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好端端的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烂了,以至于现在,他们这些人中死的死,伤的伤,中毒的有,她也被旧疾缠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宁子慕盯着窗外的漫天夜色,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宁子烨去了军营已有三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赢沧也没在回去,日日守在她的床榻边替她端茶送水,照顾她喝药,听侍女说,她这几日喝的药都是赢沧亲手熬的。
正想着,窗外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影,赢沧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寒毒从那夜过去之后就再也没翻起过什么浪,他的性情非但没有变得暴虐,看向宁子慕的眼神,反而愈加温柔。
就连大夫也啧啧称奇,说是中了寒毒未受影响的人,赢沧是他平生所见第一人。
几人想来想去,最后将功劳都归在了那块赢氏祖玉上。
“入夜了还不关窗,当心着凉啊,你身子太虚,得小心些。大夫说你不可操劳太多,这么晚还没睡,在想什么。”
宁子慕抿着嘴,盯着他看了片刻,赢沧被她看得不自在,突然觉得脸上烧得慌。
“看我干嘛,我问你想什么呢。”
“想你啊。”
赢沧没想到宁子慕会这么回答,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了,若不是夜色浓重,恐怕宁子慕都能够看到他连耳根都烧起来了。
“跟你说正事呢……以前怎么没有见你这般心性,大病一场,倒是连心性都变了。”
宁子慕也坐了起来,披着一件薄披风走到了窗边,她微垂着眸子道:“怎么不是正事了,我在想最坏的打算,仅凭你我二人有多大的几率将宁珩推翻。”
闻言,赢沧深叹了一口气,他倒是想安慰一下宁子慕,可是他也是个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眼前的状况,从大泽山脉开始,他们那点优势全然变成了劣势,此时,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你如今是武安侯,将来总归是有机会领兵的,若是主公此次举兵未胜的话,你总要顾全自己的身子,等待下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二人心头都是一凉,宁珂这次要是真的败了,下一个机会恐怕真的就是渺渺无期,宁珂自己的兵都未成,她就算作为武安侯能够领兵,又如何能推翻宁珩呢。
赢沧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二人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慌乱与短促的喘气声,应当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圣旨到!”
这三个字来得十分突兀,两人对视一眼,不明白宁珂此时传圣旨来到底所为何事。
“你小心藏着,我去去就来。”宁子慕神色凝重地落下了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去,没想到赢沧在这时候将她拉了回来,宁子慕身形一个不稳,跌在他的怀中,赢沧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让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与他犹如擂鼓的心跳。
“别想那么多,我在这儿等你,早些回来。无论如何你也不该一个人抗着,就算是赴死,也有我陪着你。”
说完,便放开了宁子慕。她怔怔的,还没来得及说话,庭院外又传来了一声“圣旨到”,她不得不转身离去,赢沧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安侯骁勇善战,以一己之力协助十二皇子平定废太子叛乱,现今叛逆分子宁珂已经兵临城下,特指派武安侯领京中十万大军,前来祝朕叛乱!钦此。”
宁子慕没想到这次来传圣旨的竟然是福公公,也没想到,这圣旨的内容竟然是这样,福公公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宁子慕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差一点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她死死地捏住自己的大腿,硬生生将那一口鲜血咽了回去。
福公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说话,只是看周围无人,便伸手将宁子慕扶了起来。
“武安接旨!”
“公主还是保重身子要紧,主公的事,老奴亦是听说了些许,这些时日也在宫中调查了一番,只不过宁珩安插的这个内奸实在隐藏得太深,就算是老奴都没有查到一起半点消息……”
自东宫之变之后,宁子慕就找机会联络了福公公,向他表明身份,她将一件顶重要的事交予他去做,自此之后,怕被别人发现端倪,两人就再没联系过。
听出来福公公语气中的自责,宁子慕摆了摆手,意示他自己并不怪罪于他。
“公公,我交给你做的那些事情,可都办妥了?”
“公主放心便是,魏姑娘如今在栖凤宫里受宠,有她做帮衬,老奴行事方便多了,公主交给老奴的事,老奴已经办好了。”
宁子慕点点头,听他说起魏安歌,又想起谢盈绣执意让宁子烨认魏安歌做后母的事,脸上终究不是太好看,那点喜意还没浮上眉梢,就被她压了回去。
她大抵能够理解谢盈绣的心情,宁子宿落了残疾,恐怕继位无望,她又将目光落在了宁子烨身上,想到魏安歌既是自己人,只好用她将宁子烨绑做一处。
只是谢盈绣也许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个人都是她这个废公主一个鼻孔出气的,她任用二人,无异于与虎谋皮。这结果虽然有利于宁子慕,可她仍是为谢盈绣这种手段感到不耻。
魏安歌大好年华,竟然无端生出了个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养子,着实叫人觉得可惜。
“公主是在担心此次领兵么?”
宁子慕摇了摇头,宁珩亲自送给她十万大军,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不能凭着十万大军一举击溃宁珩,也能助九叔一臂之力,如何不好。
然而……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让她觉得心力交瘁,这次领兵也来得蹊跷,叫她不得不谨慎些。
“公公也快些回去吧,回去晚了总是叫人生疑,公公回去之后,代我看望一下葛前辈,转告魏安歌,让她自己小心些。”
“公主殿下也保重身体。”
说完,二人就此告别,宁子慕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将圣旨的内容说与赢沧听。他倒是未有过度诧异,二人商量对策,计划着如何用这十万大军将局势破开。
之前他们没想到,宁珩竟然还在京中藏了十万军队,幸而宁珩按耐不住将这批部队调了出来,让宁子慕他们能够看清楚宁珩真正的实力。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等到第二日,宁子慕身体也好些了。不过无论她身体好不好,这战场都是要上的。一大早她就去了军部领了部队,带着十万大军出发了。没了鸢儿的易容术,赢沧只是稍稍乔装了一番,躲在宁子慕身边,平日里缩在营帐里不出门,倒也没人能认出他来。
不过一日时光,宁子慕就带着军队抵达了宁珩驻军十里之外的地方,此地离京城实在太近,周遭还是一片繁荣景象,少有百姓见着大军过境,非但不露怯,反而在一旁热切地讨论着。
“你看打头那个!是个女将军哎!”
“嘁,真是孤陋寡闻,你居然连大名鼎鼎的武安侯都不知道!”
“瞧把你能的,你知道,那你说说她的生平事迹啊!”
那人顿时不服气起来,随后便是唾沫星子横飞,将宁子慕在平定太子叛乱的事迹都添油加醋地说了个遍,最后说到她凭着一己之力,在四万大军之中杀了个三进三出,一柄长剑二十丈开外就取了废太子项上人头。
宁子慕越听越离谱,她哑然失笑,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身旁倒是有个声音,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惹得她回过头去看他。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我是笑,他们都将你捧上天去了,二十丈之外飞剑取人头……哈哈哈……”
宁子慕看着赢沧仪态尽失,只顾取笑她,也没搭理他,专注地牵着缰绳,半分注视也不曾给予。
赢沧讨了个没趣,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没等他收心,却又听到了周围人的讨论。
“听说皇上打了快一年的胀了,还没把那个叛逆分子抓到呢。”
“小声些,天家的事,怎容咱们议论呢?”
“嗨呀,天家的事,真是天家的事!听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叛逆分子,而是先帝遗留下来的太子!人家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咱们这个圣上啊,弑兄弑父,心思残暴得很呐!”
“可不敢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我家有亲戚在军中当差,就是他给我说的,他还说,现在那个太子现在被围在凤凰台上了,恐怕就是神仙去也救不了了,当今圣上,可真敢做……”
那人的嘴很快就被捂住了,他的同伴慌乱地看了看周围,拉着他飞速离去了。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大,只是当时宁子慕与赢沧二人离他们极近,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这才将几人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宁子慕的心,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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