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元节的那日究竟能有多热闹，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谁都无法想象。
从清晨天未亮时，府城里就隐隐有喧哗声传出。屠苏酒坊难得放一次假，工人们回家的回家，休息的休息，在这一天的酒坊却是更要安静。顾萧因惦记着下元节，掰着手指终于数到了今天，自然是不会再睡懒觉，大清早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甚至还不忘拽醒常思成。
“喂~今天就是下元节了，常思成你快醒醒！”
还在睡梦中的常思成，就这样被无情的拖下床了，半梦半醒间整个脑子都还是迷迷糊糊的。
刷牙洗漱之后，顾萧换上了他为了下元节特地买的新裙子，美美的围着铜镜翻来覆去的照。
“常思成，怎么样？我这条裙子好看吧？”
“唔......嗯。”杵在桌上托着腮还在打瞌睡的常思成胡乱的点头。笑话，花了半块碎银买的衣服，能不好看吗？
“那就好~”顾萧这才心满意足的打开妆盒开始化妆。常思成眯着眼困顿地扫了镜子中的人一眼，还欲再打个盹。半秒后，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就连沉得好似被人用胶水黏住的上下眼皮都彻底分开了。
“顾萧。”他叫到。
镜子前的人正在描眉，听到声音头也不回哼了声：“怎么了？”
“你......”常思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纠结得一对眉毛都快缠在一起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化妆？”
对于常思成的疑问顾萧不以为然，动作熟稔得很快就描好一边眉了，抬起手腕就准备去描另一边。
“哦，你说这个啊，是三娘教我的，怎么了？”
常思成在脑海里疯狂搜索顾萧口中的人。
三娘？徐三娘？
“我起初还以为有多难呢，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看来化妆什么的，也不过如此嘛！对了，常思成你要化吗？我可以帮你哦，不用感谢我！”
“不了不了。”常思成连忙拒绝。
谁能想到铜镜前的那人，在数月前还是个避一切女性装扮如蛇蝎的小王子，如今不仅会给自己买漂亮的小裙子和幽香十足的胭脂水粉，竟然还专门和女人学了化妆术！
常思成表示，女装大佬的世界，他不懂啊！
常思成更不能理解的是，顾萧这......这妆居然还化得蛮漂亮的嗳！
描红妆，贴花细，第一次盛装打扮的对着镜子又翻来覆去的照了几遍，确定没有瑕疵了之后这才满意的合上妆盒。一回头，就对上了常思成纠结如麻的眉头。“怎么了？你这幅见鬼了的表情，是我化得不够好看吗？”
“不不不，很好看！”
“那不就得了！”顾萧翻了个白眼。
常思成腹诽，就是好看才有问题好吗？
今天的顾萧可以说得上是常思成见过最美的一面了，尤其是那双原本就饱含风情的双眼，在染上脂粉之后更是教人情迷，甚至好像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跌进那抹艳色之中，沉溺至死。还有那张小口，说不上是樱桃小嘴，但却也比普通女子的小上些许，如今也染了口脂，红红艳艳的诱人极了。就连常思成看着那泛着水光的小嘴，都忍不住想啃上一口。
但他不敢。
只怕他敢有一点动作，顾萧可能就会马上杀了他。
嗯，可以说是就很怂了。
“你还不快去换衣服！”看着常思成那副呆木头样儿，顾萧不由得气由心生，提起裙摆走到这人面前对着他膝盖就是一脚，“还发什么呆？趁现在时间还早，街上应该没什么人，我们早点出发才能抢到好位置！”
他可是早在几天前就计划好下元节的行程了。
首先，是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城西张记馄饨摊吃一碗馄饨，深秋的天已有凉风寒露，在这样的天气里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最是销魂不过了。然后就从城西向着城北方向一路逛去，一路上肯定会有许多摆着各式小玩意儿的摊贩，遇到心仪的就买下，就算不买也能饱个眼福。到了城北之后，大概就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城北有一家特色烤鸭店，据屠苏说，那间烤鸭店只逢年过节才会开张，平日里再有钱都吃不到。
吃了午饭之后再向着城东逛去，城东有一条小吃街，他们可以顺着那条小吃街一路吃下去。等到入夜后，就是下元节的重头戏了，那些所谓的皮影戏啊、梨园戏啊，都尽在城东高台上。顾萧听不懂那些“咿咿呀呀”的梨园戏，但对蹦来蹦去的皮影戏却是有几分兴趣的，所以这据说是在这一天绝对拥挤堵塞的城东，他是一定要去的！
常思成被急切的顾萧撺拾着去换衣服了。
那是一条苍白相间的长袍，不算扎眼，但也不会一瞬就被淹没在人群中。衣襟是盘扣款式，在长袍底部还有一簇青翠苍茫的清竹，顾萧选中这条长跑的原因就是因为那簇清竹。
常思成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新衣服，而且还是顾萧亲自挑选的，有些受宠若惊的去换上新衣了。
两人收拾好之后，顾萧亲自给常思成腰上挂了个香囊，“听屠苏兄说，在下元节，如果收到女性送的驱邪香囊，男性在未来的一年里都会平平安安。”
常思成低头去看腰上绣了艾草的香囊，针脚紧密，一看就不难猜出这是顾萧买的，但还是能让他欢喜许久。
感谢屠苏兄！
挂了香囊，带了团扇，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两人一道出门了。
今天屠苏也要出门，但并不是和他们一道，似乎有自己的私事。常思成和顾萧都没再追问究竟是什么事，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外面的天还未大亮，但小巷里已经还是有对话声了。直到走出屠苏酒坊所在的深巷后，巷子外，属于府城的繁华在这一瞬间一览无余。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带着丫鬟抵着团扇的千金小姐，也有忠厚朴实上街摆摊的素衣小贩，就连平日深读寒窗的书生学子也上街游玩。在下元节这天，府城内是禁止一切车马牛羊的，一来是为了尊重神灵，二来就是这一天的府城着实过于热闹，若让这些东西出现在街上，指不定还会造成什么样的事故。
顾萧和常思成步行到张记馄饨的时候，老人的馄饨摊子上已经有了好几桌客人，而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忙活在锅子前捞、下馄饨，一旁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在帮忙打下手。
常思成挑了张没人的桌子，用随身携带的手帕在板凳上擦了几许，这才让顾萧坐下。
“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勒！”大锅前的老人头也不抬，很快就从锅里捞出两碗馄饨，让那小姑娘端了过来。
常思成先是抽了双筷子递给顾萧，然后又挑了碗卖相好的馄饨推到顾萧身边，一连从自己的碗里给对方夹了好几个，这才把少的那碗扒到自己身前。
“吃吧。”
冬天快到了，顾萧在这段时间里格外的能吃，有时一个人能吃出两个常思成的量。
这几日里常思成没少给顾萧夹菜，就怕他吃不饱又嚷嚷着饿。只是没想到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竟惹得那短馄饨的小姑娘中途一直流连在他们两人之间。
直到两人吃完了馄饨，付了钱起身走了，那小姑娘才转身对老人说到：“阿爷，那位公子的娘子好能吃啊！既然不够吃，为什么不再多叫一碗呢？”
那老人回到：“你这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是人家夫妻间的情趣！”
顾萧和常思成还没走远，听到这话不由得一头黑线。
夫妻？情趣？
呵呵。
一顿早餐吃完，深秋的晚阳也终于徐徐升起，冰冷的街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街上的行人更多了，许多之前还是空荡荡的地方，此时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上面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
顾萧跑在前面，顺着那些小摊子一溜烟的逛了过去，常思成不急不缓的跟在他身后。
这两人，一个美一个俊，原本就生得不差，再加上今日这番特别打扮之后，更是惹得街上的行人频频注目。更甚者还有竟然还有女子站在高楼上给常思成丢香瓜手帕。
常思成第一次被丢的时候，是一颗小果子。他整条视线都在前面的顾萧身上，没注意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袭来，冷不丁的就被砸了一下，闷哼声响起。
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然后又是一颗小果子对着他砸了过来，砸到了他的肩上，这下他不得不抬头去寻究竟是谁在恶作剧了。
结果恶作剧的人是寻到了，还有一票赤橙黄绿趴在高楼栏杆上的小姑娘们。
走在前面的顾萧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不由得回头去寻，结果就看到了常思成一脸呆愣的站在原地，脑袋半仰着望着上方。
“怎么了？”他走回去。
常思成摸着被砸到的肩膀，郁闷的说到：“刚才好像有人丢东西砸我......”
话未说完，又是一样东西被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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