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内务府就来人给朝暮轩门口挂红绸。晨起,冰月只穿着一袭透着淡淡蓝色的平罗衣裙,长及坠地,无一朵花纹,只是袖间缝了几朵兰花。她站在窗边,歪着脑袋靠在窗棱上,看着那一抹鲜艳的红,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小夕见冰月又发呆了,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出去冲挂红绸子的人大喊道:“你们赶紧把这给我摘了!皇宫这么大,为什么偏偏要挂到我们这里来?”
内务府的人知道缘由,悄悄地瞅了一眼冰月,低眉顺眼道:“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这皇宫上上下下,只要是有门的地方都要挂红的……就连民间也是,说是要沾沾喜气。”
小夕气得眼珠子直瞪,一把扯下那段红绸子,“我说不许就不许,你们过你们的喜事,你们的喜气我们可沾不着!”
内务府按照的太监们一个个不知如何是好,冰月见状道:“小夕,不许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他们明显就是欺负人!”小夕不甘心。
冰月怔怔地看了一眼小夕手里那一抹鲜红,宫墙外又是喧天的锣鼓声,她一时烦躁起来,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小夕还在和内务府吵闹理论着,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内务府的人又因为有差务在身,一个个面露难色。正僵持着,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太皇太后口谕!”
所有人立刻跪地,成扬清了清嗓道:“太皇太后有令,特许朝暮轩不用挂红,不用出席。”
内务府的人闻言,巴不得赶紧离开,领命后连忙走了。小夕看见成扬像是看见了救星,忙迎上去说:“王爷,您可来了!您要再不来,我们格格怕是要死了……”
成扬皱眉,“说话也不知忌讳!她怎么样了?可有吃过东西?”
“东西倒是吃,不过也就是拨弄几口……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就知道站在窗口发呆!”小夕实话实说。
成扬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由小夕带领着进去了。
吉时一到,身穿鲜艳礼服的玄烨在礼部堂官的引导下出宫,先到慈宁宫向孝庄行礼,再到太和殿阅示金册、金宝。之后便升宝座,同时鸣鞭奏乐,正副使节升丹陛,面向北跪听宣制,然后授节大学士授节。正副使臣授节后,下中阶,执事官员取金册金宝,也随之下中阶。
皇后乘辇在仪仗的簇拥下,经大清门、午门、入太和门庭院,再由太和门入太和殿前广场,到了太和殿阶下,皇后下轿,穿过太和殿、中和殿到坤宁宫。坤宁宫也是悬挂彩绸,地铺红毡,内堂正中设节案,左右设册案和宝案,节案前设香案,香案前设皇后的拜位,拜位的左右恭立着两位侍仪女官,另有宣读女官站在册案南边。
紫禁城里沸反盈天,只等凤凰来仪。
然而朝暮轩里,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快乐。小夕坐在一旁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咯咯地笑。薛莹则在一旁绣着东西,也是一脸乐呵呵。他们听成扬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成扬说的津津有味,说到高兴处大家便都笑起来,冰月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冰月想明白了,无论别人怎么样,自己做自己就好,虽然没有了雪莹,但还有成扬和小夕,她不会孤独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成扬对冰月说自己在小的时候,闲时便往树上扔石子玩儿,一颗石子出手,飞上去的是鸟,掉下来的是果子;再大一点,学会做弹弓,到处寻好牛筋,亲自选了硬木杈在石头上打磨光滑,仍然用石子做武器,可是鸟儿已经不再往天上飞,而是跟着果子一齐掉落在地上;再后来,学会了使弓箭,成为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所以那次射乌鸦才没有失手,对么?”冰月忽然问道。
“射乌鸦?”小夕听力敏感,一下子就捕捉住了这个词语,惊讶道:“皇宫的乌鸦不是神鸟么?”
冰月不由得扑哧一声掩口笑了,“可是,我有办法让他射神鸟。”
小夕更加好奇了,笑嘻嘻地问成扬道:“您不知道乌鸦是神鸟么?”
“我当然知道了。”成扬笑。
“您知道?那您还敢射?”
同样惊讶的还有冰月,她一直以为当年成扬是因为上了自己的当,为此她每次想到那件事还不免一阵后怕,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不过越是这样,冰月就越为自己年少时的恶作剧感觉到无地自容,“是我想害他的,谁叫他欺负我?”
小夕没有注意到两人语气和眼神的交流,一个劲地缠着成扬讲那天的事情,成扬也没有拒绝,和冰月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忆起来。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欢快了许多。薛莹见几人聊得热闹,又见冰月难得的多话,虽然天色已晚,却也不忍心打扰他们,便端上了一些茶水和点心。点心是薛莹最拿手的芝麻酥,因为是新炸出来,还散发着阵阵的芝麻香,茶水也是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
成扬端起茶杯,放在鼻子边嗅了嗅道:“茶水的火候不够。”又用嘴唇小啜了一口,叹道:“要说这茶,还是如清阁的祁门红茶好。”
成扬不经意地这么一提,使冰月不由得想起了那晚孝庄在如清阁的那一番话。成扬并不知缘由,径自说:“只记得莫忧师太说是兑入了百花花瓣,我后来试了好几次,但怎么都喝不出当年的那个味儿!”
成扬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冰月打断,“以前的味道当然找不回来了,好怀念小时候的日子,真快乐。唉,你说我们若是永远都长不大,该有多好呢?”
成扬叹然,懊悔刚才好端端地干嘛要提起莫忧师太。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柔声安慰道:“长大有长大的好,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
“长大了好么?好像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开心的。”冰月的声音透出浓浓的伤感与无助,却语出真诚。
“只要你开心,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做的。”
冰月微微一笑,躲过成扬炙热的目光,凝声道:“而且有的时候,我挺怀念在扬州的日子的。”
成扬面色一凛,四下张望了一番低声轻斥道:“这话不许再说了,记住!没有在扬州的事情,知道了么?”
“现在这个时间,谁会来这里?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有陆家人,一切都是崭新的……成扬,如果我从来都没有恢复记忆,该有多好?如果你当初没有找到我,是不是很好……”冰月不以为意,径自说起了在扬州的日子。她想起了陆泉,那个让她的生活恬静安逸的男人,只怕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任由娑罗树上的花朵跌落在掌心肩头,而依旧声色不惊,穿花拂柳地走过,一步一个莲花。
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却极明,如水银般倾泄下来,整个紫禁城都如笼在淡淡水华之中。送走成扬后,冰月便一个人独自游荡在皇宫里,东西两宫遥遥相对,站在太和殿广场极目远望,连绵的宫阙楼台如山峦重叠,起伏不绝。月光下所有宫阁殿宇的琉璃华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烁烁。
他现在应该在揭盖头吧?他们应该在喝合卺酒吧?她今晚应该很美的吧?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的愿望会实现了吧?
如水银般的月光从稀稀零零的叶子间漏下来,树叶的影子似稀疏的暗绣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弱质纤纤,身姿楚楚。夜深人静,隐隐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顿生萧索之感。
第二日,又有一道诏书颁行天下:
礼仪的程序几乎完全按照汉族的传统,其间也有满洲的旧习,最明显的是纳彩的重要礼品是马匹和马鞍。婚礼前,由钦天监的官员择一吉日,以内务府大臣为首的一行人把礼品送到赫舍里家。计有十匹鞍辔齐全的骏马,十仗盔甲,一百匹锦缎,以及二百匹其他精美布料。
索尼率家中男性成员,索尼夫人率女性成员迎礼。全家人分列院两侧,向北三跪九叩,感谢皇上的恩宠。
帝王承天立极,作民父母。使四海同伦,万方向化。匪独外治,盖亦内德茂焉。故政教弘敷,肇先宫壸。所以共承宗庙,助隆孝养。绵本支,睦九族。甚钜典也,朕祗缵鸿基,笃念伦纪。兹者圣祖母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太皇太后,深惟婚礼为天秩之原,王化之始,遴选贤淑,俾佐朕躬,正位中宫,以母仪天下。钦遵慈命,虔告天地宗庙,册立内大臣噶布喇之女赫舍里氏为皇后,朕躬暨后,允修厥德,夙夜敬勤,期克绍于徽音,庶俾薄海内外。丕协伦常,洽被仁恩。聿臻上理,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至此,康熙王朝正式迎来了它的第一任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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