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剑勾勾手指:“姑奶奶问你件事,你要是说的清楚明白,就不跟计较。”
“那可说好了,不许问差事,也不许问爷的事。”
侍剑摆摆手:“我又不是不懂规矩,不问这些……我就问你,陈家突然跑了,连给陈为仕下葬都不等,是因为什么?”
宣灏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你问这些做什么?他们走了是好事,咱们多清净……”
侍剑一瞪眼:“你说不说?!”
宣灏就凑过去附着她耳朵说了两句话,侍剑目瞪口呆:“这可真是……”
怪不得这样仓促,东西也没收拾齐全,侍剑道:“死性不改,活该。”
下人们收拾了东西,留了家仆看守房屋种田,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凉京城去。
陈英扒着车窗往回看,陈家村人还处于见到了当朝王爷王妃的震惊中,纷纷坠在后头围观,声势颇为浩大。
陈英没能再瞧一眼他和轩辕瑾住过的房子——都被人给挡住了,只好转过头去。
“陈家的宅子……”
轩辕瑾忽然开口,陈英心不在焉:“不是村里借给他们住的?他们一走,应该就会收回去了吧。”
“我说的是尚书府,谢凤还被调回来任侍郎,工部属意将尚书府修缮一番,拨给他做官邸。”
陈英一呆:“侍,侍郎?!”
他竖起两根手指头:“从二品大员?”
轩辕瑾点头:“他虽年轻,却没有年轻人的轻狂,做事妥帖仔细,自东山县推行佃田之法,如今初见成效,皇兄唯才是用,必会予以重任。”
陈英倒吸一口凉气:“他这么厉害……那齐世子怎么追求人家?就他那样,还想把人娶回去?”
这话深的轩辕瑾之心,他点点头:“是不自量力了些。”
又道:“如今户部繁忙,他分身无暇,回头消停了就请他来府上做客,你们也算是同窗,平日里也可多往来。”
陈英面露尴尬:“还是算了……我瞧见他浑身都不自在。”
大约他自己也觉得丢人,偷偷靠近轩辕瑾,压低声音道:“一和他说话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不懂人话一样,都听不懂。”
轩辕瑾抿起嘴角:“那就不说……齐骁与他亲近,如今也上进了些,舅舅倒是有了指望,我不期盼你如何,安生呆着就成。”
陈英连忙点头:“就是就是,我读书不成,又不会功夫,还是老实呆着吧。”
“不过宫里还是要去的。”
“太后不太喜欢我……我也没话和她说,太尴尬了。”
陈英挠挠头,脸皱起来,全身都写着抗拒,轩辕瑾戳他软肋:“贵妃娘娘身边只剩了你一个母系亲人,你时常露面,也好缓解她心中苦闷。”
陈英没话说了,蔫蔫的靠在车厢一角,闭上眼睛装死,这一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时间一晃,一个多月过去,秋老虎也偃旗息鼓,天气彻底凉爽下来,宫里陈英撒泼耍赖只去过两回,还都是跟着轩辕瑾一起去的,册封正妃之事轩辕瑾提了一嘴,被太后挡了回来,两人只好从长计议。
近日边塞很有些不安宁,起因还是安息公主失踪之事,安息太后发了国书,恳请大昌代为寻找公主下落,朝廷还没选定人手,目前只是拖着。
可塞外部族已经蠢蠢欲动,兄弟二人一合计,决定中秋过后,再让轩辕瑾去一趟,按规矩讲,轩辕瑾在外带兵,家眷就必须留京,可他身边只有一个陈英,就这么留下未免太不近人情,皇帝就没提这茬。
陈英还从没出过大昌,去的最远的地界,也就是两淮,还是冲着雪灾去的,冻得人恨不得长在床上,别说出去闲逛,就是正经事他也十分不情愿做,若不是他当时真心畏惧轩辕瑾,怕是早就偷偷溜回来了。
“边塞什么样子?是不是漫天都是风沙?出门睁不开眼睛?”
他想着丰州英雄录上的东西,随手比划:“得有两人高的蛮夷在城外喊打喊杀,还牵着奇形怪状的野兽,话也说不利索,呜呜哇哇的……就是这样。”
他举起双手跳起来:“呀呀呀呀呀哒哒哒哒哒……”
轩辕瑾:“……”
侍剑笑的岔了气,手里还拿着面巾:“风沙是有的,只不过没那么厉害,咱们还是驻扎在城里的,除非交战,也并不常往外头去……只是那边太阳厉害,夏热冬寒,每年晒死冻死的,都不是少数,咱们这衣裳得多预备些。”
“库里可有皮子?找出来给他做两件斗篷,兜帽做大些。”
轩辕瑾的私库是陈英带着侍剑一起收拾的,做了册子,轩辕瑾一提侍剑就想起来了:“有的,上好的火狐狸皮,还有只虎皮,也带着吧?防潮保暖的,都是硝好了的东西。”
陈英愣了愣:“有虎皮?我怎么不记得?”
侍剑摇摇头,心道你搬把椅子往那里一坐,眼睛都睁不开了,能知道什么?
陈英跑去库房看虎皮,侍剑由衷道:“爷的眼光真是……十分特别,陈主子也是好运道。”
这要换个人家,能不能养的起他还真是说不定的事情。
这一天天的,除了睡就是吃,偶尔出去溜达一回,没过半天就回来了,嘴里喊着要做正经事,结果一回头就忘了。
轩辕瑾道:“他很好,”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样就很好。”
侍剑狠狠系着包袱,看轩辕瑾似乎心情愉悦的样子,小心翼翼道:“爷,过去这么久了,奉剑也知道错了,把她调回来吧?”
轩辕瑾眉头轻轻一拧,淡淡的看了一眼侍剑,侍剑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陈英在外头大呼小叫:“真的是虎皮啊,还是白虎啊!”
轩辕瑾出去的时候,陈英正试着把自己的头塞进老头的头里面去,却被卡住了,张铮拔萝卜似的拽着虎头往上边拽。
陈英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了,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这玩意死了也不好惹啊……”
轩辕瑾一把将他拉起来:“看有喜欢的东西就都带着,咱们这会去要呆些日子。”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谢凤还拒绝了工部的官邸,尚书府还在,你可要去瞧瞧?”
陈英摇头:“不去不去,哪里有王府好。”
他在尚书府并未留下什么好的回忆,就算易主,心里也只是有些恍惚,称不上难过,轩辕瑾见他当真不在意,也就不再多言。
“陈荣怎么办?他一个孩子就搁在府里?”
总觉得会被欺负。
陈英挠挠头,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侍剑还在府中,尽可放心。”
成王府忙忙碌碌收拾东西的时候,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下旨召回谢栖迟。
朝野一时哗然,陈英自张铮口里听见这个消息,心脏不由自主的就跳起来,莫名觉得激动,他在屋子里转圈,随手捏碎了两盘糕点。
张铮无语的看着他:“被召回的又不是你……”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激动……我能不能去见见他?我还没正经见过他吧?”
“陈主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得了人谢君候的一顶金镶玉冠?”
陈英面露惊讶:“那是他给的吗?”
“那叫赏的。”
陈英回忆竟有些想不起来当时什么情形,脑子里一片混乱,他那时候实在上不了台面,见着大昌那些最顶端的人物,别说认人了,单单只是能撑着站稳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谢栖迟回朝的动静颇大,半个朝廷都去了,陈英也和轩辕瑾杵在酒楼包间里往下看,陈英咋舌:“乖乖,这么大的阵仗……”
他看向轩辕瑾:“咱们不用下去吗?”
轩辕瑾给他倒了杯酒:“文臣武将,王侯宗世……谢君候只是回朝,再大些的阵仗,就过了。”
陈英只以为这是讨好人的好时机,觉得轩辕瑾有点不懂事,但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指望谢栖迟什么。
却不想下头的马车忽然停住了,车夫换了个人,新的车夫人高马大,穿一身锦衣华服,挥马鞭的时候还抬头瞧了酒楼的窗户一眼。
陈英一个激灵,从头到脚,所有毛发几乎都竖了起来。
“这人谁啊……好吓人呐……”
轩辕瑾:“……”
“我兄长。”
陈英一呆:“你不是只有一个哥哥……皇,皇上?!”
轩辕瑾将腿软的陈英勾进怀里低头亲他:“不认得无妨,回头多见几回就认识了。”
“不不不,我已经认识了,不用再见了,呵呵呵呵……”
这皇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吓人。
转眼便是中秋宴,陈英试图装病混过去,被生拉硬拽拖进了皇宫,全程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轩辕瑾给什么他吃什么,连头都不敢抬,好在上首两人也没心思搭理下头的人,当着宗世的面颁了立后的旨意,而后就散了。
宴会尽兴的十分敷衍,陈英甚至都没能吃饱。
他好奇道:“皇家宴会都这么快?”
“自然不是,今日事发突然。”
陈英摸不着头脑,懵懵的看着轩辕瑾,轩辕瑾很喜欢他这样的神情,伸手揉揉他的脸:“就是当面教子,背面教妻……”
这什么跟什么……
陈英推开他:“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
还要怎么直白透彻?
轩辕瑾想,算了算了,自己挑的,忍着吧。
但是晚上,陈英就在他的书房里翻到了整理成册之后,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一些纸片,震惊的无以复加:“这也太大胆了?那谢孟卖官鬻爵是他设计的呀?”
陈英有些回不过神来,轩辕瑾慢条斯理的将纸张在蜡烛上点燃,丢进铜盆里。
陈英一个激灵:“你你你,不不不对,我我我知道了这些事,他会不会要杀我灭口?”
陈英惊得面色煞白,喉结不停滚动,一直在吞口水。
轩辕瑾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眸色慢慢深沉:“放心……证据都销毁了,多少人知道都没关系……”
陈英惊得更厉害:“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你其实是喜欢他对不对?你在偷偷给他善后?!”
陈英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脑袋都是轩辕瑾和谢栖迟的爱恨情仇。
轩辕瑾看他脸色变幻不定,眼神灼灼发亮,表情十分凶悍。
轩辕瑾:“……”
这小子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善后的事自然是皇兄在处理,我不过是给彭化搭把手。”
他将陈英手里剩下的东西一张张拿到蜡烛上点燃,丢进铜盆。
陈英隐约看见一张名单,这个不用猜也知道是谢栖迟在朝中动用过的人手,简直,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要是泄露出去,结党营私的罪名都是轻的。
陈英简直要惊呆了,心想自己只看了两张,哪一件都够谢栖迟万劫不复的,这一沓下来,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啊……
他摸摸胳膊,由衷道:“凉京太可怕了,咱们还是去边塞吧。”
轩辕瑾将东西都点着烧毁,轻轻一叹:“好,咱们去边塞,趁着凉京城还算太平……”
第二日两人带着陈荣会陈家村祭拜陈为仕,陈英给他烧纸钱:“祖父,我要去边塞了,你放心,这小屁孩,我不会亏待他的。”
陈荣看他一眼,闷闷道:“祖父,我会好好读书,光复门楣,给你争光的……也会给他养老的。”
陈英瞪了他一眼,挥手把他赶走了。
他慢慢烧纸钱:“你还不知道吧,皇上把谢君候召回来了,还要立他为皇后,你看,你当初说的是错的,我要和轩辕瑾去丰州了,以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一趟,你要是想我就给我拖个梦……没事还是别托了,怪吓人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轩辕瑾,见他站的远远的,压低声音补充道:“你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托梦给他就行,反正和我说,我也得找他办,我胆子小,你没事别吓我。”
坟包上一块土坷垃忽然滚了下来,砸在陈英脚面上,陈英惊得蹦起来:“你你你……”
轩辕瑾被动静吸引过来:“怎么了?”
陈英蹦到他身上,警惕的四处看,没瞧见什么东西,心想难道是偶然?
可是怎么觉得是陈为仕被他气的要活过来了……
轩辕瑾托住他的屁股:“要是话都说完了,就回去吧,咱们今天还要赶路。”
车马都在十里坡等着他们,等他们回去,便兵分两路,轩辕瑾带着陈英往丰州去,侍剑送陈荣回去,为振兴陈家努力。
“我再说一句话。”
陈英心里挺过意不去,人都死了,自己说的话挺不好听的,他觉得该给陈为仕道个歉。
轩辕瑾放下他,退远了一些,陈英不自觉的跟着他走远了些,轩辕瑾再退,陈英还跟。
轩辕瑾:“……”
“我陪你过去?”
陈英摇摇头,讪讪一笑,他刚才是被吓着了,这会定了定神,虽然还是害怕,可已经能撑住了。
他慢慢挪到陈为仕坟前,小声道:“我会把陈荣当儿子养的,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我很感激你,你……来世别要那么多孩子了,又不会养,每一个孝顺的……”
坟包上又滚下来一个土坷垃,陈英跳起来往回跑,瞧见轩辕瑾立刻蹦进他怀里:“快走快走!”
轩辕瑾莫名其妙,还是遵从了陈英的意思,离开了墓地。
陈英扒在轩辕瑾肩膀上往来路探头探脑的瞧,见看不见墓地了,才松了口气:“这老头都躺下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大……”
不过他以后应该会很少来了吧,他们要去边塞了,虽然他不太明白轩辕瑾在担心什么,可往后轩辕瑾在哪里,他就要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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