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
宁太妃一身木兰青双绸缎裳,端坐在佛台前,不紧不慢有节奏地敲着面前的木鱼,一旁的青铜鱼香炉里不知道燃着什么香。她不时转过头轻瞥一眼身旁怒气冲冲的女子,三分关心七分嘲讽道:“又是什么事惹得贵妃娘娘发这么大的火?”
欣贵妃只望着那敲木鱼的手一上一下,心里似乎有无数蚂蚁叮咬着,暗骂道:年轻时在宫里兴风作浪,如今老了老了倒摆出一副贞妇模样来?好不容易等到宁太妃开了金口,便立刻做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咬牙切齿道:“她冰月是什么玩意儿!怎么总是跟本宫过不去呢?您不知道我刚才去慈宁宫,皇上居然都没拿正眼瞧过我!”
宁太妃也是打着满肚子算盘,紫禁城里一向是登高踩低,如今自己落了个这般收场,上次又在慈宁宫被臊了一脸灰,说好听点是潜心礼佛,其实就是逃避失败,今儿个欣贵妃忽然登门,她心里很清楚来意,却又只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你干嘛总和她作对?她在这宫里是什么身份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和她敌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舒服么?”
“怎么太妃也怕她?”欣贵妃瞪着眼,“您可是先帝的妃子,是裕亲王的额娘,甘心躲在这地方整日念经,那是您的气度!那冰月说白了也是您的晚辈,您若不端出一点架子,我可都不依了!”
“哀家现在只想一心礼佛,那些俗事哀家不想去管,也没办法管。”
欣贵妃冷笑,“太妃您也太好脾气了,被太皇太后和皇上当众羞辱,您当真甘心?”
宁太妃在听到这句话后,敲木鱼的手停顿了片刻。玄烨大婚前那晚,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情,她不是不恨!可如今大局已定,儿子福全又没有建功立业,自己只能躲在这个地方求清净。她徐徐开口,“皇上大婚,那冰月落的这般下场,也不是不可怜。整日和皇上同进同出,兴许早已经是皇上的人也说不定……”顿了顿,又道:“且她迟早是要出嫁的,你和她斗了半天,她哪天一登花轿走了,还不是只有你遭皇上讨厌?与其和她作对,不如多花点功夫想想怎么抓住皇上的心。”
欣贵妃蹙眉,宁太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再说了,这日子还长着,她还不信抓不到冰月的把柄了,又何必急于一时?皇上现在已经对她不冷不热了,她又何苦再惹事呢?在一番权衡过后,欣贵妃笑着对宁太妃欠了欠身子,道:“谢太妃指点。那您歇着,倩仪就告退了。”
梆梆梆……
欣贵妃走后,宁太妃敲木鱼的手忽然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观世音佛像,似乎连那佛像也正笑的意气风发。
一切……就随缘吧!
她这样想,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这天,冰月照例和成扬出宫玩,京城的大街上一夜间多出了许多蒙古玩意儿,有蒙古面具、蒙古服装、蒙古首饰……就连蒙古人也随处可见。一路走来,街上的店铺差不多都让她逛玩了,刚才还和成扬一人吃了一串糖葫芦,走了半天肚子便开始抗议了,刚才的糖葫芦也没顶用。冰月揉着瘪瘪的肚子对成扬说:“我饿了。”
成扬笑道:“那就去‘醉仙居’吧!听说那里最近新推出了一道叫‘八宝鱼’,好像很好吃的,要不我们就去那里吃好不好?”
冰月连忙表示赞同,其实吃什么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顺便可以歇歇脚。醉仙居位于京城最繁华的东街上,可以想象这里的费用肯定不菲,在门口招呼的小二见到他们两个,急忙迎上去冲成扬作揖道:“呦!是靖王爷来了,楼上雅座请!”
临近中午,这里的生意极好,楼上楼下也都快满了。想必成扬是经常来这家,轻车熟路地就到了二楼一个靠窗户的座位。与他们邻桌的是几个蒙古打扮的人,桌子上放着一只硕大流油的羊腿,一时间膻味四溢,而那几个人却粗声大气,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什么。
冰月一向最受不了羊膻,捂着鼻子皱眉问,“奇怪了,最近蒙古人怎么这么多?”
“过几日蒙古的阿布奈亲王和福晋要进京拜见皇上和太皇太后,到时候会很热闹,所以提前就有很多蒙古人过来。”
“哦,难怪刚才一路上看到那么多蒙古玩意,想来也是想趁着这机会赚一笔钱了。”转念一想又问:“你刚才说……蒙古的阿布奈亲王?”
成扬解释道:“这位阿布奈亲王是外藩蒙古察哈尔旗的后裔,不过听说他最近有些不安分……”
“不安分?”冰月好奇,“为什么?”
其实这是朝廷的事情,按理说是不可以告诉冰月的,但见她一脸好奇,又实在不忍心拂了她的兴致,顿了顿说:“阿布奈是察哈尔可汗林丹汗与囊囊大福晋之子,崇德六年,接替了他兄长额哲的王位,不过他上位后一直很不安分,朝廷对他早都不满了。顺治二年的时候,他没有上报朝廷便娶了兄长额哲的福晋,也就是太宗的固伦温庄长公主。这还不算,先帝爷发丧时,所有的蒙古贵族都来参加,只有他不来,挑明了就是鄙视大清!”
“那他们这次来是干什么?”
“皇上这次宣他进京一方面是想试图笼络,毕竟察哈尔部的势力也不小。另一方面,朝廷也想看看这个阿布奈的态度。”
“哦。”冰月转念又一想,笑道:“不过最起码这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哪有带着福晋来造反的?”
成扬笑了笑,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随意提了一句:“这次随行的是他的侧福晋,听说是个汉人。”
“汉人?”也许因为薛莹是汉人,冰月从小便对汉人的事情很感兴趣。听成扬这么说,一下子兴致高涨,央求他多说点,可成扬对这些野闻却是一知半解,只得随意敷衍了两句,“听说是扬州人氏,也算是个什么名门之后,不过都是以讹传讹,也不能全部当真。”
冰月还想问什么,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这酒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新鲜事也是层出不穷,冰月的座位正靠着窗户,放眼望去一览无余。她听见动静便探过头去一看,只见楼下不远处有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中间站着两个妙龄女子,其中一个打扮高贵的女子正被一个黑绸缎衣的瘦高男人拉扯着。
冰月不明所以,只是见那女子一脸惊慌失措的委屈样,还是忍不住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欺负一个弱女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成扬原本是不喜热闹的,只是看冰月忽然忿忿不平,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随意地一瞥,却忽然变了脸色。
楼下聚集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老百姓闲来无事总期盼着找点乐子,况且那热闹的中心还是这般美艳高贵的女子,因此大部分都是袖手旁观,有几个好事的便狡黠地吹两声口哨。
“大伙都来评评理,不是我高老六无事生非,只是瞧这女的穿的人模人样,怎么也不想居然偷东西,得亏是被我抓了个现行,不想还会祸害多少乡亲!”
那个瘦高个男人高声道,一边说一边死抓着那女子不放手,众人大抵都知他是什么下流之人,却硬是没一个肯出头主持正义,冷眼看那女子无力地辩驳,“我……没有……”
那女子气质不俗,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出身,可从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和口音也不难判断,应该是个外地人,于是这出戏就更多了几分看点。
那女子脸上一阵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是一旁那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头打扮的姑娘机灵些,面容平平却口齿伶俐道:“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走路,朝我们撞来弄掉了包袱,那些银子又没有写名写姓,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你的?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两个外来人,你也不怕遭报应!”
那高老六似乎没想到这丫头看着不起眼,却生的如此泼辣,挑眉道:“你也知道那银子没名没姓,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敢拿出来让大爷我验验?实话告诉你,高爷我的银子偏偏是姓高的,今天若是检查不出来,那就是被你们藏进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今儿个要不乖乖交出来,休怪本大爷我当街扒了你们的衣服!”
人群顿时一阵唏嘘,两个女子也被这话吓得面容失色,说不出一句话,那高老六见目的已经达到,淫笑一番便将手伸向那女子。
就在这时,成扬一把揪住那高老六的手,冷冷道:“拿开你的脏手。”
高老六心里不免有些发怵,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担一定风险的,不过又见周围围了不少人,还是硬着几分胆子道:“你是谁?”
那早已被吓得浑身哆嗦的女子听见有人站出来说话,抬起一双惊慌失措的泪眼,看到成扬后立刻朝他跑了过去,抱着他委屈地大哭起来,“表哥,你快救救我。”
“如嫣别怕。”成扬笑着安慰道。
只见这个叫如嫣的女子长着一张小巧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着实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此时又哭得梨花带雨,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那高老六见状,语气明显有些打颤,不由得抱怨起来: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外地来的绝色女子,又见打扮不俗,本想着好好捞一笔,却没想到偏偏冒出个“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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