着走进了那牢房中,方才
来的途中,他们两人都被遮住了双目,虽然两人都已经暗中记下了路线,只是途中情形不知,有多少守卫也全然不清楚,若贸然行事,两人恐怕要吃大亏。
进了牢房之后,宁子慕脸上的布条被人取走,久经黑暗的双眼在触碰到亮光时下意识眯起,再睁开眼时,却只看见纳兰离晕倒在一旁的草垛之上,她一惊,嘴巴瞬间被人捂住。
脖颈上一片冰凉,那刀刃晃得她眼睛生疼。
杀人灭口?这秦桓山胆子如此之大,敢在这个时候杀了她,从而引起宁珂和宁珩两人的怒火?她现在虽然被囚禁,但只要她还在秦桓山手中,便有了与九叔谈判的筹码,一旦她身死,九叔在愤怒之下又没了顾忌,势必会与大颐开战,杀了她,秦桓山得不偿失!
秦桓山不蠢,她宁子慕能够想到的,那个老来成精的人未必不能想到,只是一瞬间,宁子慕就已经冷静下来,起码她身后这个人,绝对不是来杀她的。
“朋友,方便的话报个性命,也好让我和我的朋友死个明白。”
那人并不上套,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挟持着宁子慕,一步一步向着墙边走去。
宁子慕见此,也不再多问,她谨慎地抬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皮肤远离刀刃。这时候,她才有机会观察这间牢房。
这牢房四周闭合,唯有头顶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天窗,那天窗又高又窄,若非轻功上乘之人恐怕难以触及,更别说钻出去了。
宁子慕叹了一口气,看来想靠自己逃出去这条路,恐怕是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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