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府,好巧不巧,就撞见厅堂内,相遥正在与周成旭对桌饮茶。
周汀予本来想趁其不备,偷偷溜回自己的小院,可不料,相遥早有察觉,一嗓子喊住了自己——
"汀予,既然先生都来了,不让他过来坐坐吗?"
周汀予无奈,只能拉着何以唤走进去,"这不,没看见你们在嘛?"
周成旭一面饮茶一面打量何以唤,皱了皱眉,不知是喜是忧。
相遥倒也愿给周汀予台阶下,道:"你没看见便罢了,好在我无意瞟见屋外一抹亮红,好奇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是你和先生回来了。先生这套衣裳,着实引人目光。若不是与汀予同来,我都不太敢认了。"
何以唤淡着眸子,对相遥的评价不置可否。
周汀予:"本来还打算休整一番,就和以唤去拜访姐姐的,不料,姐姐刚好来了国舅府……这也算见过了,没事的话,我就和以唤先回去了,若扰了你们喝茶的雅兴,汀予先在这赔不是了。"
说完,周汀予就扯着何以唤要走。
"等等。"
周汀予心头一惊。说话的是周成旭。
"汀予,虽我对你甚少管束,但有些事相遥与我讲了,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周汀予转过身来,对上父亲有些涣散的眼睛,冷淡道:"既然您知道您对我甚少管束,那这一次,您也就别管了。"
"汀予!"周成旭似乎有些生气。
"这么多年了,向来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一次,如果你打算把我扯回你的阳关道,我告诉你,不可能!"
"汀予,他是你爹!"相遥厉声。
周汀予:"我不仅知道他是我爹,我还知道,北地有一座连安小镇,周伯在那经营了一家名叫思润的客栈。爹,我已经开始谅解您了,您为什么就不谅解我一回呢?"
周成旭锁着眉头不说话。他不曾料到,自己儿子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我不管。何以唤是我带回来的,他是我的人,谁来问我都不会闪烁其词。你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我都无所谓。如果你们实在看不下去,我可以搬离国舅府!"周汀予笃定道。
相遥:"……汀予,你太偏激了。舅父只是问你考虑清楚了没,他没说他不同意啊……"
"啊?"周汀予闹了一顿突然有些懵。
这时,何以唤突然开口:"国舅,何以唤并非道貌岸然的小辈,向来有一说一,不会拐弯抹角。如果您已同意在下与汀予在一起,修仙化道方面,在下可助您一臂之力。"
"先生有何见教?"一提修仙,周成旭全神贯注起来。
"进门之时,看见庭内画有八卦灵阵。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艮为山,兑为泽,坎为水,离为火,包囊天地万物。以卦为阵,吸纳世间灵气,是多数仙修的必经之路。但,国舅,您这个阵是死阵。"何以唤一面说一面挥出慎终,倏地地面的卦阵旋转起来,"琼之行人如织,烟火气早盖过了山野间的灵气,您于府邸设阵,吸纳的不过都是四极烟火气,灵气未能入阵,阵道如何运转呢?"
闻言,周成旭眼睛一亮。"的确,的确啊。我绞尽脑汁,八卦阵还是徒有其表。那先生,这阵要如何纳新吐故呢?"
何以唤收回慎终,八卦阵仍在运转,不过慢了许多。"方才我已重布阵型,滤掉了阵中的烟火气,现下它舍近求远,吸纳北地的灵气。国舅,您看,阵道已经在运转了,不日就有成效。"
周成旭急忙忙冲去阵边,看着流光的阵道,差点没手舞足蹈。
周汀予趁机戳了戳何以唤,"你倒是可以啊,投其所好,一针见血。"
何以唤笑了笑,"都是些皮毛。"
"真搞不懂,皮毛而已,就把我爹唬得一愣一愣的。以唤,我以为你是个闷葫芦,遇事大多武力解决,真没想到,你嘴皮子上的功夫,也是不容小觑啊。"
何以唤:"毕竟这里不是忘川。"
周汀予点了点头,"也是,在琼之打架斗殴是犯法的。以唤,你隔三差五点拨点拨我爹,让他有事可做,他应该就不会找我们的茬了。"说完,呼一口气,又道:"现下,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回屋吧。"
周汀予扭头又要走。
"没看见这还有一个长辈呢吗?"相遥站在原地,呵道。
周汀予悻悻转过身来,堆笑道:"姐姐,我们俩是平辈。"
"诶,你这小兔崽子,竟也学会钻姐姐的空子了?"说完,相遥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本来还想斥责你几句,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你和先生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我做姐姐的,也不会棒打鸳鸯。只是,汀予,你不该和舅父吵的,你们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舅父十分谅解你,是你误会他了。"
"我……"周汀予心里咯噔了一下。
"汀予。"不知何时,周成旭走了过来,拉过儿子的手,以一个父亲忏悔的语气说:"为父对不住你娘,也对不住你。我知道,那间客栈抵消不了什么,但我却希望,我们父子俩之间的嫌隙不要越来越大。你还小的时候,你娘就问过我,你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终生呢,她曾经是那样担心你会不幸福,你会受苦。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你娘走后,我避开你,害怕面对你,也从未为你的终身大事做过考虑,可今天,相遥对我说,你心有所属的那刻,我就想,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你确定了,认定了,我就可以放心了。汀予,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就算我疏于爱护,你也没吃过什么亏。以后,你只管在家里安心住着,爹不会横插进你们的生活,只要还和以前一样,就够了。"
周成旭一番话说完,周汀予脑子里嗡嗡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爹会对自己说出这种情深意切理解之上的话。慌了神一般把手从周成旭掌心抽出,拉过何以唤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边跑边对何以唤道:"以唤,我是做梦吗?你是不是用那个灵阵,对我爹做什么手脚了?"
何以唤:"没有。"
"那怎么回事?我爹突然开窍了?还是我娘给他托梦了?"
"汀予,你想多了。这是为人父母的平常心。"
"真的吗?"
"嗯。"
"哎,不管这些了,总之爹不对我们的事发表意见就够了,我乐得自在。"
话音刚落,他们拐进了一处鸡飞狗跳的院子。对,鸡飞狗跳。怜儿正提着裙摆,苦追一只头顶白毛的小黑狗,顺子正手提一碗米,被一群小黄鸡团团包围。见少爷回来了,怜儿放弃那只狗,顺子逃出重围,他们走过来,开心道:"少爷,您回来了!"
"回来了。先介绍介绍,这是何以唤,我的人。"
"嗯?"怜儿没能理解,顺子倒是机灵,"怜儿,这位公子呢,和我们少爷是一起的,以后我们怎么伺候少爷,就怎么伺候这位公子。少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周汀予笑着点点头。"准确说,这位公子是少夫人一样的存在。"
何以唤闻言,差点没咳出来,稳了稳状态,指着满院鸡飞狗跳问:"这是怎么回事?汀予,你养的?"
周汀予连忙摇头,"我最多养养乌龟。这些小黄鸡小黑狗的太闹了,我才懒得养。怜儿,这些小动物哪来的?"
"少爷,这是户部张尚书家的少爷刚送来不久的。说是当初您其实赌输了,给您安慰礼。"怜儿怯怯地说完,低下头去。
周汀予是记得这个事的。年初的时候,琼之钱多人闲的纨绔们就喜欢聚在青楼,喝酒赌博,做些不俗不雅的事情。周汀予自然也避免不了这个场合,那夜他喝多了,觥筹交错间,隐约记得人们在讨论青楼新挂牌的花魁。不知哪个好死不死的醉汉,高呼一声"我赌周少爷今夜抱得花魁!",所有人就开始起哄,"我赌周少爷今夜抱得花魁!",听着自己的名字一呼百应,周汀予也飘了,傻不拉几道,"好好好,你们等着,本少爷让你们赔不了!"
于是当夜,周汀予也不晓得自己花了多少钱,在花魁的香榻上醉如烂泥,干睡了一宿。对此,花魁本人也是懵的。次日,醒了酒,交代过花魁有些事不可宣扬,便打算回了,可不料,这个张少爷是早看中了花魁,若非周汀予一摞银票折腾,事情黄了,这春宵一度就是他了。张少爷心里愤愤,便一直蹲守在花魁房外,发现屋内一晚上什么动静没有,才恍然,这个周少爷要么是身体不行,要么是对女子无意。
周汀予一推门看见满脸奸笑的张少爷,就知大事不妙,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了,自己在琼之纨绔圈就无法立足了!于是,软磨硬泡,花大价钱,想封住张少爷的口,张少爷的确很长一段时间守口如瓶,周汀予以为没事了,结果想不到,半年过去了,这个姓张的,居然又跟自己倒腾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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