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下华贵钗裙,妆也洗尽,玉阑身上那股子张扬收敛,低眉顺目,看上去就是小家碧玉的样子。
底下几个丫鬟伸头往这边望,似在等着看笑话。
“玉阑,”苏卿霜唤,“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跟了哥儿?又是什么缘故来的凌烨堂?”
“回夫人的话,奴婢今年十六,是去年老爷赏给大爷的。”玉阑生的白净,肤色真如玉般皎洁。
“老子娘是做什么的?”
迟疑了一瞬,玉阑答:“奴婢的爹爹从前跟着老爷,现在赋闲在家,还没找到差事。娘是大房薛姨娘手下的嬷嬷。”
薛姨娘?就是前段时间刚添了丁了,深受姜佩琢宠爱的那个薛姨娘?
“那老爷为何要把你给玫哥儿?”
这问题有些尴尬,玉阑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哥儿二十岁生辰那日,老爷看哥儿身边也没什么贴心的人,就把我给了哥儿。”
“你原先是老爷屋里的丫鬟?”
“是。”
苏卿霜有些犹豫,她知道这些家里是有这样的惯例的。老爷和丫鬟之间有了什么,觉得这丫鬟不错,又或许不太心喜这丫鬟,就赏赐给儿子。
“那……你原先服侍过老爷?”苏卿霜都不太好意思开口。
玉阑脸通红似煮熟的虾子,忙跪下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奴婢只服侍过哥儿一个人。”
苏卿霜了然,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咳嗽了声道:“你别害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要弄清楚你们的身份来历。”
玉阑退至一边,琥珀上前一步,懒洋洋的向苏卿霜福了福。她生的比玉阑更俊俏,水蛇腰,削肩膀,眉眼中带了几分傲气。
苏卿霜并不讨厌漂亮的姑娘家,就像采芹,但这个琥珀,确实让她喜欢不起来。
未等苏卿霜开口,琥珀便兀自说道:“奴婢今年十八,是老太太给的,服侍了大爷有四年了。”
竟有这么久,苏卿霜不禁有些惊讶,偏头看了姜以玫一眼,见他眉目颦蹙,眼神似有忧虑。
到底是侍奉多年的枕边人,这情谊还是不同。
“老太太为什么把你给了玫哥儿?”
琥珀撇了撇嘴,似有不耐之意,“老太太怕大爷身边的小丫鬟不晓事,不会服侍人,见奴婢还算个伶俐的,就让奴婢过来了。”
“这么说,老太太原不是让你做哥儿的房里人。”苏卿霜笑。
那琥珀怔了,一时回答不上来。一般主子给儿孙的丫鬟,都是隐晦的这个意思。可正经老太太没说过这样的话,她若强争,反显得她自作多情。
“夫人……”姜以玫有些按捺不住了。虽说没有老太太的意思,拉琥珀下水的也是他,又不是人家姑娘费尽心机上的他的床。
苏卿霜瞪他一眼,他不说话了,有些尴尬的捧起茶来喝了口。
“我相信老太太的眼光。”纤如水葱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苏卿霜和颜微笑,“当初必然也是看你稳重妥帖,才肯把你指给哥儿,但愿你自己记得。”
虽不喜琥珀,到底是老太太的人,苏卿霜有分寸。更何况,通房的去留该是姜以玫未来的正妻去管,她这个嫡母没必要插手。
琥珀松了口气,低头讪讪答应。苏卿霜见她是个明白人,也就不再多话。
“玫哥儿,你身上有孝,行事也要自己检点些。玉阑琥珀两个就先到我那儿去。”苏卿霜慢悠悠下令。
姜以玫听了,只觉心口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喉咙噎住,想要费力争取些什么,又实在没有立场可争取。
你亲爹都去了,还有心思行那男女之事?
玉阑琥珀本以为安然无忧,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唬的如花似玉的小脸都白了。
不能与姜以玫缠绵缱绻还在其次,关键在于,她们去了蒹葭轩,一举一动都在苏卿霜的眼皮底下,稍微逾矩些都不能够。
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夫人就留我们在凌烨堂吧。平时都是我们两个服侍大爷的,若换了人,大爷必会用不惯的。
苏卿霜冷冷,“怎么,玫哥儿非你们不可了么?”
“奴婢不敢!”两人吓的忙不迭的磕头。姜以玫心疼想去扶,被苏卿霜的眼神制止。
两人又哀求一回,见没有回转的余地,哭到姜以玫的脚边,拉着他的衣袖恳求,姜以玫越发没了主意,两头为难,只好轻声劝慰她们不要再哭,只是换了个住处,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去蒹葭轩时必顺路去看她们。
主母严厉,大爷无情。一年?一年之后,姜以玫有了新欢,哪还记得她们?便是有些旧情温存,终究也敌不过新人欢笑。更何况,等姜以玫娶了媳妇,又不知是怎样的人,肚量大些还好,若是个拈酸吃醋的,肯定卖了她们出去。
“闹够了吗?”苏卿霜皱眉冷嗤,“闹够了就起来。”
玉阑琥珀吓的泪水都止了,忙相携起身告罪,退至一边,低头哽咽。
快到午时,采荇凝香才差不多将凌烨堂的下人都查问完。苏卿霜先散了众人去吃饭,命两个时辰后再来集合。
回去兼葭轩,苏卿霜瘫倒在炕上,又渴又热又饿。采荇取了冰块来,这才勉强降下一点暑气。
凝香沁香二人去传饭。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丫鬟捧着食盒来,立在檐下,凝香沁香把饭端上炕桌,摆好筷箸。
“今日的菜倒新鲜。”苏卿霜笑着点头。
一份芦蒿炒干子,一份鲜笋乌鸡汤,一份虾仁青豆,还有清心雨露羹和沁凉绿豆糕。光看着就清爽。
采荇也笑,“夫人动了兼葭轩和凌烨堂,马上又要动沧海堂。这阵仗,能不让那群人害怕吗?还不乘早巴结着?”
“管她们巴结不巴结,该动的迟早都得动。”苏卿霜就着饭吃起来,“不过管厨房的崔大娘还算明白,明白人总是好调教的。”
采荇笑称是,又劝苏卿霜多用些。
“对了,”苏卿霜咬着筷子,“采芹在做什么,你去瞧了没?”
“还没。”
苏卿霜担忧,“把她叫过来,别一个人在房里闷着。她最近胃口不好,难得今日饭菜清爽,快来吃些。”
采荇忙去了,过了好些时候才把采芹拖过来。
采芹满面倦容,钗軃鬓松,睡袍松松搭在身上,虽不似平日明艳秀丽,却别有一番纤弱不胜之美。
凝香沁香忙上前见礼:“采芹姐姐。”
两个香不知采芹萎靡缘故,也不敢问。
“今日有你爱的芦蒿,专门给你留着的。”苏卿霜对采荇使个眼色,采荇会意,笑着推采芹上了炕。
采芹勉强笑了一笑,先赔罪:“辛苦夫人了,过了午晌我陪夫人去凌烨堂吧。”
苏卿霜忙笑说不用,指着两个香说:“你若有空,教教她们识字。”
定睛打量了凝香沁香一回,“夫人放心。”
众人嬉笑,采芹不禁也有了笑脸,捧着碗饭多吃了些。苏卿霜慢慢翻着采荇记录的簿子,若有所思状。
很快两个时辰过去,苏卿霜领着采荇回了凌烨堂。丫鬟仆妇早在院内站好,规规矩矩。
“平日去官中支钱,使的哪几个丫鬟?”
玉阑琥珀的任务,是和姜以玫打情骂俏加巫山云雨。这种跑腿的辛苦活轮不到她们做。
姜以玫点了两个丫鬟,“她们。”
两人忙上前,神色惊慌。
苏卿霜温和一笑,“我要搜你们两个的屋子,可有意见?”
两人哪敢有意见。苏卿霜即刻带着姜以玫,并几个丫鬟婆子,往这两人的屋里去。
她们两个是凌烨堂的二等丫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屋里都有两三个大箱子。
苏卿霜命打开,两人皆推诿不愿,便由力气大的婆子上手,生生的把锁给敲断。
仔细翻看里面东西,除了日常的衣物鞋袜、一些绣品、胭脂水粉,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玩物之外,压箱底的,竟是一人五十两白银!
二等丫鬟的月钱只有一吊,怎可能攒集这么多钱?来历可想而知。
姜以玫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支取银钱没个算计,恼的是:
“亏我素日信你们!你们便是这样对我的!说!这银子从哪里来的?”
两人都唬的没了心神,只想怎样撒谎把银子圆过去。
一个说:“是我爹娘给的,若有不时之需,可拿出来应急。”
另一个说:“是我弟弟在门上得的赏钱,怕放在外面被偷,先让我收着。”
苏卿霜差点笑倒,“你在这屋里,能有什么不时之需?就算真有什么,备个五两银子也尽够了。至于你,你既提到弟弟,好,我现在就来问问看,谁是你弟弟。”
说着便要招人来问。
姜以玫气的脸都黑了,冷道:“满嘴谎言!夫人,不用查了。这就卖出去!”
“大爷!大爷我们说的是真的,大爷为何不信我们?”两人哭的几乎晕过去。
“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想着骗我。”姜以玫冷笑,“这钱的来历,要我亲口说吗?”
苏卿霜冷眼旁观。姜以玫性子冲动,此事若不说清楚,定会闹得人心惶惶,还以为她见不得下人有两个钱呢。
“玫哥儿稍安勿躁。咱们把话说清楚,再卖不迟。也让大家知道,在三房,什么糊涂心思不该有。”
苏卿霜轻轻一笑,空谷幽兰般的典雅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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