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门外早已经聚集了一众百姓,君离还戴着那顶破帽子,就挤在人群中,踮着脚朝里看。
何知府坐定,三句升堂威武还没说完,一个官兵忽然急匆匆的跑进来:“大人,不好了,牢房里出事了。”
他还没反应,左侧一人立马兴奋的站起:“是不是谢无衣死了?”
提起谢无衣,何知府响起天快亮时那个噩梦,他心中不快,撇过脸:“远儿,我答应让你来旁听,但不能插嘴。”
这人正是何知府的独生子何远,他被训斥,识趣的坐下,但掩饰不住面上的神采奕奕。
报信的官兵接着说:“是牢头老刘死了,死状……”
“停停停,一个牢头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那谢无衣呢,到底死没死?”话未说完,何远还是忍不住插了嘴。
“他活蹦乱跳的啊,马上就要带过来了。”
说话间,谢无衣被两个官兵押着正往大堂里来,他衣衫褴褛,上面层层血迹,一看就是挨了打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何知府拍了好几下惊堂木,才叫他们安静下来。
谢无衣跪下之后,何远又说话了,这一回不似刚才那样眉飞色舞,而是带着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谢无衣立马投来愤恨的目光:“何公子昨晚不是说,希望今儿公堂上能见到我吗,谢某人当然不能让何公子失望了!”
“你胡说,谁昨晚和你说话了。”何远急忙否认,又心虚瞥了一眼自己老爹。
好在何知府心不在焉,没深究他俩这对话的意思,他见到谢无衣,依旧心有余悸,十分客气的开审:“谢先生,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啊?”
谢无衣为自己伸冤,将自己没去过韩府,也没可能杀人这些叙述了一遍,何知府不停的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但旁边的何远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的。
他不住的在想,鞭子打不死,毒药也毒不死,这个谢无衣到底是什么人?
“谢无衣,你说你没杀人,总是要给一个证据啊。”何知府又说。
谢无衣一脸惊愕:“大人,难道不是您应该给出草民杀人的证据吗?”
“这个……”何知府支吾了一会儿,理了下头绪:“韩小姐与你退婚之后,就开始疯癫成痴,最后横尸后园,韩家后园对着你所住的街巷,而你又精通鬼神之道,韩府怀疑你,本官抓你,是有道理吧?”
“这……也不能说明韩小姐是被谢某人杀的啊,没准她是自己身体不适呢……”
“死因仵作还在检查,虽然没有外伤,但据韩家人口述,她连连做噩梦,后来四肢无力卧床不起,不可能自己去后园,所以一定是他杀。”提到噩梦,他又是一阵心悸,忽然想起些巧合之处,望向谢无衣的眼光不由一骇。
韩小姐退婚,得罪谢无衣,就开始频做噩梦并疯癫,现在连命也没有了。而他把谢无衣抓进大牢,也算是得罪了这个人,自己也做了噩梦,那么下一个要疯癫丧命的不会就是他吧?
不知那韩小姐可曾梦见谢无衣满身是血来索命?
他不禁后背发凉,强装镇定试探道:“那个……谢无衣,你天天举着算卦看相的招牌,那应该会一些玄门的道法吧,你说韩小姐之死与你无关,但此事的确邪门,要不用道法来看一看?”
此话却引来围观百姓们一阵哄笑,有人不禁高喊:“他要真的会那些玄门道法,还会落魄成这个样子吗?”
人群中,君离左右看了看,见大家纷纷点头,看来这个谢无衣人缘不怎样啊,她隐隐皱眉。
而大堂跪着的人经此嘲笑,忽然硬气起来,但见他挺直了脊背,拱手向堂上道:“大人,草民昨晚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杀害韩小姐的人我已经知晓了。”
“哦,是谁?”
“草民这里有个星盘,它自会告诉你们。”谢无衣说着,把腰间悬挂的口袋解下来,伸手在里面摸索一番,掏出个巴掌大小的木制圆盘,圆盘上雕刻着奇异符号,三个指针长短不一。
那圆盘起先还没人在意,然而但见谢无衣托着它,叽里咕噜的念了什么,三个指针忽而转动起来,滴答滴答十分有节奏。
众人赫然一惊,纷纷屏住了呼吸仔细看起来。
但见谢无衣闭着眼睛,念了好一会儿,猛然睁眼,大喝:“寻!”
三根指针齐刷刷的指向了右前方。
所有人的目光立马朝着右前方看过去,那里站着的,正是衣冠楚楚的知府少爷何公子。
有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谢无衣一定是嫌自己命太硬了,专挑石头碰。”
何远见大家都望着自己,跳了起来:“荒谬,本公子与韩小姐两情相悦,怎么会杀她?”
这话不假,那韩小姐因为看上了别人与谢无衣退婚,“别人”正是这位何公子。
但究竟是两情相悦还是虚情假意,就难说了,反正,自从韩小姐发疯之后,这位就急着与之分开,只是韩家不允。
那么为了脱身,他杀人动机也十分的明显了。
“谢某人因与韩小姐曾有婚约,何公子自觉屈辱,三番两次派人来找我麻烦,现下更是变本加厉,自己杀害了韩小姐,还想假造我在牢中畏罪自杀的景象替他担罪,简直是笑话!”谢无衣朗声道。
昨日大牢里一听探视之人姓何,他就知道自己要遭殃了,可惜他命大,那酒里的毒药没毒死他,本来还想不到是他,但昨天他急着去牢里杀人,简直是将自己暴露无遗。
他托着星盘义正言辞:“这是上天的指令,百姓们都看着呢,大人可不能包庇徇私啊。”
“你胡说,你胡说……”何远突然狂叫,一点儿也不斯文了。
何知府清了清嗓子:“非本官帮犬子说话,但怪力乱神,不可取,凡事还要讲究凭证……”
“方才明明是大人要草民用道法来看一看,现在草民看出来了,大人为何又说怪力乱神?”谢无衣不依不饶。
何知府一时间无言以对,正踌躇着,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说话。
“韩小姐死的蹊跷,或许真有邪魅滋生,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谢无衣与何公子都有嫌疑,不如走一趟韩府,说不定韩小姐魂魄犹在,届时听韩小姐一言,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那声音苍老有力,虽大家近在咫尺,却都没找到是谁说的,今儿来看热闹的大都是年轻人,在场唯一的老者,还是靠在大树底下那个老道人。
这老道人不陌生,昨儿还在街上见人就说有大劫来着,被谢无衣当场拆穿,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应当说不出方才那般有力的话。
但不管谁说的,这话起了大作用。
何知府本着青天白日的断案原则,听到邪魅魂魄,本要拒绝,然而自己儿子忽的发狂了,满脸都写着惊恐:“我不要,我不要……”
还没去人就吓傻了,这反应基本都能定案了。
何知府瞅着眼下情况,为了给儿子开脱罪名,韩家是不去也得去。
反正……他眼神一眯,暗暗看向谢无衣。
“白的能变成黑的,黑的,也能变成白的,谁叫……你招惹到我独子身上?”
这个时间,韩府上下没闲着。
韩老爷请了人为女儿设坛超度,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个白胡子老道人,正饮下一口符水,喷洒而出落在桃木剑上,紧接着,桃木剑柄端悬挂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儿,老道人心领神会,慢慢转了方向,伸手一指:“那里有异样。”
他所指的,正是韩家后园,韩小姐离世的地方。
众人一惊,虽然是大晴天的,却纷纷不寒而栗,何远更是惨白了脸,依靠着下人搀扶才能站稳。
只有谢无衣昂首向前一步:“今儿有高人在场,要是真碰上韩小姐的魂魄,谢某人就能洗刷冤情了。”
老道人回头:“是,可去后园看看。”
这么一回头,谢无衣却顿时泄气:竟然是那个比他还不靠谱的街头道人。
之前被从大牢押到府尹的时候,似乎见他在树下乘凉,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跑韩府来招摇撞骗,行动倒是迅速。
老道人假装不认识他,走在前面,引着一行人来到后园。
这里是韩府的后花园,各色花草争相斗艳,但因在场之人皆惶惶不安,花团锦簇的景象看上去充满了诡异。
老道人往花园走了走,四处一看,目光定格在一团绯红的牡丹花丛上,略一躬身,竟是行了个礼。
其他人立马齐齐看向花丛,韩夫人最为胆小,盯着那花团看了一会儿,不由大惊大叫:“这团花比周围的都红,是血吗,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那一片牡丹花,皆为粉色偏红,唯独中间一团,颜色特别艳丽,真像是沾染了鲜血一样。
有人开始双腿发软,何远更是差点晕厥过去。
何知府壮着胆子上前:“敢问道长为何对花叩拜?”
老道人一笑:“大道之行各两边,贫道在恭请其他精魅让路。”
“还……还有其他……精魅?”韩夫人话已经说不清楚了。
正在此时,花丛旁的凉亭忽有红影略过,一闪而逝,亭子旁边的花被带动,不停的摇曳着,那红影重新闪到凉亭之后,再也看不见。
韩夫人彻底晕倒了。
韩老爷连忙大喝一声:“是何人在那里?”
说完定了定神,大步上前跨上凉亭,悄悄隐在石柱后面,然后一个闪身急速上前,伸手向地上按去。
“哎呦!”哀嚎声自手下传来,韩老爷一愣,惶然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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