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公主把玩着银钗,向身边男子轻笑:“你的身体还没好,就不要出来了,回去等着,本宫把她解决了,就去找你。”
谢无衣微微点头,看向被困在阵法中的狼狈女子,目光里无忧无喜,仿佛与她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君离十分不解,暗暗揣测着,难道自己先前给他施的记忆封存术有副作用?
那日大殿里打败星月狐,小镜子告诉他,谢无衣并没有失忆,她既然能够回来,自然不希望谢无衣忘记她,当时还暗自窃喜,幸好自己的术法没有起效果。
如今看来,是不是这效果来的晚,他在这个时候不记得她了?
不行,要验证一下。
她忙艰难的抬手,向着谢无衣挥舞。
然而对方连眼都没抬,只是一直盯着琉月公主,温润的道:“我在此等你就是。”
琉月公主抿嘴而笑:“你是一刻也不想与本宫分开吗?”
说着,举起银钗,拿着火折子,又见火光一亮,君离的眼前瞬间被烈火包围,灼热的痛感侵袭而来,她瘫倒于地,在跳动的火焰里始终盯着那人的脸。
但是那张脸没有半分的动容,好似之前所有的相遇都是假象。
倘若真的不记得,他是不是至少会问一句这是谁啊。
那样她还好受些,但是此刻,他是完全的漠然与无视。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想理她。
君离低下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大抵是……刚刚差一点杀了公主?
如此想着,心里跟身上一样的刺骨的痛起来。
凉风吹过回廊,屋檐下站着的男子猛烈咳嗽了两声,裹紧了裘衣。
琉月公主回头,关切道:“你不舒服吗?”
他点点头。
“那我们先回去吧。”她又看着火光之中的女子,挑眉朗声道:“本宫知道,你真正的死亡是魂飞魄散,本想今日就用这天火把你的魂魄烧掉,但是现在看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说着,将那火折子往上一抛,火折子凌空而起,跃到君离的上空,上下浮动不再移开,君离周身的火势瞬间大了,像是钟鼎一样将她包围。
突然强烈的天火让她顿然蹙眉,只得盘腿而坐催动灵力,幻化出一道屏障围拢在旁,然而精力有限,火折子中的天火却是取之不尽,君离只能抵挡不能反攻,却不知能坚持几时。
“没有本宫这银钗,你是出不去的。”琉月公主一笑,挽了谢无衣的袖子,缓缓走上回廊。
谢无衣没有拒绝,没有退让,也没有回头,君离透过火焰看见那从容的背影,心中坚持的最后一口气慢慢崩裂,终于,吐出一口鲜血,头上的屏障瞬间瓦解,火势一下子围拢过来,她渐渐失去知觉。
暖意洋洋的内阁中,琉月公主坐在谢无衣身边,以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直直看了一盏烛灯烧尽,宫女来换上了新的,此时天也快亮了。
她揉着发酸的手,无意识的瞥向他的后脑勺,怎的这驭人之术,连性格也给变了呢?
又扯了扯他:“本宫记得你十分的伶牙俐齿,现在为何一直不说话呢?”
“殿下与草民,理当保持君臣之道。”
“什么君臣,你先前都没在意,现在反倒是在意起来了?”琉月公主眼珠一转:“本宫知道,你在担心那山鬼!”
谢无衣微微侧目:“有一点。”
她一怔,带着戒备的神色打量着他,但见那张脸上波澜不惊,并没有半点隐忍的情感,仿佛他们在谈论的是一个不怎么亲近的朋友。
不对,即便只是朋友,这反应也过于淡了些。
她轻轻一笑,站起了身:“可是本宫不能放了她,她会危害百姓的,这也是陛下的决定。”
谢无衣点头:“草民明白。”
“那……你先休息吧,本宫明日再来看你。”她说着,拂袖而去。
出门之际,袖中滑下一物,她未察觉。
门扉紧闭,房间里只剩下一人,谢无衣缓缓俯身,捡起那枚银钗,凝神的看。
窗外突然有人拍打着窗棂,急切的声音小声在喊:“先生,先生!”
他连忙靠近窗边:“小镜子?”
“是我,先生你快去看看君姑娘吧,她要不行了。”窗外的声音紧张。
“她如何了?”
“那火就对着她一个烧,别说是她了,天王老子也受不住啊,再这样烧下去,她就要魂飞魄散了,你赶紧跟我去看看。”
外面的人说完,原地等待了片刻,但见窗户轻轻打开,从里面探出一张请冷的脸,左看右看确认安全之后,迅速将一样东西交到她手中:“你把这个拿着去救她,救了她之后赶紧离开皇宫。”
对方接过那用丝帕裹住的物件,一摸便知晓是银钗,她立马塞到怀中,紧张的问:“我们走了,那你呢?”
“你们别管我了……”
“为何不管?”窗外的人声音提高:“你不想走是不是,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公主了吧,你这样让君姑娘怎么办,你对得起她吗?”
“不要多说,快去救人。”
窗外的人却不走,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忽而恍然大悟,靠近一点掩着嘴小声道:“是不是公主拿了什么事情威胁你?”
“还不是因为君姑娘被关着,让我总是不自在,你赶紧走吧,把她救出来,我也就安心了。”窗内的人说着,将人往外推了一把,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她又拍打了几次,里面都没有动静,只好拿着银钗箭步离开。
小小的身躯走上回廊,脚步却渐渐放慢了。
看四下无人,她带着笑意,一抹脸上的面具,而后双手捧着银钗,拐了个弯,跪下行礼:“公主,他果然要去救那山鬼,魅狐的驭人术是不是没起作用啊,您要不要再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好呢?”公主似笑非笑的接过银钗。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绝后患,杀了那山鬼。”
“杀她不急,本宫还要拿她来祭天。”公主微微勾起嘴角:“本宫倒觉得,他之所以要救她,正是驭人术起作用了。”
“奴婢不明白。”
“你这样的脑子,当然不会明白。”琉月公主捏着银钗:“驭人术只是让他对本宫产生感情,又不是让他变成一个不会思维的奴隶,他会救那山鬼,正说明了他不是刻意伪装,若是,他拿到了银钗,却完全对山鬼置之不理,这才有违人之常情,本宫倒要生疑了。”
“可是,公主您就不担心他真的就是对山鬼有情吗?”
“不会,本宫让你去冒充那个小精怪,故意将山鬼惨状说给他听,假如他是有情的,不会那般镇定,而且他只让你去救人,真正担心的话,会不顾一切的自己去吧。”
“原来是这样,公主睿智。”宫女叩了一个头:“但您也太放心了,敢将银钗故意遗落,万一他对奴婢生疑,不把东西给奴婢,岂不得不偿失?”
“他拿了银钗又有什么用,你以为,本宫会任他在宫中随意行动吗?”
宫女惶然大悟:“公主思维缜密,奴婢佩服。”
琉月公主冷笑一声,将银钗别到发间:“准备轿撵,本宫要去见皇上。”
昏暗之中,君离紧闭双眼。
混沌的意识里,听到有人不停的喊叫着她的名字。
她艰难的抬起头,愕然见自己身处幽暗的铁笼之中,铁笼上面枷锁不时的发着光亮,头顶上的火折子带来的灼烧依旧压着她。
她循着声音,无力的看过去,望见侧边的铁牢里,小镜子正对她挥手,在她的旁边,月童与她一起眼巴巴的朝外看。
小镜子挥手却不敢触碰那铁栏杆:“君离,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吧?”
“不好,这火折子在烧我的元神,等烧完了,我的三魂七魄就散了。”她有气无力的回答:“公主一个凡人,怎么会有天火?”
“南明帝君当年喜欢逗她,经常在她面前以天火作为戏法,那个火折子应当是帝君送的。”月童小声说:“本来是逗小孩子玩乐的把戏,谁能料到,她竟把这天火之术学会了。”
说到此,不得不感慨,琉月公主是真的很聪慧,当年南明帝君一时冲动想让她为帝,大概也忘记了,聪颖与才能,只是治国之辅,心怀天下,才是治国之本。
“还有啊,她那个发钗也是很厉害,她将七星天门阵的力量转移到这些铁栏上了,吾也被关进来了。”小镜子苦着脸道:“君离,都怪吾不好,要不是吾非要你帮月童,就不会连累你了。”
月童听此话微微垂眸:“是啊,不该救我的。”
“对啊,不该让君离救你,救还是要救,只是千刀万剐应当吾来。”小镜子也垂眸。
月童一抬头,眼里闪烁着光芒。
小镜子没看到他的神色,想起什么,又连忙看向君离:“你还能坚持多久啊,那火折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可解,要不咱们想办法给谢无衣传个话,他一贯见多识广的。”
“他……”君离想起昏倒前的景象,心中一阵绞痛:“他大概不会管我了吧。”
“你何以这样说,他不管天下人,也不会不管你啊。”小镜子信誓旦旦道,还要继续说,月童却悄悄的拉了拉她,打断她的话。
听月童附耳小声道:“你不要这么笃定,谢先生跟公主走了,他们还……很亲近,你当时昏迷了没看见,他们走的时候,君姑娘正受着苦呢,他却一眼都没看。”
小镜子浑然一震,自是不相信。
“我在仙界常听说,人心难测,他们生在红尘俗世,吃五谷杂粮,需钱财与名利,有生老与病死,不可能一成不变的。”月童道:“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自救吧,我们能等,君姑娘不能等啊。”
最后一句话将小镜子的神思拉回了现实,她只好强忍着讶异愤怒和诸多疑问:“等吾出去了,必定找他问个明白,他若是贪财附势之人,就枉费了吾跟随他几百年,但……七星天门阵的关键是那血滴,没有公主的银钗,咱们不可能出去啊,至于那火折子……”
这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这天火能熄灭……我能出去。”君离上气不接下气的回应:“我的本领本是可以冲破这阵法的,但现在不能。”
天火灼烧,她能坚持到现在形神不化,已是不易。
“如何能熄?”
“此为天火,人间本没有火种,按理说公主就算学会了天火之术也点不着……可是就巧了,天底下唯一有天火火种的位置,就是这皇室祭台……历代皇帝逢大事皆祭天,仙界便给了一个火种,假如那个火种熄灭,这个火折子也就灭了。”
君离说着,慢慢起身:“那公主说要让我去祭天呢,这是个机会,我得……利用这唯一的机会逃出去。”
“不行。”月童脱口而出:“君姑娘,你知道人间拿活人祭天是怎样做的吗?”
君离笑了笑:“我记得之前遇到许姐姐那副皮囊的主人,几百年前的轻云公主,她被祭天,剖开身体,掏取五脏六腑,皮囊挂在城门。”
“对啊,所以你千万不能去。”月童大喊:“他们先祭人,后请火种,只怕那火种还没有弄灭,你就只剩下皮囊了。”
“我又不是凡人。”君离转过脸:“就算变成一张皮,照样能活回来,但是,再被这天火继续烧下去,我就真的死了。”
“可是……”小镜子也插话:“许轻蝉不是说过,轻云公主的魂魄当年一直被困在祭台上的吗,祭天之人魂魄走不了啊。”
“也……未必,她毕竟是凡人。”君离的目光躲闪,究竟有多少胜算能逃出祭台对魂魄的束缚,她其实也不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叹口气,又自我安慰道:“我是谁啊,真会等着他们把我变成一张皮才动手不成?”
话虽这样说,她心中并没有谱,本就重伤未愈,一来人间就遭此番重创,到时候她还能使出多少灵力,还是个难说的事情。
而且,祭天的时候会有僧道在场,有些僧人与道士是真的有修为的,这也是个麻烦事。
思量之间,听得小镜子附和着:“对啊,千万不能真被他们祭天了,那剖腹挖心的,光是疼都能疼掉半条命了。”
化成人形就这一点不好,磕着碰着了都会跟人类一样疼。
君离又坐了下去,望着铁栏,默不作声了。
小镜子心里沉甸甸的,坐立不安,想来想去,又问:“宫里没有大事不是不祭天吗,现在祭天是为何事?”
月童朝君离瞥了一眼,小声道:“因为,公主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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