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问江真人身旁那一堆喧嚣也逐渐消下去,除了值夜守卫的两人,其他人大部分都已经入定修炼。
白萱不怎么相信这些人,自然没有入定修炼的意思,她枯坐着望着眼前的篝火逐渐暗淡下去,某个瞬间无意中四顾一圈,才发现还坐在将熄的火堆前,除了自己,只剩下问江真人。
问江真人将那柄重剑笔直的插在山台上,倚着剑身,一只腿拱起,将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指尖状似无意的在膝盖上一敲一敲,很明显已经陷入沉思。
白萱本想问她一些事情,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只能暂时作罢。
篝火逐渐熄灭,余烬皆燃完,天边也逐渐翻出鱼肚白。
清晨的山岚如潮落归海般,顺着山体下退,连绵群山在秘境的穹顶下,影影绰绰的现出一片片朦胧身姿。
值夜的两人施了一个清风决,将高台上篝火烧过留下的烟灰顺着风吹下山去,高台之上,便又恢复清爽整洁。
格鲁!
一声钝响,划破清晨的静寂。
入定的散修们纷纷睁开眼睛,最后都集中高台中央,那挥舞着的重剑上。
那声钝响,正是重剑削过石块,石块纷纷破裂粉碎滚落地面,和其他山石相撞的声音!
问江真人踩着步法,举着手中的重剑,运招间如有万斤,山石触剑便分崩离析,如是一轮下来,本就平整的山台,更加平滑。
白萱这才明白,这山台平整宜人,估计天然造就只有一半,另一半,便是问江真人晨练时,将剩余不平的山石硬生生给削平!
即便是一个晨练,也能霸气如斯,也就她了!
就在诸人欣赏问江真人的晨光剑舞时,叶疏雨也从木屋中出来,她悄悄地走到山台最边缘的一侧,背对着众人,望着远山,不知在想什么。
日上半空,很快,便将近正午。
山台上的女修嗡嗡低语,不停地拿眼神往坐在一个椭圆形石台上岿然不动的白萱身上招呼,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并未入定修炼,只是在闭目养神。
随着正午临近,那嗡嗡声越发的大起来,还夹杂各种明示暗示的催促,一阵凉风吹过,全落在白萱耳边,她无奈睁开眼,撩起衣襟,从石台上跳下来。
就在白萱刚刚跳下来,那凉风突然飕飕而起,变得十分剧烈,吹得乌云缓缓汇聚穹顶,秘境的天,瞬间暗下来。
惊喜的声音响起——“呀,要下雨啦!”
说这话除了灵月也没有别人,大家看过去时,她正抬首望天,宛如孩童,一丝一毫的自然变化都能引起她的注意和欢喜。
其他散修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她们本就不放心,突然的乌云,恰好在正午遮住太阳,秘境的阳气削弱,这下更是不停地互相递眼色。
修士修炼时莫不遵循阴阳和谐,衡量否泰,更别说风水占卜一途对修士多么重要。
凡事要观天时地利人和,去查看刑罪真人这事,本就失人和,这下天时也不凑巧,也不怪诸人越发不安。
“不是好征兆啊。”洪雪真人望着乌云滚滚压来,惴惴不安的说。
“无妨。”问江真人走过来宽慰道,话虽如此说,她的神色却比之前要严肃许多。
白萱也站到了木屋门前不远处,遥遥的看着那片赤褐色的简陋木门,有些眼熟。
“咱们以半柱香为约,若是在半柱香内你没出现,我便当刑罪真人已经堕魔,到那时,我定会进去助你。”问江真人与白萱并肩而立,说着转头对叶疏雨道,“就算拆了这木屋,我也在所不惜。”
警示之意,溢于言表。
修真界的半柱香,不过白萱原来那个世界的五分钟,时间很短,就算白萱见到刑罪真人已经堕魔,也能撑到问江真人进屋支援。
叶疏雨知是同自己说话,回首一瞥,一脸阴沉,不置一词。
从昨天在秘境第一次见叶疏雨,她便一直十分警惕,不曾显露过好脸色。
但此刻的她,却带着分外复杂的情绪,除了防备,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
白萱不确定,而且叶疏雨一瞥之后,便回过身去,继续将一个不友好的背影留给诸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虽然乌云遮蔽穹顶,诸人都是修士,依然能感受得到太阳渐已悬至天空正中央。
“如何?”问江真人打量着木屋粗糙的外形,余光中看白萱抹了抹自己的袖子,似乎在强做镇定,便问道。
乌云盖顶,天色越发的暗下去,白萱确实紧张,她便下意识的抚了抚袖管,毕竟里面还藏着一套暗器,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有一用。
山台风大,吹的白萱的软甲都鼓鼓作响,事到临头,她忍不住瑟缩了下,裹了裹衣服道,“我去去就回。若是半柱香没出来,还望你快些。”
毕竟她答应进去,一半因为问江真人的请求,此时她只盼问江真人把自己的性命挂在心上。
问江真人听闻她这一句叮嘱,微微一笑,道,“我必不辜负你。”
白萱这才慢慢走到小木屋门前。
轰隆!
啪!
突然便是雷声四起,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地闪电,开始往群山中劈下来,那架势带着隐隐怒意,似乎要将群山劈碎一般!
诸人皆被吓了一个慌神,神色愈发凝重。
白萱站在门前,稳了稳心神,伸手推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哗啦啦啦!
她的身后,瓢泼大雨终于落下。铺天盖地的雨从穹顶上倾泻而下,不留一丝间隙,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绿岫真人见状,早掏出一把碧油油的伞,在手里转了转,那伞呼啸间宛如莲花盛开,瞬间撑大好几倍,将整个山台都罩在其中。
山台上的修士,站在伞下,望着木屋,气都不敢喘重了,只等着半柱香的时间过去。
天地间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格外压抑。
**
且说白萱进了屋,发现屋内颇为简陋,入眼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摆在屋中央,除此之外别无他有,而且凳子和木桌的做工都颇为简陋,像是什么人随手搭建的。
桌子后面,有几条歪歪斜斜的木条上插在山石的缝隙里,搭成一个简易架格,一簇虎脚藤从山石缝里长出,将架格密密麻麻爬满,只在中央留出一个窄小的门状缝隙。
虎脚藤垂下,将门的缝隙都遮了大半,白萱定住脚,隔着虎脚藤的间隙望向里侧。
靠近里头的北墙板是一张木板床,上面正躺着两个男修!
天光微微从木屋的顶上投下,还有些雨珠也一滴滴落下,白萱忘了忘木屋的顶,又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心口,暗道“可别,这里只是和不语真人的小木屋十分相似而已。”
不错,这木屋从外头看,实在太过像药女峰下的那栋小木屋,叶疏雨将屋内设了好几个禁制,凭自己的话,肯定进不来,因此她才答应问江真人的请求,一入而观。
没想到,这屋内简陋的陈设也那么像,让白萱一时迷惑不已,但是看也看过了,她并不打算多待,便站在虎脚藤的格架外,清了清嗓子道,“内谁,问江真人叫我给你带句话,她说,你若敢屈从于魔心,从此就没你这个朋友!”
说完这句,白萱转身便打算开溜。
虽然昨天叶疏雨的吩咐过,进来一次便要将烈阳草给塌上的两个人喂下去,白萱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隔着虎脚藤看一眼,她便算尽职尽责。
鬼知道她走到里面,床上的人会不会突然惊起后攻击自己!堕魔的男修见到女修,那就是豺狼见肉,蚊子血,白萱可是亲眼见过。
更何况这两个男修她又不认识,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话已带到,白萱便往木屋门口走去。
一经过那一双简陋的桌子和凳子,白萱又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
“别跳了,祖宗!”捂紧胸口,白萱无奈劝道,然而那颗心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越劝,心跳便越快。
白萱几乎承受不住,一个趔趄,单手撑在桌面,她用手慢慢摩挲着粗糙的桌面,心跳才好容易缓和一点。
“上清大神!就算这木屋是不语真人搭建的,又怎么样呢?他来过这秘境,然后呢?一个字也没给咱留下!”白萱苦口婆心在脑海里乱想一通,只盼望自己这颗越来越奇怪的心,能听到自己识海里的劝告。
然而心脏兀自跳动,白萱的话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心跳可不是说着玩的,它跳的太快,白萱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仿佛五脏六腑都开始慌乱起来,搞得白萱浑身一阵阵虚汗,喘息个不停,最后扶着桌子战栗着跪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萱觉得自己的意识都有点模糊,那颗不安分的心才停止作妖,恢复正常跳动,她连忙深深呼吸好几次,那股劲才缓和过来。
屋顶上依然是噼里啪啦地雨点身,屋外有人在说话,夹杂在轰隆隆的雷声中,白萱听着依稀是,“她怎么还不出来,都快半柱香了。”
跪在桌前,视线也与桌面齐平,原主小时候的记忆突然就浮现在白萱脑海。
那时候,她只有现在跪着这般高,整日被白果追着比试谁种的灵药好,谁更会使春风化雨决,十分不耐烦。为了躲避白果,她便常常钻到桌肚下面躲着。
筑基期方能识玉简,不语真人从外头得了一些玉简,所读的心得便随手写在纸上集成手札,留给两个女儿读,白果不喜读那些深奥枯燥的手札,所以原主躲在桌肚底下,大多时间都在读不语真人的手札。
白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些桌肚下的记忆,难道是那些手札里有什么东西让自己给忘了?她思索了一会儿便否认了这个猜想。
不语真人的手札大多是关于灵药的,从没有关于修真界的绯闻,更别说这种难得一遇的秘境,更是提都未提。
那又是什么呢?
白萱死死的顶着青石地面,脑筋已经转到极致,当是原主在桌肚下读书,然后,然后呢?她闭了闭眼睛,不管木屋外头越来越响的议论声、雨声,一心想着当年的情形。
读书,然后……
做手札!
眼睛猛然睁开,瞪圆,白萱想起来了!
原主一边读手札,经常一边在桌肚板上写笔记!
一只手慢慢探出,抚上桌肚背面的木板。
白萱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
这一次,心跳自己却有所抑制,没有阻碍白萱一寸一寸抚摸过去,抚摸过桌肚板上密密麻麻的字痕,并默默在心里读出。
“忘忧吾女,自闻汝母遗言,白氏守陵人,若出修行者,必早夭亡,吾常怀忧惧,故入星海寻求解法,偶入此秘境。
蛙祖庙内吾求解不得,却现修罗地狱之景,幸得汝母留存之画护我性命,素日所忧皆醍醐大悟。
他日你若观得此书,切记勿入蛙祖庙,勿信其言,天为镜,地为影,虚实众生,镜花水月而已。此一世,为父只盼你平安,切记。”
喜欢弃女修仙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弃女修仙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