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萧想起来了。
只是和怀缅期待着的杨祯不同,这些被他珍视着的东西,在顾萧眼里却是不愿提及的。杨祯把当年的一见倾心变成了念念不忘,顾萧却觉得这人不过只是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
所以他无法理解,竟然会有人挂念这么久。
十年,谁的十年不是时光?
顾萧撤回了抵在杨祯咽喉上的短匕,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些:“抱歉,我以为你是……总之,多有得罪。”
“无碍,无碍。”杨祯摆手,随和得就像刚才被人用锐利的武器抵住要害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他扫了一眼店铺,铺子里除了顾和他已经空无一人了,又有些好奇的问到:“你夫……咳咳,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原本他是想问你夫君的。
他总觉得,像这么好的女子,应当是已经嫁人了的吧?可又看她孑然一身在这里开店铺,一连几日都没看到半点男主人的身影,就连唯一的一张生面孔也只是她铺子里的工人。
杨祯在心底自欺欺人,虽然那时她身边确实有那么一个人,但又或许人家已经和离了呢?又或者……他们最后并没有走在一起。也有可能那个人还在,只是他们关系并不算好,所以夫妻感情也很淡……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杨祯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在心里默默地替这人不值,心疼着她却又不敢上前。
喜欢你,认真且怂,从一而终。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无能为力的事是: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了一个最想照顾一辈子的女孩。而对于他来说,是有最怂的性子,遇到了一个最想相守一辈子的女孩,最后……怂了一辈子。
杨祯掩去嘴角的苦涩,然后将身前的盒子往前推了推。
“那时候……你喜欢这串手链,我一直都想给你的,只是你不愿意收下。其实,这手链真的和你很配,之后我也好好的收着,想着什么时候如果再能遇到的话,一定要把它给你。后来一直没有再见到你,整个府城都没有你,我还以为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见了,就将它收在了盒子中……”
顾萧对了对时间,“真不巧,那个时候我去京都了。”
杨祯“哦”了一声,心说果然是没缘分。
他半垂着头,筹措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无论她究竟是独身还是要和离,他能为对方等这么年,自然也不会介意她的身份。他想问她,要不要嫁给自己。
积攒了近三十年的勇气慢慢汇聚在一处,杨祯只觉得有股电流从他的身体各处一股脑的窜到了他的心脏处,惹得心尖尖一阵战栗,像是在催促着他什么,让他快些把那些埋藏了十年的话快些说出来,否则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似的……
杨祯猛吸了一口气,牙齿开始磕着舌根打颤。
“我……我……”
杨祯,说出来,难得的机会,你不能再这么怂了!
“姑娘……我……”
这次一定要说出来啊!
“姑娘……”
杨祯!!
所有的勇气终于统统汇聚在了一处,然后逼着他发音:“我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吗?”终于问出来了!
虽然不是最想问的那一句,但对于自己能说就来杨祯已经很满足了。他因为兴奋而变得染上些许红晕的脸颊微颤,慢慢的挤了个笑脸出来。
“在下,在下中州,杨君树。”
像是埋在心尖的珍贵种子,在历经十年的风雨之后终于破土而出,钻出了一昝翠绿之色,然后就该慢慢的等着它开花了。
顾萧看他那紧张的样子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原来只是问个名字,当下也没那么多戒备了,笑道:“什么芳名不芳名的?我就叫顾萧,顾盼生姿的顾,彼采萧兮的萧,叫我顾萧就好。”
“顾……萧……”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名字,不是什么柔情似水,也没那么磅礴大气,仅仅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名字……杨祯又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
这名字不是男子的名字吗??
杨祯顿时一惊,抬头看了看顾萧,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手链,“你你你、抱歉顾公子,我可能是认错人了……”杨祯说着就要合上盒子起身离开。
顾萧也没阻拦他,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这人一连串慌乱的模样,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杨公子没认错人,那时确实是我。”
他都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此时杨祯就算再想自欺欺人也没法了,只能苦着一张脸又重新坐下:“你……”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现实,“你和她……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这怎么可能呢……”
那样美丽而又艳丽的女子,如花似锦的女子……
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呢?
不、不对,应该是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套上身裙子,然后就能摇身一变变成美娇娘啊?
杨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初恋兼暗恋对象,竟然是个男人!
杨祯觉得自己明媚的世界在那一刻瞬间暗淡了下来,然后就是地动天摇,把里面的一草一木统统消失殆尽,就连手中的檀木盒子都变得有些灼手。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脑子里在那一刻就已经被搅成了一团浆糊,等他稍微有些许理智思维的时候,人已经冲出了果子斋。
刚从远方归来的常思成奇怪的看着那个撞了他也不道歉,最后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的人影。
“这是……?”他问顾萧。
还坐在原地的顾萧无奈的摊开手,“好像是以前穿裙子的时候遇到的一个人,叫杨祯。”
常思成取下风衣,将沾了尘埃的衣裳放好,然后走到顾萧那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问:“那他怎么那副样子?搞得像是去投胎似的……”
“大概是无法接受现实吧。”顾萧边说边把给常思成留着的甜品拿了出来,“要叉子吗?”
常思成想了想,没拒绝,“我还是先洗一下手吧。那他又有什么现实不能接受的?”
顾萧道:“能有什么,不就是一直以为我是女的,然后直到今天才发现我是男的,之后就世界观被冲击了呗。可怜的孩子,作孽啊……”这口气里的幸灾乐祸好似他不是那个罪魁祸首似的。
常思成也是无奈,“人家和你什么关系,怎么就可怜了?估计就是一时没缓过劲来,毕竟谁能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男装女装都看不出性别破绽的人啊?”
顾萧权把这话当成是夸他的,这样一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对了,常盛呢?”常思成边问边往厨房走。
“后院呢,下午就进去了,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说到这个常思成养大的孩子顾萧就是无奈,自己和对方到底没怎么接触过,也没那个资格去插手人家的事,只淡淡的开口:“我看他也不大想和我相处,所以就没打算去打扰他了。”
常思成觉得这也是个问题,掀着厨房门口的布又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顾萧报了几个菜名,然后常思成就进去了,顾萧觉得他估计是去和那个儿子交流感情去了,然后折回身又继续坐铺子里发呆。
有一点常思成没点明,他觉得那个叫杨祯的小子大概是对顾萧有点意思。不过他说不说都一样就是了,反正以顾萧的性格,别人喜不喜欢他完全没关系,他只在乎自己喜不喜欢。
——杨祯是喜欢顾萧。关于这点,常思成确实想得没错。
杨祯喜欢顾萧,在他还不知道顾萧姓名的时候,他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淮南杨家旁支的那位小少爷,喜欢上了一个只见过短短两面的女子,那女子只用了两面就紧紧的勾住了他的心。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可是这位小少爷太怂了,怂到什么地步了呢?
彼时他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他这幅单相思的样子了,纷纷给他出主意。他们的圈子不小,虽不能囊括全大周,但在地方上有权有势的却是不少,要找一个人也不难。于是便有人给他出主意:你把那女子的画像给我们,照着模样,我们兄弟就算是绑也能把人给你绑来!
杨祯是有画像的,谁都知道他被那个女子勾了心后,素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缩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写的是千篇一律的文字,画的也是千篇一律的女子。或站或立,一颦一笑,都是她。但杨祯就是不舍的给他们看,除了他自己外,谁都不能进他的书房,那些画更是被他跟藏宝似的藏着……
分明有办法,却偏偏不用,非要死守着不说出口!
这算什么?
喜欢上你,认真且怂,从一而终?
这样痴情又胆怯的杨小少爷,活该他单身一辈子!
至此,他的那些发小也不会再逼他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看他的眼神也愈发的恨铁不成钢了。
啧啧,他们淮南怎么就出了个这么怂的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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