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霜挨着床缘坐下，被盖袱挡着视线，只能看见自己大红的喜服。然而屋内笑语不绝，有男有女，苏卿霜凭借声音识出其中一个是宋祄。大约在场的，都是她的兄弟和妯娌吧。

　　她倒不担心以后的日子。宋夫人和宋老爷已经同意他们单独在外辟府居住。也就是说，苏卿霜不需要侍奉公婆，也不需要跟妯娌们你来我往，她就是这府的管事主母，谁都越不过她去。

　　宋祁为了让爹娘同意这桩婚事费了多少功夫，她是不知道的。

　　众人起哄着要看新娘。丫鬟捧来一个檀木雕花的漆盘，里面盛着金镶玉的长杆。宋祁把长杆拿起来，轻轻伸到盖袱下面，慢慢向上提。于是，女孩儿小巧的下颌，精致的鼻梁，俏丽的眉眼，慢慢的浮出水面。她的皮肤如脂玉一般柔白，衬着淡淡的粉嫩，再配上乌黑带着露水一般的瞳仁，太干净了，干净的不像是尘世里的人。

　　偏偏她又着红衣，戴着凤冠，这样极致的美艳和清丽，毫无违和的相容，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愣了神。

　　宋祄早见过她的真容，却还是被镇住，心里有点酸酸的复杂。

　　凭什么？宋祁样样都比过他？就连娶亲，都娶了一个天仙似的美人，比他那笨拙正经的妻子好太多。他转过头，看着妻子那张平淡的脸，暗暗捏紧了拳头。

　　苏卿霜猜到屋里人很多，却没想到有这么多，挤挤挨挨的围了一屋子。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湿漉的眼睛看向宋祁，有点不知所措。

　　这是她第二次出嫁，却是她第一次洞房，自然会紧张。

　　宋祁看着妻子这张欲说还休的脸，心都要化了，从丫鬟手中接过杯盏，道：“合卺酒。”

　　两人的臂膀缠绕过彼此，苏卿霜有些脸红，睫毛不自然的颤了颤，微启朱唇，将杯中酒饮尽。

　　这时，突然有个孩子大喊：“二嫂真好看，我长大也要娶二嫂这么好看的女人！”

　　说这话的是宋祁的六弟，同样姨娘所出，今年才十岁。苏卿霜闻言不禁莞尔，柔柔的看了那孩子一眼，点头笑道：“会的。”

　　在场的女眷都有些震惊，她们没想到苏卿霜会接这孩子的话，对于一个新嫁娘来说，这太不规矩了。可是男丁们却越发觉得此女与众不同，更加羡慕起宋祁来。

　　随后，有妇人捧了一碗饺子来。苏卿霜知道这个，只小小咬了一口，连肉馅儿都没碰到。那夫人笑眯眯问：“生不生啊？”

　　“生。”她拿帕子擦了擦嘴，低头似很羞涩。

　　众人又笑了一回，才跟着宋祁离开了新房，宋祁走前看着她小声道：“我很快回来。”

　　她的心跳的有些快，突然有些希望，他今晚别来了吧。

　　众人离开后，采芹和采荇就进来了，帮苏卿霜把头上的凤冠取下。苏卿霜摸着脖子直喊痛，采芹便用手细细的帮她揉了一回，她才觉得好些。采荇又帮她把剩下的钗环卸下，打了盆温水来，帮她净面。

　　之后，又去净房的木桶内洗了个澡，浑身上下被暖水泡着，这才稍稍卸了疲惫。苏卿霜换上干净单衣，浑身清爽的上了床，打着哈欠道：“我实在累得很，就先睡了。”

　　“夫人！”采荇抽了抽嘴角，“姑爷还没回来，您怎能先睡下？”

　　“怎么不行了？”苏卿霜闭上眼捂嘴又打个哈欠，“把这烛火灭两盏，明晃晃的，碍着我睡觉了。”

　　采荇哭笑不得，无奈向采芹撇撇嘴，采芹一笑，先去灭了盏蜡烛。

　　日后家中谁做主？自然是夫人做主。听夫人的准没错。

　　于是两个丫头出去门外守着。苏卿霜很快就睡熟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背后一暖，她就往床内缩了缩，那暖物也贴上来，她就有些恼了，强迫自己从梦里醒过来，不高兴的嘟囔道：“别碰我。”

　　宋祁从背后抱着她。知道她今天累了，又见她睡相可爱，便不忍心对她做那事。谁知女孩儿自己醒过来，脾气还挺大。

　　他倒是笑了，长臂一收把女孩儿揽进怀里，咬着她的耳朵轻轻道：“闹脾气呢？”

　　苏卿霜耳朵一痒，立刻就醒了，一骨碌转过身看着他发怔。良久才红了脸，支吾道：“你今天也累了吧？嗯……那我们就睡觉吧？好不好？唔……”

　　女孩儿话没说完，丹唇便被男人封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大掌一挥，锦幔滑下，掩盖住无比旖旎风情的春色。

　　*

　　苏卿霜窝在男人的怀里，小手牵着男人的衣襟，酣睡正香。

　　宋祁的手指慢慢在她的发间扫着，唇边一缕满足的笑，眼神宠溺看着怀中的女孩儿。

　　是时候起了，但又舍不得她，就干脆陪她捱着。

　　苏卿霜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睁开，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男人的声音惊醒：“醒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带着玩味的笑意，挑起她的下巴，又忍不住在她唇上一吻。

　　苏卿霜连向后躲，顿觉腰酸的厉害，这才想起来昨晚上他在她身上的索求。脸上烧成一片，拿被子挡住自己弱弱道：“你……先出去。”

　　宋祁笑了笑，坐起来穿鞋，向她伸出手，“过来。”

　　苏卿霜犹豫了一下，放开被子过去，也准备穿鞋。

　　外面的丫鬟和嬷嬷听见里面动静，都推门进来，准备烧水沐浴。采芹扶苏卿霜起身，苏卿霜站着都费力，宋祁见状，打横将苏卿霜抱起来，无不歉意的在她耳边道：“今天晚上我轻些。”

　　“……”不如，别来了吧。

　　苏卿霜一点没感受到他这句话的诚意，连续好几日，苏卿霜觉得自己混混沌沌的，连下床都困难。

　　她眼下都青了一圈。

　　义愤之下，苏卿霜将青衣和绿竹叫过来，命她们去书房服侍姑爷，今晚上……就不用回来了。

　　她高高兴兴灭了灯，准备黑眠一觉。结果门嘭一声被撞开，宋祁疾步走到她床边，沉着脸问：“是你叫绿竹和青衣来的？”

　　“……是啊，她们服侍的不好吗？”她怯生生问。

　　宋祁被她一句话噎住，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今晚上加倍折腾她。

　　她精疲力竭了，他却神采奕奕。

　　怕了……怕了还不成吗？

　　采荇怜惜她家夫人，煮了枸杞参汤来，苏卿霜撑着坐起来喝了些，听采荇道：“姑爷说绿竹、青衣两个不安分，给打发出去了。”

　　苏卿霜愕然：“她们怎么了？”

　　“就是送她们回老子娘那里，让她们自行婚配。”采荇欲言又止看了苏卿霜一眼，“夫人……姑爷正年轻，您就委屈些，别祸害人小姑娘了。”

　　“……”

　　她叹了口气，道：“你给青衣、绿竹两个各送三十两银子去。”

　　“是。”

　　苏卿霜自嫁了宋祁，便不再在人前抛头露面了，宋祁主外，她主内。

　　简而言之，就是宋祁挣钱，她管钱。

　　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快将原本宋家的生意又拓展了一倍，成了两浙第一富，甩了第二的高家远远一大截。

　　宋祁交游的那些官老爷和富商有个坏习气——喜欢送美人。宋祁拒绝了多少次，那些人也热情不减。

　　这次，更是送到了家里来。据说是扬州的瘦马，才貌俱佳，会琵琶会抚琴会煮茶会跳舞。苏卿霜听完这些，放下了账本，想了想道：“带过来我看看。”

　　采荇答应了下去，不一会儿带人上来，果然是个出挑的美人儿，胸大腰细，瓜子脸，横波目，眉目含情，体格风骚，娇娇的喊了一声：“夫人好。”

　　苏卿霜抽了抽嘴角，问：“你叫什么？”

　　“奴婢叫水杏。”

　　水性？苏卿霜吃了一惊，这名字取的……

　　“咳咳，是杏花的杏。”采荇小声提醒。

　　苏卿霜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在我屋里服侍吧。做个二等丫鬟，每月二两银子。”

　　宋家富有，下人的月例也比寻常人家多，像采芹采荇沁香这几个一等丫鬟，每月有五两银子的进账，够普通仕宦之家的小姐了。

　　水杏面色一白，眼中蕴出了泪花，极委屈的一福答应了。采荇便送她出去，回来时道：“我瞧她还不情愿呢。咱们姑爷对夫人一心一意，谁都看不上眼，夫人让她做丫鬟，是为了她好。”

　　没想这水杏极不安分，三天两头就往书房跑。这天看准了宋祁进去，便惴惴的端了茶水来，有小厮要接，她便挑起眼来道：“是夫人叫我来的，你让开。”

　　小厮听说是夫人的意思，便不拦了，让她进去。

　　宋祁也没在意给他送茶的是谁，伸手去拿，结果水杏故意碰了碰宋祁的手。宋祁皱起眉头，抬头见是一个面生的丫鬟，生的有几分妖娆，正望着他眉目传情。

　　又来一个……

　　这宋家上上下下有胆子勾引他的丫鬟都出去了，这是哪里的？

　　宋祁还未发话，那丫鬟便往他腿上一坐，双手要绕过他的脖颈。结果宋祁将她一推，水杏狠狠跌在了地上，鬓发也散了，一脸惊惶。

　　宋祁冷声：“寻鹤，进来，这人赏你了。”

　　寻鹤就是方才那小厮，进来一看就明白了，敢情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他是白白被艳福砸中了啊！

　　寻鹤高兴的连连向宋祁叩首，不顾水杏的哭闹把水杏给拉走了。

　　采荇很及时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苏卿霜。

　　“他就直接把水杏给了小厮？”苏卿霜难以置信。

　　坐怀不乱柳下惠，她发现她相公的自制力真是好。

　　“不行吗？”

　　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穿着牙色直缀，身材颀长，当真是好看的。

　　“那采荇是高老爷送的瘦马，你这样做，怕是不太好……”

　　这不是打高老爷的脸吗？

　　“那你想怎么样？我纳了她？”宋祁似笑非笑，把她整个抱进怀里，在她脖子上蜻蜓点水的吻着。

　　他对别的女人没有兴趣，但一闻到她的味道就忍不住……所以红袖添香这种福气，他是享受不到了。

　　“你敢！”苏卿霜哼了一声，“我不许。”

　　宋祁甚感欣慰，这孩子总算学会吃醋了。

　　“好好好，我就守着你。”宋祁亲亲她。

　　他这辈子，都败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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