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为仕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位与自己年岁相仿,却因为家世深厚而比自己走的顺风顺水的张阁老会因为什么事情死在这紧要当口。
可随即他猛地一哆嗦,想起另一个消息来,他坐起身体,目光冷静而锐利,看得陈中栋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挺直了脊背,只觉得那个不怒自威的陈尚书又回来了。
“父亲……”
陈中栋讷讷道,头微微垂下,并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陈为仕目光沉凝:“我不管你与张家暗中是不是有往来,又做了什么勾当,只问你张阁老何时薨逝,谢栖迟又是何时被下令流放的。”
陈中栋脸色青白交加,片刻之后沉沉叹了口气:“父亲,儿子不敢瞒你,我却是巴望着能靠张家起复,只是对方这些日子对我十分冷淡,所谓人走茶凉,是半分也依仗不得,我这才多有打探张家的消息,盼得是能上报给成王,将功补过……”
陈为仕懒得听他的心理剖白,冷冷斜了他一眼,陈中栋不敢再废话,只得道:“是谢栖迟流放在前,先前朝中闹了一通,谢栖迟闯了朝堂,将张阁老给气晕了,待申时便有禁军将人押送出城,外头才得了他流放的消息。”
那时候的张阁老还在家中晕着。
陈为仕将事情在脑海中滤了一遍,察觉哪里不对劲,他目光探究的看向陈中栋:“你说流放的旨意并未当众宣布?”
眼见对方肯定的点头,陈为仕不由冷笑起来:“降罪的旨意又何必躲躲藏藏?”
显见是有人假冒圣旨,一招祸水东引,将皇帝彻底摘了出来,如今张家怕是顾不得朝中的改革,满心满眼都是流放的谢栖迟了。
父子俩各怀心思,皆是沉默不语,陈英没听出什么问题来,茫然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了?”
陈为仕的目光忽的落在他身上,视线锐利如针,刺的陈英身上一僵。
“有话就说,别这么看我……”
怪吓人的。
陈为仕却慢慢摇了摇头,对陈中栋说:“你出去吧,记得咱们如今的身份,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也别问,我如今是没了半分力气,护不住你们了。”
陈中栋仍旧不死心,他还是想着要起复的,他不像陈中梁,半分本事没有,只能靠着陈为仕,他自认有些能耐,是值得被拉拢扶持的,因此忙碌这许久半分收获也无,心中憋闷自然浓郁,又被陈为仕这一番警告,心情越加沉凝,沉着脸便走了出去。
“关门。”
陈为仕开口,陈英下意识便去关了门,外头天还暗着,门一关屋子里便瞬间暗下来,连人的五官都模糊不清起来。
他隐约瞧见陈为仕朝他招了招手,陈英一哆嗦,心道这老头看着怎么那么像索命的小鬼……
脚下还是一步步挪了过去。
“有话您说就行,我听得见。”
陈为仕突然摆出一副要和他分享秘密的样子来,陈英心里很是抗拒,他对朝政半分兴趣也没有,更不想学着他们从只言片语里猜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想想就觉得脑仁疼。
陈为仕却不给他机会,黑暗中目光沉沉的落在陈英脸上:“成王走之前可曾给你透露过什么消息?”
陈英一凛,警惕的看着陈为仕,甚至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问这个干嘛?”
陈为仕不曾想自己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就招的陈英这样戒备他,顿时有些不悦:“问你就说,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我还能害你不成?”
这句话对陈英而言,是半分可信度也没有,加之他昨夜一晚上都梦见自己在陈家祠堂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样子,他有五六分的把握,当时陈为仕确实是想打死他的。
陈为仕似乎也想起来往事里有这么一茬,一时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祖孙两人相对无言,陈英闷闷道:“我出去转转。”
陈为仕自知事情已经做了,便是无可挽回,心里有些愧疚,也就不好再追着陈英问他,眼睁睁看着陈英一溜烟出了门。
外头还下着雨,陈英与村中人也不甚熟悉,除了轩辕瑾那里并无处可去。
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大约是这种寻求庇护的姿态很让人羞耻,陈英一路上走的偷偷摸摸,活像做贼一样,可真进了门,他又下意识的放松了身体,从内而外全都轻松了起来。
真是要命……
陈英嘀咕一句,去轩辕瑾房里游荡,他实在是无聊。
若是以往,听曲唱戏都是能消磨一整天的东西,何况齐骁的主意层出不穷,总能找着乐子,他只要跟着什么都不用想,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虽说浑浑噩噩了些,可也不是不痛快。
他是不能像轩辕瑾似的,闲下来就是看书,要么是练武,总觉得这日子能将人逼疯——
可眼下他却很希望对方能在这里,即便不理会他,只读书,只练武,他在旁边看着也好。
陈英叹了口气,坐在桌案前摆弄轩辕瑾的书,内容他是看不下去的,好在上面有轩辕瑾的批注,或者是反驳两句,或者是有所感悟,偶尔还会有十分干脆直接的谬论两个字,倒是隐约有点张狂的意思。
陈英看着便得了乐子,这些只言片语对起来的轩辕瑾好像与自己往日相处的那个人不太一样,道更像是初见时的模样。
冷冷淡淡的,性子高傲的厉害,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欠揍样子。
连圣人的言论都敢嗤之以鼻的,可不是高傲又欠揍的很。
陈英一边看,一边腹诽轩辕瑾,倒是将自己逗得乐的不行,这一消磨一上午竟也过去了,他伸了个懒腰,自觉翻完了一本书,也该休息片刻,便滚进了炕里。
炕上还是自己早晨离开时的样子,被褥并没有收拾起来,往日这活计也不是陈英做,他没顾得上,轩辕瑾比他更急,想必也没在意,眼下倒是刚好,随意将被子一扯,搭在腰上,陈英翻了个身就闭上了眼。
却忽的嗅到一股脂粉香气,味道并不浓郁,只淡淡的,却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做只有男人住的院子里。
陈英脑子一懵,“霍”的坐起来,目光在被子里逡巡了一遍,没瞧见是什么东西,默默冷静了片刻,十分粗暴的一掀被子,露出下面的褥子来。
仍旧空无一物。
陈英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膛里钻出来,烧的他面红耳赤,恨不得现在就蹦去凉京,抓着轩辕瑾问个明白。
他急切的抖了抖被子,没发现东西,便随手一丢,又去翻找枕头,仍旧一无所获,他将枕头往地上一扔,正要去翻褥子,忽的一顿,反应过来枕头里好像夹着一抹粉色。
他又去捡枕头,果真瞧见枕头缝里塞着一条粉色的丝帕,脂粉香气正是在这上面一股一股的飘出来。
陈英恶狠狠的瞪着那条丝帕,恨不得用视线将它戳的千疮百孔。
轩辕瑾到底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出去偷腥了?!
不对,不是出去偷腥,是带回来光明正大的吃!
陈英气的要转圈,抱着枕头对着被子一顿胖揍,却完全没消气。
等他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总算恢复了些理智。
他先想起来的是轩辕瑾不可能大费周章的在外头选了人带回来这里办事,这人一定是陈家村里的,可村子里的姑娘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户,哪里会有这样精致的丝帕?
人选不知不觉就锁定了!
陈英四处看了一眼,抄起锄头就要出门,临到门口忽的回过神来,轩辕瑾哪里来的时间偷腥?
就昨夜那点时间……
就算陈英真的睡的死沉仿佛一头死猪,轩辕瑾也绝对完不了事!
这个陈英很有经验,他一羞耻,怒气就降下去了,理智开始回笼,慢慢察觉到不对劲。
早晨轩辕瑾是从陈家离开之后直接回凉京的,并没有再回这里,宣灏张铮也不在,因为昨天到今夜一直在下雨,他们那小院子里盖房子的工匠也不在,有人偷溜进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可是溜都溜进去了,什么也不拿,只留一条帕子?
显然是知道轩辕瑾身份的——人选果然还是被锁定了!
陈英不自觉冷笑,那丫头不就是想引诱轩辕瑾吗?不就是想让他们误会吗?
他偏不,他一点都不生气!
陈英生生将那帕子撕烂了,而后塞进了墙缝里,扭头回了屋子,决定好好睡一觉。
他在炕上滚来滚去足有一刻钟,满头大汗的爬起来大狗一样在炕上闻来闻去,确定再没有半分脂粉气之后,陈英才消停下来,四仰八叉的瘫在炕上。
他心里有些得意,心想那丫头一定想不到轩辕瑾会凉京有要事,一两天里根本不会回来,也根本就瞧不见这条丝帕。
可陈英自己也没想到,轩辕瑾这一去,竟然耽搁了足有半个月,中间竟一次也没来过陈家村,只张铮代他过来了一趟,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恒王薨逝,向皇室托孤。
孤女自然需要长辈照料,轩辕瑾身为兄长,也不能彻底撩开不管,可陈英难得的记起来,这位恒王并非先皇血亲兄弟,乃是堂兄,换言之,男婚女嫁,与皇室并无伦常瓜葛。
喜欢种相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种相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