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需去猜测陈嬷嬷的心思,因为,陈嬷嬷已经自己找上门来。
采荇犹豫看了刘瑞家的一眼,问苏卿霜:“夫人,要不,我去打发了她?”
刘瑞家的见状,不好多留,遂起身告辞。
苏卿霜默默掀着盖碗,半垂眸,若有所思须臾,道:“请她进来,正好,我也有些话要问问她。”
“是。”
很快,陈嬷嬷被带进来,她消瘦了许多,眼下乌青,双眼无神爬满血丝,头上似一夜长出许多白发。
采荇将门关紧。
“你——”陈嬷嬷颤巍巍指着苏卿霜,面庞扭曲,“是你杀了我的盛儿,对不对?!”
一边说,边上来拽苏卿霜的衣襟,苏卿霜冷面将她的手打开,沉默盯着她,冷笑,“看来,曹盛做了什么,你这个为娘的一清二楚。”
陈嬷嬷一惊。盛儿的确说过,他要去找苏卿霜,将苏卿霜变成他的女人。
甚至是,用尽一切手段。
她骂过、斥责过,可是根本管不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孩儿。
所以盛儿的死,她毫无疑问算在了苏卿霜的头上。
苏卿霜默视她表情,继续冷笑,“他差一点害死我,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只是,真正杀了他的人是他自己。”
“他勾结流寇,企图与流寇分赃。那流寇是什么人?还会与他讲什么信义?当然是一刀子解决了他。”
苏卿霜重新落座,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慢慢平息怒气。
陈嬷嬷难以置信,他儿子的死,竟是因为自作自受?怎么可能!
“一定是你杀死他!你怕官府追究,所以推说是流寇所杀!”
陈嬷嬷两眼猩红,猛地跑过来将茶杯打翻,溅了一地的瓷片和茶水。陈嬷嬷蹲下去,捡了一块碎瓷片,尖锐锋利,远远指着苏卿霜,上下哆嗦。
“嬷嬷!夫人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杀死曹盛?曹盛害夫人被贼寇所获,自己又被贼寇所杀,一切都是因为曹盛自己!”
采荇试着阻止陈嬷嬷,无奈陈嬷嬷手握利器,根本无法靠近。
“借口,都是借口!”陈嬷嬷泪流满面,“枉我哺育你长大,你不说待我好,反而杀死我儿!天下怎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女人!我要杀了你,给我儿报仇!”
里面吵嚷,引得一干丫鬟闯进来,众人一见都呆了。苏卿霜蹙起眉头厉声:
“叫几个小厮来!赶她出去!”
凝香沁香飞奔而去。陈嬷嬷一步步逼近苏卿霜,死死咬牙,双眼圆睁:“有你下去陪我儿,他也不至于孤单!”
采芹三两步上前,扯着陈嬷嬷的手臂妄图把她拉开,陈嬷嬷到底是个身强力壮的妇人,纹丝不动,拿瓷片对准采芹的脸,冷笑:
“对,还有你。你和你主子一块儿下去吧!”
说着,高高抬手,那瓷片对准采芹的脸。
冬菊回过神来,一手抄起花瓶就要往陈嬷嬷的脑袋上砸。
“住手!”苏卿霜惊恐道。
陈嬷嬷是老人,这一击必死。她不能让蒹葭轩沾惹上人命官司。
冬菊手足无措,愣神之际,已经被陈嬷嬷用手肘撞开,狠狠跌倒在地。
就是此刻。
苏卿霜猛地推开采芹,自己挡在陈嬷嬷身前,左手死死紧扣那碎瓷片,将瓷片往陈嬷嬷手心里推。
两人的手都被刺出了血,汇成一线,滴落在地。
“夫人——”
随着血流的越来越多,苏卿霜的面色愈发苍白,眼前也有些模糊,不过陈嬷嬷年老,先苏卿霜一步忍受不住松开了手,被随后赶来的小厮制住。
“送她回曹府。日后,三房上下,谁都不许与陈嬷嬷来往,否则,立马撵出,绝不容情!”
吩咐完最后一句话,苏卿霜便因体力不支而晕厥。
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失血过多,又连日奔波劳累才昏倒的。开了一副补气血的方子,每日两服,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便不会有大碍。
众人放心。
苏卿霜睡梦中,感觉到一双手,在缓缓的抚摸她的脸颊,很轻缓很爱怜。指腹微微有些粗糙,显然是男人的手。
朦胧中,她呢喃出一声“宋祁”。
男人的手明显变得僵硬。
只停顿了小小的瞬间,他手指顺进她的乌发,缓缓低下头,靠近她,气息吹着她的脸,然后,她感到额头处,被人浅浅吻了一下。
动作很轻,仿佛在刻意压制、掩藏着什么。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然后,男人将她的被子掀开,端详了一番她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左手。似轻轻叹了口气,将她的手塞回被内,无声无息的离开。
苏卿霜直睡到次日午晌才醒。
外面静悄悄的。
费力支起身子,不小心按到了伤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正巧采荇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个填漆雕花托盘,盘内一个青釉薄胎的瓷碗,旁边一小碟蜜饯。
一进来,便是满屋子药香。
采荇见她醒了,欢喜非常,忙把药放下,拿了个锁子锦靠背垫在她身后,扶她往后坐了坐。
苏卿霜神思倦怠,手背搭在额头上,半眯着眼道:“水。”
“好。”采荇倒了一碗温水来,小心服侍苏卿霜喝下。
“夫人,昨天真个吓死我了,你流了一地的血。”采荇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苏卿霜苍白无力笑笑,“我也是没办法。”顿了顿,问:“陈嬷嬷回苏家之后,有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采荇表情迟疑了一瞬,“没有。”
苏卿霜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盯着她。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就知道瞒不过。”采荇嘀咕了两句,道:“陈嬷嬷到处和人家说,曹盛是你杀死的。”
笑容僵在脸上,苏卿霜登时沉默下来,眼神渐渐转冷,幽深晦暗。
“夫人……?”
苏卿霜接过药碗,屏住呼吸皱着眉头一下饮尽,采荇忙用帕子给她拭了拭嘴角,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苦涩的味道一直延伸到喉咙口,混着蜜饯的津甜,缓缓淡去。
“我本想着,母女一场,我多少给她留几分颜面,如今是她逼我。”
采荇一惊,小心问:“夫人的意思是?”
“赶她出两浙。”苏卿霜深叹口气,目光变得涣散。
采荇忽的想起来,采芹告诉她,在苏家帮六姑娘和冯秀才和离的事,不禁怀疑,“夫人那时跟冯母说的,也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苏卿霜笑笑,“我只是告诉她,若不走明路,我还有更阴损的法子对付她。反正冯家已经不遭人待见,即便出了什么事故,也不会有人追查。”
“她就信了?”采荇反正不信,她主子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
“是呀。可能我那天,表现的实在太可怕。”
采荇捂嘴笑了笑,“不管怎样,结束了就好。”
“对了。”苏卿霜想起来,昨晚上那个男人,究竟是她的梦还是确有其人,“晚上……有谁进来过吗?”
若是梦,未免太真实了些。若不是梦,那他又是如何闯进她的屋子的?
采荇睁大眼,愣了半许,慌张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人进来。”
“你做什么慌成这样?”苏卿霜无奈,这丫头,根本不会撒谎还总想着骗她。
采荇懊恼嗐了声,低下头用手指戳那背面,半晌开口:“昨晚上是我守夜。熄了灯后,突然高掌柜出现在门口。他说听闻你受伤,想来看看你。我就让他进来了。”
“那你人呢?”
“我?高掌柜把我赶出去了。”
苏卿霜无奈至极,简直要被气笑了,“所以,你就让一个男人,大半夜的和昏迷的我待在一块儿?”
采荇紧张的不知所措,在她印象中,高掌柜是夫人除她们之外最信任的人,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是,经主子这一说,好像……确实不大合适?
“夫人恕罪。”采荇跪下去,可怜兮兮。
“罢了,你起来吧。”苏卿霜抬了抬手。毕竟也没出事。
突然心里一颤,真的,没出事吗?
他不是,亲了她的额头吗?
苏卿霜不觉面颊通红,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是吧?不会吧?高冠云?怎么可能?
她可是一向视他为最得力的助手。
是她记错了?恩,一定是。
“夫人,你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发烧了?我去请大夫。”
“回来。”苏卿霜咳嗽两声,低头问:“他……来了多久?”
“他是天明前走的,走之前把我喊起来,我就来照顾夫人了。”
“你个糊涂虫!”
苏卿霜起床梳洗了下,用过午饭,便往城中铺子去。
几个伙计见苏卿霜来,眼前一亮,一窝蜂拥上来给苏卿霜行礼,嘘寒问暖的。
苏卿霜笑着问了点话,便打发他们去照看客人,自己掀开毡帘去里间。
一愣。
高冠云趴在桌上,半张脸露在外面,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睡得很沉。头发微微有些散乱,几缕飞到了面颊上。
他又瘦了些,面色似乎也更苍白。
只是,这般忙里偷闲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可爱。
苏卿霜朝采荇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自己蹑手蹑脚到他身边,将身上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白狐狸面的鹤氅脱下,给他盖上。
“谁?”他警觉睁开眼,手已经触及腰间匕首,但看见是她的一刹那,晃神微愣。
她很近,近的仿佛他一伸手,她便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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