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顾夫人往城外的白云寺跑得更勤了,除了给外孙女祈愿,望她早日康复外,还有一小部分是希望佛主能显灵,能有一名女子出现,把她小儿子的性取向带回正途。
顾萧才不信能有什么“佛主显灵”,他在乎的是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原本就身子弱的顾夫人还总往外面跑容易让寒气入体。就这件事,他已经劝了不止一次。
但顾夫人似乎铁了心,只要他一日不喜欢女子,她就要拜一天的神佛。最后人虽然不再整天往白云寺跑,但却请了尊菩萨回来,还让下人在她的院子里辟了一间佛堂出来,往后烧香念经,就都在这里了!
顾萧:……
对于古人的顽固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好在那佛堂虽看似冷清,但因整日香火不断地缘故,里面还比外面暖和多了!顾萧也能自我安慰,这样总比整天往外边儿跑来得强多了!
除了这些外,他还有一件事要办。
常思成自那夜见到顾萧后的第五天,他收到了一封信。信纸的品质很昂贵,信里的内容也很短,只有一句话,外加一个署名。
那句话是个地址,到了信纸上约定的时间,他就把常盛哄了睡着,然后向着那个约定地址赶去。
地址上的位置是一家酒馆的独立包间,保密性很好。常思成赶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厚重的狐裘披风搭在他的腿上。而那人正捧着一杯茶细细品着,对于他的到来无动于衷。就像一片雪花落在了房间里,然后融化,与他丝毫无关。
最想见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常思成有些情怯,呆愣愣的就站在门口。
顾萧仍旧头也没抬,“不坐难道还要杵在那里碍眼吗?”
常思成立刻坐下,这个房间里就两个位置,一个在顾萧身下,也没有任何能让他挑剔余地。
顾萧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还冒着寥寥烟雾的茶水杯子推到了他身前。常思成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茶水,也顾不得这茶烫不烫,直接就往嘴里倒。
顾萧看了眼他豪迈的动作微微皱眉,问:“你近来可好?”
常思成:“好,好极了!”
顾萧一想也是,能自己一个人还带着一个小孩子从石头村千里迢迢的跑到京都,这样的身体不算好,那什么样才算是好?再又想到他原先在石头村时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面色红润的人,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你最近有什么奇遇不成?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体比之以前,强壮许多了?”若非如此,否则又怎么会有精力在顾府门外闹腾?
常思成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捧着空茶杯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也、也没有什么……就是先前在来的路上,大约是到了长陵地界时,一个没抗住就晕了过去。后来大概是吓到了常盛,他去叫了大夫,那大夫说我身体羸弱并非是先天原因,而是……”
顾萧回想了一下,长陵他是有印象的,一个比府城还要繁华热闹的城市。但他和药娘经过长陵时,那里已经开始有积雪了,显然是已经下了一段时间的大雪了。常思成说他在那晕倒的,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常思成转了下茶杯,“那大夫说,我体内有一种慢性毒素,种在身体里的时间不短了,也有好几个年头。原本这毒还能撑个七八年才会发作,并且死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不知道去年因为什么,就被诱发了出来,这才让这种毒暴露出来。”
听他说到下毒,顾萧的第一反应就是:“和顾家无关。”
以他对顾家的了解,这家人并不是能做出这种阴私事儿的人,他们真要是讨厌一个人,就像顾夫人那样,当街泼个水都是堂堂正正的,丝毫不会藏着掖着!
对面的常思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和顾家无关。”
和顾萧不一样,他是有原身记忆的,对于原身的每一件事他都清清楚楚。在知道自己身体里被人下了这么一种可怕的毒之后,他还特地把原身的记忆都捋了一遍,最后在一件连原身都没有察觉到的某个不经意间,发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下毒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常思成说到,“只是没想到会是她,有些替这个身子原来的主人感到不值。”虽然最后大夫说,他得感谢去年那个让他以毒攻毒,最后让这种潜藏在他身上的毒暴露出来的人,但实际上这幅身体真正的主人已经在那天被毒死了。
不止有顾子君的手笔,还有那个女人。
真是可笑,这个时空的常思成最后会死在他最在乎的女人手里!
顾萧听他这话的意思也懂了,看来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只是常思成的五官表情有些微妙,想来更微妙的应该是那个下毒的人身份……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捧着茶就换了个话题:“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因祸得福。”
“哪有什么好恭喜的?”常思成苦笑,“结局太让人难以预料,让我不由得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就像是一本书,每个人的人生都在书里写得清清楚楚,由不得你挣扎和反抗,毕竟那就是命运。”
“命运啊……”
顾萧看向窗外,昨日积雪压弯了窗外的红梅枝丫,将枝头上的红梅埋在雪中,半掩半露。雪霁后的天空有阳光撒下,映照在白雪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命运就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两个字,碰不着,看不见,摸不到,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你的人生却掌握在了它手里。就像那朵簇立在枝头的腊梅,待到它零落后,究竟是成泥碾作尘,还是被过往的车水马龙带到其它地方,这些都只有命运才会知道。
冬天埋藏在地里的种子,等到春天到来,大地回暖,究竟是彻底长眠土壤之下,还是顽强的钻出厚重的土壤,然后生根发芽,开始和这个世界相遇。这些也依然是只有命运才知道。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又或者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东西,它们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红绳紧紧的缚住了,而红绳的另一头,就是所谓的命运。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顾萧问。
常思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只有他,只有顾萧。
许久,他问:“你呢?”
顾萧摇头,很是疲惫的语气。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累,但也比我想象的还要真实,还要让我舍不得。我原先只是打算先找回自己的记忆,!然后再走,无论是去哪里都好,总之不会留在这里,过顾子君的人生。可是后来……”
顾萧顿了顿,“我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因为我父母以外的人再次折服。或者是!受了这具身体的影响,又或者是我内心深处仅剩的最后一点余温,我舍不得看顾夫人那么伤心,她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她。”
常思成听懂了,“所以?”
“所以……”顾萧开口:“我想在离开之前,把顾公府的事情都打理好。顾公府缺一个继承人,我既然不会成为那个继承人,那就要还他们一个继承人才是。这是我欠他们的,也是我欠顾子君的。所以,你能等我吗?”
常思成握着茶杯的手指蓦地合拢,然后呆呆的点了点头。
会的,他会等他的。
如果一年不够,那就十年。只要顾萧愿意回来,那他就有等的盼头,他不怕等的时间太久了,他只怕等的是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所以他才追到京都的。
现在他有了答案,其它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想了想,常思成还是试探性的开口了:“大概需要多久?”
顾萧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应该不会太长。”
他心底已经有了最适合做顾公府继承人的人选,现在就该说服顾公夫妇,以及他的二姐和二姐夫。
罗玉书虽小,但他却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这是顾家特有的,和其他世家不一样的善良。现在他缺的只是能够保护他人的实力,这些实力不止是权利那种于他来说,想要就能得到的东西,而是能与权利相媲美的心计。
一个人太过于善良,那就是愚笨了。
顾家的继承人怎么能愚笨呢?
须臾,常思成放下了茶杯:“好,我等你。”
外面艳阳天依旧,谁也不会知道明天的天气究竟是晴是雪。这间在京都城里丝毫不起眼的小包间里先后走出两人,然后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最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常思成准备回石头村了,现在距离冬至已经快到了,如果再快一些的话,或许还能赶在除夕前回去。
他带着常盛,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和常盛说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但小小的鬼精灵怎么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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