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午时正日头最大的时候,陈英埋上了最后一个苞米坑,直起腰的时候觉得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轩辕瑾给他摁了摁,陈英一声惨叫冲破云霄,险些扑倒在地上。
轩辕瑾手一僵,瘫着脸看着陈英,陈英连着哆嗦了好几下才冷静下来:“腰能随便摸吗?都是痒痒肉啊……”
他捂着腰捡起镐头,一溜烟跳上地头,看着田里均匀排列的小土坑,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看轩辕瑾只觉得他无比高大。
“我真是刮目相看……成王殿下,你真是厉害,现在做王爷要求都这么高吗?还要会种地?”
轩辕瑾收了自己的农具,跳上地头,拉着陈英往回走。
大庭广众之下,陈英有些不自在,试图将手拽回来,被轩辕瑾回头瞪了一眼,只得讪讪作罢。
“先前说过,我是从小兵做起来的。”
这确实说过,不过陈英当时只以为是说笑,毕竟堂堂王爷,怎么可能真的就从最底下开始,现在这么一看,倒像是自己误会了。
“我在十二岁之前,日子倒是好过,之后朝中皇位争夺,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父皇冷眼旁观,付将军被夺了兵权,赋闲在家,军中各方安插的势力开始露头,我不敢暴露身份,只能从小兵做起。”
陈英目瞪口呆:“十二岁?”
轩辕瑾点点头:“那时候张铮和宣灏同我一个营帐,算是生死之交。”
怪不得两人看起来与轩辕瑾的关系十分融洽,即便他时常冷着脸,两人也没有多拘谨的样子。
“那你们那么大就要上战场吗?现在征兵不都要满十五岁?”
“自然不会,前线的士兵也并非只有打仗一件事可以做,若是军饷富足,做的最多的其实是操练,只是当时朝中纷乱,前线军饷不足,所以将士们就只能上午种田,下午操练。”
当兵的日子原来这么不好过。
陈英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来,可惜轩辕瑾一直背对他,并没能瞧见,只察觉到被他握着的陈英的手指弹了两下。
“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我就是……”
眼看着到了门口,轩辕瑾为他们的谈话做了结束语,微微停顿一下似乎又想起来哪里不对,补充道:“你若是觉得我说的不清楚,也可以问他们两个,我们同吃同住,他们都知道的。”
陈英讷讷的“哦”了一声,满脑子都是那句同吃同住。
宣灏正和张铮在院子里说话,两人也不知道说起来什么,笑的一脸猥琐,冷不丁听见开门声,纷纷弹了起来,瞬间收整了表情。
“爷这时间掐的可真好,正好盐焗鸡也该焖熟了,宣灏你伺候两位主子净手,我去端饭。”
陈英忍不住拿胳膊肘顶顶轩辕瑾:“你看你这王爷混的多惨,两个下属乘着凉说话聊天,你还要下地干活,以后可别来了吧?”
他今天怎么看轩辕瑾,怎么觉得顺眼,说话的时候就带了些调侃的味道,也没过脑子,话一说出来才想起来对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当即有些尴尬,既怕对方顺势答应下来,又怕对方说些不清不楚的话,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然而轩辕瑾只是看着他,目光看着还算平静,并没有突然肉麻的痕迹,也没有恼羞成怒的预兆。
陈英却还是有些喘不上来气,眼看着轩辕瑾嘴唇动了动,跳起来就钻进了屋子里。
轩辕瑾:“……”
宣灏也一脸懵,茫然道:“是不是属下不该在这?”
怎么好好的说句话,突然就跑了……
现在这世道,男人心思也这么不好猜了?
轩辕瑾摇摇头:“我去看看,收拾用饭吧。”
宣灏答应一声,也没敢往跟前凑,一溜烟钻进了厨房。
轩辕瑾进屋子的时候,陈英正一只脚在地上蹦,另一只脚被他扯着袜子抬了起来,正用力往下拽。
样子狼狈又有趣。
轩辕瑾下意识禁了声,杵在门边看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神色柔和。
陈英总算脱了鞋袜,光着脚在地上跑,好在这屋子整修的时候扑了地毯,否则他这样子走两步,脚底板就不能看了。
他还记得上回轩辕瑾是在箱子里翻出来的他的衣裳,便径自走了过去,箱子只合上了盖子,连搭扣都没扣上,一掀就开了。
陈英随手翻了两件,虽说都是自己的旧衣,可眼下在轩辕瑾手里,他还是有些心虚,想着挑件朴素些的,好歹看着便宜。
却不想这一翻,竟大半都是他的衣裳,他呆了呆,若这箱子里全是他的衣裳也就算了,他还能想成轩辕瑾的衣裳另外收着了,眼下这寥寥几件轩辕瑾的华服,让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蛤蟆似的蹲着,也不晓得自己被人看了热闹,纠结片刻,还是逃避似的丢开不管,他心知自己这态度不对,可眼下寄居在旁人家里,难道还要横眉冷对?
即便初衷是好的,可未免也太过不要脸。
陈英纠结的开始解腰带,冷不丁想起来屋门好像没关,抬头看了一眼,就瞧见轩辕瑾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温和的看着自己,当即一呆——
天呀,面瘫笑了!
陈英惊奇的往前蹿了两步,抬手去捏轩辕瑾的脸:“你竟然会笑?太不可思议了……你竟然会笑!”
轩辕瑾轻咳一声,想和他解释一下自己不是不会笑,只是表情有些僵硬,笑的不太自然,很多时候看不出来而已。
然而陈英并没有给他机会,他扯开嗓子喊了两声,试图让所有人都来瞻仰一下这奇观。
轩辕瑾额角跳了下,收了笑:“不许闹,换了衣裳出来吃饭。”
他转身出了门,陈英一眼扫见他微微发红的耳尖,鼻腔猛地一热,险些淌出血来。
真是奇了怪了,没事流什么鼻血。
陈英抬了抬头,拿手揉了揉,没发现血丝才放下心:“这几天吃的太好,上火了吧……”
他关了门换了衣裳,出去的时候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照旧不见陈为仕的影子,宣灏解释道:“陈老先前在院子里溜了一圈,这会累了,不想动弹。”
有人伺候才会矫情,先前连饭都吃不饱,想动弹也没力气,眼下都有资本不想动弹了。
陈英还对昨天的事存有芥蒂,闻言便没有多问,倒是宣灏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对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陈英埋头吃饭,轩辕瑾给他夹鸡腿,他也没顾得上推辞,一口就撕了小半。
轩辕瑾的目光顿时又落在了鸡上,探着筷子正想夹肉的两个人同时放下了筷子,眼睁睁看着轩辕瑾将大半的鸡肉都嫁给了陈英,只剩下零散的碎肉和完整的鸡架子。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的去吃蔬菜。
陈英不出意外的吃撑了,他其实很好养活,并不挑食,一般有什么吃什么,眼下被偷偷摸摸喂了大半只鸡,连带着一海碗的米饭,只觉得粮食要从喉咙里涌出来了,只得顶着太阳去外头溜达。
轩辕瑾摇了摇头:“吃的这么少。”
宣灏和张铮默契的没有开口,别说凉京富家子弟,就是码头做苦力的年轻汉子,论起饭量来也完全没法和成王比。
一盆面条可是寻常人家一家人一顿的量,轩辕瑾也只是刚刚吃饱而已。
好在是生在皇家,不然能不能养得起自己都是个问题。
陈英溜达了两刻钟,被晒得昏昏欲睡,进门就直奔炕头,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轩辕瑾还想和他说说话来着,眼下却不好开口,只得闭了嘴静静看着他。
宣灏拿了一只信鸽进来,轻声道:“爷,凉京有新消息到了。”
轩辕瑾有些不悦,淡淡的瞥了一眼轩辕瑾,宣灏讪讪的退出去,心道凉京来信,他也没办法呀……
陈英倒是睡得熟,他原本便不管事,如今朝中甚至是凉京的一切都和他没了关系,头上没了陈家人压着,心情反倒更痛快了些。
连梦都做的古怪滑稽起来。
今天知晓轩辕瑾种田种的挺顺手,确实有些吃惊,却没想到竟然能吃惊道连梦里也要梦见这种事。
他看见今天中午提着篮子去给轩辕瑾送饭的人变成了自己,而轩辕瑾正坐在地头温和的看着刚添上土的小坑,瞧见陈英过来,便朝他招招手:“快过来,你看,出苗了。”
陈英地头一看,刚才还是土坑的地方果然长出了一株颤巍巍的绿苗,他心里惊讶,说道这么快。
轩辕瑾就点头:“是啊,明年这个时候,田里就能长出数不清的小陈英了。”
陈英一哆嗦,叫道:“你开什么玩笑……”
一低头却看见绿苗顶端果然出现了一个长着他脸的小娃娃。
陈英:“!!!”
他腾的从炕上坐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是个什么破梦……小爷竟然是从田里长出来的……还一长一大片,有那么便宜吗?”
他抹了把虚汗,又觉得好笑,出门洗了把脸,没瞧见轩辕瑾,就问宣灏:“成王呢?”
宣灏正在练剑,有些心不在焉:“下田去了吧。”
陈英一愣:“我们上午把苞米种完了……你们也买了地?”
张铮从屋顶探出头来:“买那玩意干嘛?爷又不是闲的。”
陈英心想你们爷可不是闲的,非要跑来这里陪着我种地,赶都赶不走。
他默默腹诽,忽的想起自己那个诡异的梦来,心里忍不住一颤,心道他总不能真的去田里种自己了吧?
陈英一个激灵,跳起来就往门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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