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钟又开始咳嗽。
一声声剧烈的震响几乎要将胸腔震碎,发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若不是凭一腔执念,只怕会立即厥过去。
虽是如此,却始终不曾放开她的手。
苏卿霜勉强镇定,温声劝他放开自己的手,她扶他起来。
男人手上的力道稍稍放松。
苏卿霜慢慢扶他起来,拿个软枕让他靠着,一边用手轻拍他背给他顺气。秦玉钟略微缓了缓,疲惫睁眼,“水。”
“好。”
主动开口要东西,应是想开了吧。
仍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只喝了两三口便不要了。苏卿霜遂将茶碗放下,解下帕子给他擦拭汗水。
秦玉钟半抬眸看她忙碌,心中某处却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推开她。
苏卿霜紧紧咬唇,心中很委屈。明明是他要她留下,结果呢?虚弱成这副样子还要逞强。他既不想看见她,不如她走,换个丫鬟来照顾,大家都自在些。
“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勉强笑了笑,她只想抽身。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秦玉钟盯着她,表情冷淡。
深吸口气,苏卿霜转过身,假装听不懂笑道:“没有啊,我去催催她们,等会儿仍回来的。”
秦玉钟沉默看了她半晌,摇头,“别走。”声音带了几分凄楚可怜。
他到底要她怎样!
算了算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儿上,不计较。
空气中弥漫诡异的沉默,两人各怀心事。苏卿霜怕他又提起刚才的话题,便胡乱讲些笑话给他听。无奈她怎么努力,秦玉钟都是淡淡,一丝笑意都没有,弄得苏卿霜十分尴尬。
“你还没回答我。”他疲惫闭上眼,将头往后一靠。
顿时,心头一根弦绷紧。苏卿霜正坐在桌边剥橘子,闻言手打了个颤,橘子差点从她手上掉出去。
“你先养好身子,别的都不重要。”
求求你,饶了我。
见秦玉钟没说话,苏卿霜暗暗吐口气,将橘子呈花瓣状放在盘中,端给他,笑道:“吃点东西吧?你今天中饭也没用,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秦玉钟闻言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一抬,苏卿霜只好厚着脸皮去喂他,结果橘子都送到他嘴边了,他都没反应。
她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病人!
“算了,你不吃,我自己吃。”苏卿霜无奈。
“是不是他逼迫你?”
若不开口,她还真以为他睡着了。
苏卿霜张口便想答不是,话到嘴边赶紧咽下,仍旧拿好好养身子的话搪塞。如此几回,秦玉钟也不耐烦,便收住了口不再问。
苏卿霜瞧他眉眼疲倦,便劝他休息。秦玉钟冷笑:
“我睡下,你好去找宋祁?”
……
算了算了,真的累了。
两人便这么僵持了一个时辰,秦玉钟实在困倦,困到脑子隐隐发疼,看了眼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的苏卿霜,垂眸道:“我睡一会儿,你过来陪陪我。”
苏卿霜一愣,“我就在这儿。”
“过来。”他重复。
没法子,苏卿霜只好走过去,往脚凳上一坐,“这样总行了?”
他静静看着她,眼眸暗沉,“把手给我。”
“呵呵,”苏卿霜尴尬笑了两声,趴在床沿上,打着哈欠道:“我也困了,容我休息一会儿。”
秦玉钟没言语,静待片刻,轻轻点了下头。苏卿霜便扶他睡下,掖好被子,自己把脸埋在臂弯处,昏昏沉沉。
这屋里的炭盆烧的暖和,因此苏卿霜睡在床边也不觉冷,很快二人皆睡熟了,屋里半日没声响。
等天色将暗,忽有丫头打帘子进来,顿时屋内盈满药香。苏卿霜睡得轻,醒过来对她们比个噤声的手势,便走过去帮忙。
一个丫头小声告诉她:“这一碗要即刻喝下,那一碗先温着,等睡前再给学士用。”
苏卿霜点头牢记。
丫头们出去,苏卿霜忍不住舒展下筋骨,扭了扭脖子,浑身懒散歪在榻上,抱着个迎枕打算再睡一会子。
反正,她是不敢把秦玉钟给叫起来。
谁知秦玉钟已醒了,见她困得不行,不由笑了声,“你倒是好睡。”
这一声颇为宠溺,苏卿霜打个激灵,不知所措。
回过神,忙端着药过去,对他道:“把这个喝掉。”
秦玉钟皱眉,转身向内:“我不喝。”
“为什么?”
“太苦了。”他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对药深恶痛绝。
苏卿霜却觉得这理由很稀奇,女孩子嫌药苦也就罢了,怎么他一个大男人也这般娇气,比她还娇气。
到底是高门大族家的公子哥儿,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
“那……我去拿份蜜饯?你含着蜜饯喝下去?”
那厢犹豫片刻,点点头,“好罢。”
于是苏卿霜放下药碗,刚要出门又被秦玉钟喊住:“你别出去,叫别人去拿。”
……她忽然有些担心,自己今晚能不能出得去。
于是在门口叫唤了几声,有丫头过来,听了嘱咐,不一会儿就捧了盘蜜饯来。苏卿霜自己尝了一个,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秦玉钟这才皱着眉头把药喝完。
苏卿霜满意的瞧了一眼空空的药碗,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边,说:“你再睡一会儿,这病得多休息才能好。明日你若是好些,我就带你去庭院里转转。”
他却摇头,“将领们写的军情在哪?。”
“不给。”苏卿霜毫不留情,“今晚不许想这些。耽误一晚上也没什么要紧。”
“一晚上,可能会多死几百几千人。”他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好罢……她屈服了。
只好将军情拿给他,厚厚的一沓,光是看着就头疼。秦玉钟硬是拖着病躯下了床,上炕伏案批阅。一脸专注,似全然忘记苏卿霜的存在。
这人,性子虽怪,但确实尽职负责。
苏卿霜用剪刀挑了挑灯芯,把烛火弄的亮些。
一个多时辰已经批完了一半,秦玉钟叫她:“这些,你亲自送去给薛怀,让他用暗线联络各位将领,务必安顿好百姓,阻止晋军北上。”
苏卿霜接过来,诧异:“你放我去?”
他正色,“军机大事,自是委托可信任的人,一旦泄密,后果不堪设想。”
“好,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苏卿霜出了屋子,感觉浑身自在。快步向薛怀屋中去。
薛怀此刻,正在居室内对着沙盘比划,未曾料到苏卿霜会来。顿时两眼放光,笑着请她进来。
“这些是秦学士批完的军机要密,请薛将军尽快联络各将领,进行部署。”
薛怀接过来一瞧,颇觉诧异:“秦学士精神好些了吗?”
“好些了。还有一半,今天晚上应该能批完。”
交代完事情就要走。
那薛怀鬼使神差,上前一步挡在门前,顺手将门一关,笑道:“夫人别急呀,坐下来喝口茶。”
当然不止喝茶这么简单。
苏卿霜平静觑他,既无慌张也无胆怯,“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秦学士在挣命,将领们在作战。薛将军还有闲空喝茶?”
薛怀一怔,这小妮子,小看她了。
“夫人别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问问,夫人是秦学士什么人?”
他目光精明,将苏卿霜上下打量。自古红颜多祸水,难不成秦学士也看上她姿色,想横刀夺爱?
呵,一向自诩清高看不上他们这些粗鄙莽夫的秦玉钟,自己也没干净到哪去嘛。
而且,这女人若是人尽可夫,那他为何不能插一脚?横竖都是玩玩儿。
苏卿霜看他笑得虚伪,心中一阵恶心,冷面道:“没什么关系,只是朋友。学士还在屋里等我,请你让开。”
薛怀突然露出一股狠色,捉住苏卿霜的手臂,身子就要贴上来,“你少装样儿了,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你这样的女人我见的多了,秦玉钟身子不好,大约也满足不了你,不如跟我……”
苏卿霜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无比恶心,一转身躲过去,叫那薛怀贴了个空。这种破事儿她遇见过一次,早就不害怕了,只是冷笑,“你再不放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能怎么不客气?”薛怀大笑,这女人可真有趣,明明生的娇弱,却总要摆出恶狠狠的样子来吓唬人。
“这样。”乘他不注意,苏卿霜掏出匕首,对准薛怀的脖子。
若这个男人不是婺州的将领,又收留了她几天,她这一刀肯定不留情。
薛怀有些懵。
来真的?
他还是第一次,被个娘们给算计了。
“放开。”苏卿霜冷声。
薛怀手抖了一下,缩回去,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赔笑:“夫人息怒,我不过开个玩笑,夫人何必当真呢?”
苏卿霜白他一眼,却不着急收回利器,大喊一声“来人”。
薛怀面如土色。
有几个丫鬟进来,见状都好笑,但又不敢笑,都低着头等吩咐。
苏卿霜这才把匕首收回来,浅浅一笑单纯无邪,告辞:“薛将军赶紧着,千万别误了学士的大事。”
薛怀尴尬点两下头。
扬长而去。
路上,望了一眼宋祁所在的方向,仍是灯火通明。
他或许是,在等她回去?
苏卿霜情不自禁扬起唇角,步伐轻快赶回去,想着照顾秦玉钟睡下,便能去见宋祁了。
谁知回到屋中,秦玉钟竟没了踪影,屋里烛火亮堂,写着军机的澄纸也不见了。
莫不是,被什么人掳走了吧?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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