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之中到底能有什么机关!”
沈鹤澜是武将,但是因为行军打仗,走南闯北,对机关之术颇有了解。以他的见识,如今天下多见的机关暗器,虽形式各样,但绝不可能藏在一件寻常的物件之中,而传国玉玺经历了三朝之久,已经百年有余,又如何能藏得如此深,不为其他人所察觉,更不会误伤其他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靳元的笑容上。
与靳元同朝为官这些年,他太清楚那笑容里的意味。以往,他对文官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很厌烦,而这种志得意满的,仿佛心里藏了多少不能见光的秘密的笑容,他更加厌烦。
“莫要急躁,沈将军,你要知道,你那叛军儿子的性命......不,他也并非你的亲生儿子,你知道这件事吗?......总之,他的性命,和我的外孙女的性命,都握在我的手里......因为,我是这世上唯一知道玉玺秘密的人了。”
叹了一口气,靳元又转过身去,在书架上随意挑拣了几本,拍了拍上头的尘土和蛛网,淡淡道:“你可知,先帝为何千方百计地防备我靳家?”
对于此事,沈鹤澜倒是有所耳闻,当时京中有些传言,都说靳家养了一支军队,故此触怒了君王,才不得不在痛失爱女的时候远走高飞。
“我靳家的死士,乃是其一,其二,先帝醉酒之时,不小心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有关国运,所以,他从此便对我有了忌惮。”
这一回,不用沈鹤澜再下功夫审问,他便统统都说了出来。
“玉玺之中有机关,这机关是一味毒药。开国的先帝在其中藏毒,是以防有一天子孙后代无能,大权旁落,若是被他人篡夺了玉玺和皇权,在他摔碎玉玺的那一刻,毒物挥发,便会立刻致命而死。”
“但是,大典当日,并没有在玉玺中检查出有毒之物。”沈鹤澜早已在寒光那里了解了大部分的情况,他皱着眉,反驳靳元的同时,也不由得质疑自己——或许天下就是有这种历经三代人都不会变质失效,而且一经挥发就再无痕迹的毒药呢?
靳元仿佛能够听得见他的心声,他微微一笑,摇头道:“世上哪有什么毒药,能够维持这么久的时间呢?但是先帝却无意中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我,他对自己的先祖信之凿凿,但是,我却并不相信。我看得出,先帝虽是一代英豪,但是他却后继无人了,所以,我便将那毒药偷偷换了出来。”
正是在醉酒的那一日。
他本就是进宫与先帝商谈要事,原本就身在御书房之中。先帝喝醉,再被他刻意地灌酒之下,更是醉醺醺地昏睡了过去。
玉玺存放之处,身为两朝元老的靳元早就心知肚明,他从暗格之中取出玉玺,再按照先帝的说法打开了玉玺之中的机关。
原来,在玉玺底部的龙纹之上,有一处可以按下的凸起,他轻按一下,就看到一个更小的圆形托盘从玉玺的底部弹开。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果见里面盛着药液,只是,年头已久,那药已经渗进了周围的玉质之中,余下的,所剩不多。
靳元轻轻地嗅了一下,只是如此便能够判断出,这毒药早已失灵。
他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后来,我又找到了一个机会取出玉玺。开国皇帝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是却没有算到这一层,我身为东晋的肱股之臣,为他周全了计策,有何不可?我手中,有各种各样的毒药,但是以我之见,寻常的毒药或许并不适合,所以,我选用了一种南疆的蛊虫。”
南疆蛊虫一旦成蛊,便可保存数百年不死不僵。
靳元微微一笑道:“那蛊虫,是一子一母,母虫我放入了玉玺之中,子虫留在了自己的手里,母虫的毒性只有在中毒之人同时服用了子虫时才会发作,如此一来,便可避免萧家的后代无意中破坏了玉玺,自己重伤。”
“所以......长渊他们,先中了你的子虫?”
“这还要多谢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才是......”
跃动的灯火之下,靳元唇边的笑意变得更加幽暗了。
“大典前,他们来看我,想要逼问出我是否还有什么后招......我周旋了一阵,然后,便暗中放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子虫。子虫肉眼难见,但是却会循着生人的气息攀附上去。你要知道,原本,我的外孙女不必死,可是,她却自己过来送死。”靳元叹息了一声,仿佛从前那个要给林弦歌下梦魔之毒的人并非自己一样。
因此,在大典上,沈长渊刚刚摔碎那枚玉玺,母虫便循着有子虫气息之人而去。原本单独的母虫或子虫都是无害的,但是一旦相遇,便会生出剧毒,而林弦歌与沈长渊,就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境况之下,昏迷不醒。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靳元微微侧头,他的眉眼之中尽是淡漠的神色,摇了摇头道,“这毒药,按理说应当立刻置人于死地才对,而你今日来找我,显然,他们二人都还健在,只是毒性未解......”
他有些惊讶于林弦歌的好运了,毕竟上一回那梦魔的毒,也早就该发作。但是,她却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说完整件事,靳元似乎有些疲倦了。他毕竟上了年纪,比沈鹤澜还要大上一些,站的久了腿脚不行,便索性直接坐在了桌案后头闭目养神。
沈鹤澜怔怔地站在原地。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质问道:“你做这些,究竟有何用意?即便长渊不是我......不是我的亲子,但那长宁郡主却的确是你的亲外孙女!当日你靳氏长女意外病逝,葬礼之上的靳兄是何光景我至今都记得!为何你却要因这些.....为了一个早已经入了土的皇帝......去毒害他们?!”
这些天,沈鹤澜彻底地想明白了。
他从前不解莫氏的背叛,直到沈长漠先他一步地妥协,他才明白。
有些人,有些东西,远远比那个飘渺的,与自己无关的皇权重要。他已经错了一次,为了那愚昧的忠义,导致莫氏父子先后身亡,导致自己的长媳与长子离心,他明白那一日城楼之上众多女眷为何轻易被莫氏说动,站到了敌人的阵营——
她们眼中,夫君的性命,父兄的性命,远远超过那个已经死了的皇帝,就是如此。而沈鹤澜今日前来,也正是因为,他终于发现,这个养子的性命于他而言,超过了所谓的忠而已。
若是战死沙场,为家国百姓,他沈鹤澜无话可说,这是沈家子弟的命运,但若是为了一家一姓的皇权......他誓死也要给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
靳元却不说话了,沈鹤澜可以在他的面上看到自己从前的执拗。
或许文臣一旦犟起来,远远比武将孤直。他就那样挺直了腰背,坐在椅子上,手放松地搭在扶手之上,微微笑道:“总之,我效忠东晋萧氏,一生效忠,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要解毒的方法。”
沈鹤澜不善言辞,心知自己更不可能直接说服靳元这种钻进里头就出不来的人,索性一个箭步迈到了靳元面前,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襟,他的手却很稳,说话时,声音也十分平静。
“我不会说。你可以杀了我,沈将军,你可以一试。”靳元却比他更加平静,一瞬间,沈鹤澜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林弦歌的影子,都是一样的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死水,无论如何也胁迫不了。他摊开双手,面上气定神闲的样子,更加激怒了沈鹤澜。
“你——”
“他们会死,虽然我不知为何蛊毒没有立刻生效,但是南疆蛊毒,绝不会失手。要怪,就怪他们居心不良,怪他们背叛皇上,怪他们不自量力。”
好在沈鹤澜最终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对着身边的士兵努嘴道:“把他带走,带入宫里关押。”
有毒就有解,只要将靳元带回去......就定有一线希望。
沈长渊与林弦歌已经昏迷了六日。
慧远和尚日日都在身边陪护,按他的说法,那蛊毒没有立刻致命,也算是十分稀奇的一件事。
“几日之前,我曾为沈将军与夫人施了一个小法术......或许是那法术抵消了蛊毒的部分毒性,也有可能。”
慧远并不敢直接在沈家人面前透露自己所施的乃是续命之法,但是,子虫与母虫都只有唯一的一只,沈长渊分了阳寿给林弦歌,所以,许是那蛊毒也因此就分在了两人身上,原本是沈长渊为救林弦歌之举,如今,却意外地延缓了毒性。
“但是这毒,必然要想法子解了,否则,即便如今还能苟活......不出一月,他们都会丧命。”
他的话令宫中所有人心中都陡然升起了一阵寒意。
靳元不愿开口,又如何解得这种源自南疆的蛊毒?即便是慧远,也说不出个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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