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慕拉着赢沧的手,两个半大的孩童在小巷中胡乱地走,也分不清方位,大多数便是宁子慕看着顺眼便拐进去,赢沧没什么主见,只知道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宁子慕冷不丁地开口,将赢沧吓了一跳,他秀气的脸颊上顿现惊容,就差拍着胸口朝后跳去。
“嗯……草民赢沧,今年八岁,家住京城,家中父母双亡,仅剩个……”
“我是不是只问了你的名字?”
赢沧“啊”了一声,望着宁子慕的目光略有迟疑,竟然真的仔细回想起来,刚才宁子慕到底问了什么。
“回公主,公主好像的确只问了草民姓名。”
若不是修养极好,此刻宁子慕倒是真想翻个白眼。她想起初见时在马车上那惊鸿一瞥,实在想不通赢沧这样的容貌,怎就生了个窝囊性子。
宁子慕再不多问,一路上只顾寻路,赢沧被她拉着乱走,等宁子慕问他“记不记得这个地方”时,便一律摇头,全数不知,久而久之宁子慕干脆便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到了晌午之时,赢沧实在是走不动了,每走一步便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宁子慕自身亦是疲乏,两人干脆靠着路边台阶坐了下来。
方才走路还好,赢沧一想到自己同公主同坐一处,就显得格外拘谨,双脚双手不敢随意乱放,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就此消失了才好。
宁子慕虽是直视前方,眼角的视线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赢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除了纳兰离之外的同龄人,与纳兰离的无法无天不同,这个赢沧胆小、甚至有些懦弱,偏生生了一双迷离桃花眼,好看的人总是叫人兴不起厌烦之心。
“你不用叫我公主,京城之中人多眼杂,这个身份很容易让歹人起意,我母妃姓云,你便叫我云慕儿吧。”
慕儿,赢沧将这名字在心头绕了一圈,又萦绕在舌尖之上,差点便脱口而出。他惊慌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庆幸自己即使收住了,才没有冒犯公主芳名。
“公主……”宁子慕横了他一眼,赢沧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他唇舌打架,好半天才脱口而出一句:“慕儿。”
相比“公主”这个敬畏称呼,赢沧这一句亲昵的“慕儿”倒让宁子慕想起九叔也是这般叫她,反而更加让她自在。
可赢沧不这样想,把自己从地缝中塞下去的想法又冒了上来。他竟然真的叫了“慕儿”!赢沧啊赢沧,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赢沧将头埋得极底,他脸色通红,眼神也不知往何处落下,这飘忽不定之间,便瞥见宁子慕腰间一处极为眼熟的玉色。
那玉佩成环形,不过成人半掌之大,上刻云雷纹,玉佩成色极好,阳光穿透其中几乎晶莹剔透,其上温润无比,显然是常年被人抚摸把玩。
这不正是自己上次在登山祭祖之时遗落的祖传玉佩吗?没想到竟然被这小公主捡了去。
赢沧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到宁子慕的腰间,想拿回自己的玉佩。可是宁子慕这两年来所习武功并非白费,赢沧刚有动作,宁子慕便已经反应过来,反手钳住赢沧右臂,将他手臂背于身后。
“啊啊啊,疼疼疼疼……”
“你这是做什么?我还以为有小偷行窃,所以下手重了一点。”
宁子慕放开了赢沧,还顺势拉了他一把,赢沧却无瑕顾及其它,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哪块玉佩之上,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这该如何是好,宁子慕千金之躯,强取恐怕万万不能,何况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敌不上小他一岁的女童。
智取?
赢沧的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了数种方案,不过一瞬间之内便被他自己否决了。他便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除了一张脸长得不错,其余的,毫无可取之处。
“赢沧,你在想什么呢?”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足像是痴傻之人。宁子慕伸手在赢沧眼前晃了晃,他回神过来,便脱口而出一句。
“我在想怎么拿回我的玉佩,它现在所处的地方啊,就像十八层地狱一样难闯,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拿回来。”
赢沧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和谁在说话,他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倒退三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宁子慕。
“微臣该死,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恕……”
宁子慕暗自好笑,自己的身份果然令寻常百姓畏惧,不过是一块不属于她玉佩,竟说是入了无间地狱,自己有那么可怕么?
她将玉佩从腰间扯下来,右手举高令玉佩自由垂落在赢沧眼前,阳光穿过其间,落入了他的眼中。
“登山祭祖时你冲撞了本宫的马车,本宫未寻你麻烦,今日你在街上不避不闪,差点让本宫的马车翻落,本宫没有怪罪于你,不过是担了个永安公主的名头,就要被你说成地狱夜叉,我是不是很冤枉啊。”
她故意用了“本宫”二字,就是为了调笑赢沧,而他抬头之时,便看见宁子慕唇边一抹浅笑,杏眼灵动异常,和他所想的盛气凌人的深宫公主,一点都不一样。
时光静默良久,久到宁子慕的胳膊都举酸了,赢沧终于放松了肩膀,第一次将自己当做宁子慕的朋友站在她的面前。
“是啊,我真是蠢,慕儿这样乖巧,怎能比作地狱呢。”
赢沧似在同宁子慕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责怪自己之前的莽撞。他伸手想拿下自己的玉佩,宁子慕却在这时将手收了回去。
赢沧抓了个空,错愕地看着宁子慕。
“我想清楚了,既然你当我是个骄横公主,不如我便骄横一回,这玉佩,我便先替你收着了。”
宁子慕将玉佩收入怀中,不再随意地挂在腰间,好像是提防有人像赢沧一样“盯上了”此玉。
赢沧亦是徉作紧锁眉头,一脸苦样。他总觉得,这个慕儿,不会像他想象的那般不可一世,也不会如他方才所见的那般容易打发。
两个孩童蹲在原地歇息了半个时辰左右,巷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宁子慕看那道影子,第一瞬间便猜出了,这绝不是宁珂。
“赢沧,小心些,来人了。”
宁子慕压低了声音说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并没有转头面向赢沧,此刻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只能在心头祈祷,他不要面露惊慌才好。
那影子越靠越近,宁子慕的心便逐渐下沉,从这方向来看,这人必是朝着他二人而来。
赢沧也低着头,他的手紧紧握住宁子慕的手,从小流离失所、辗转各处,他很清楚他们两人现在的处境,已是到了悬崖边缘。
一丈之远。宁子慕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要那人再向前踏出一步,她便会毫不迟疑地跑开。
那人顿了片刻,终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跑!”
宁子慕反应极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到了关键时刻,赢沧也不甘示弱,竟然只落了她半步,稳稳地坠在她的身侧。
“呵!两个小兔崽子还想跑,今天大爷发了,两个小娃娃长得如此标志,一个送进青楼一个送进小馆,哈哈哈哈!”
那人是个满脸胡茬的邋遢大汉,衣衫十分破烂,污渍遍布全身,一看便是那种不入流的地痞流氓。
大汉也提步跟上,不过他今日喝了不少酒,加之宁子慕武艺尚可,带着赢沧也能甩开大汉一小截。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小孩子的体力始终比不上大人,这大汉利欲熏心,追了好一截也不肯放弃。
“慕儿,若……呼……他追上你我……你将我放开就好,我给你争取机会,不必犹豫,只管……跑!”
赢沧学艺不精,他此时已经跑得大汗淋漓,胸腔就像要炸开了一般,他双唇煞白,竟从中间裂了一条口子,血迹糊在脸上,看上去分外可怖。
宁子慕情况也不太好,她之前中了箭伤,虽说已经痊愈,可是仍需静养,现在这般剧烈运动,着实不妥。
她并未回答赢沧的话,只是紧闭着双唇,奋力地迈着步子,一刻也不想停下。
眼看着身后的大汉越来越近,宁子慕带着赢沧拐入一处小巷,他们刚刚走进去,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两人正想往回退,那大汉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巷口。
一停下来,赢沧便没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连带着宁子慕小小的身躯,也被他带到地上。
大汉亦是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呼……呼……呼……小兔崽子……你们倒是跑啊!今天大爷非得拿你们两个出气!”
他并未做过多停留,将将把气喘匀了,便像方才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二人。此刻他们两人就像是困于笼中的羔羊,等待着屠夫肆意宰杀。
大汉走近二人,右手钳住宁子慕精致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一张精致的面容落入大汉的眼中,他却在此刻高举左手,随时准备挥下。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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