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此, 基本上是已经解决了。因此
顾昭说完, 不再理会双眸几欲喷火的徐孝则, 看向姜芷, “阿芷表姐, 你想不想知道今天这个卢氏为什么自导自演这一出戏?”
“你放手!”
顾昭刚刚说完就听见徐孝则怒吼出声, 她与姜芷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卢氏拉着孩子一心想与徐孝则挨在一处,可是徐孝则却并不愿意她接近自己,反而粗暴地甩开她来拉住自己的手。两人俱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姜家人大多已经走了, 只剩下大吴氏与姜穆,李氏还在厅中。
自家事最后还是要自家人来解决。
她也不制止这两人的闹腾,只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之间的拉拉扯扯。
“这个男的如此薄情寡义, 为人又懦弱不堪, 真不知道表姐你是如何看上他的。”看了一会儿,顾昭啧啧叹道。
姜芷听了她的话, 突然陷入沉默。往事太久远了, 远到她已经记不起来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何种模样, 脑子里剩下的, 最后竟只有他一遍遍指责她心肠歹毒的样子。
可她仍然记得那时候他是如何一声声唤她“阿芷”, 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枉她一生自视不凡,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落得如此光景。
她又想到顾昭问她的上一个问题, 不解地问,“卢氏……为什么?”
“够了吗两位?”顾昭听见姜芷问她, 觉得这事情背后的隐情应该当着大家的面说才有意思, 于是喝止住衣襟紊乱发髻凌散的卢氏与脸上俨然多了几道抓痕的徐孝则。
“我先前说了不让徐公子走有两个原因,一是关乎我表姐,而是关乎卢氏。既然前因咱们已经捋顺了,就是卢氏自导自演了这一出寻儿记,那我们就该来理一理后果了。”
众人不自觉地屏气凝神,将注意力放在顾昭说的话上面,大吴氏这时候却发现,他们从头到尾都忽略了这事本不应该由顾昭出头。
一来她未出阁,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一个小姑娘怎么处理得了这正妻与外室之间的事,二来,比起在场众人来说她又是小辈,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出了大事自然应该由长辈站出来。
不,也许其实大家也注意到了,只是徐孝则的关注点从来不在这上面,他只关心儿子的去向,和他在一起的卢氏更不用说,不管目的是什么,她只能表现出是在为了儿子着急。
姜家众人则是觉得,如果真的让他们来出面,根本做不到如同顾昭这样,三言两语就使情势反转。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死咬住徐孝则的负心以及姜芷根本没做这回事,但是徐孝则负心与徐承志失踪是两码事,姜芷做没做都没有证据,他们口说无凭也终究只能占下风。
至于她自己,却是从顾昭一开始说话就被她牵着走了,现在回想起来她突然发现,这个外甥女从一开始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带着目的的。
她从一开始说话就从阵势上压倒了那两人,后来又指出卢氏脸上的苍白神色是因为涂抹多了脂粉所致,使她乱了阵脚,也不知她是何时遣了下人出去寻找徐承志,最后给了卢氏致命一击。
其心思之缜密,真是令人自愧弗如。
想明白这些的大吴氏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毕竟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帮他们,可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么?这时候却听见顾昭道,“啊也不对,其实前因还没捋清楚。卢氏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她顿了顿,“早在他们来时,我便已经让人去查了这个卢氏。在他们查探过程中,也不知怎么地,就听说了飞鸳楼里一桩有意思的风月案,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姜芷看见卢氏浑身颤了颤,明白顾昭说这话一定有什么针对卢氏的深意,她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报复的快感,缓缓勾起唇角,道:“表妹一向是有眼光的人,你说有意思,那就一定是有意思了,我们自当洗耳恭听。”
大吴氏却想起,中间似乎见着顾昭出去了一趟,她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为了这查探结果。
她看着穿了件玫瑰红遍地金茧缎褙子的顾昭,眼神微闪,没有说话。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是风月场上常见的痴男怨女。但是由于我没怎么听说过这等事情,因此才会觉得它有意思罢了。那桩风月案讲的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收住声音,一个“是”字在她唇间流转许久,方才如滚珠泻玉般淌出来,她笑了笑,“有时候我又觉得,不管是什么事情,外人看它与亲身经历过的人看它都是不一样的。否则就不会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种说法了。因此这桩风月案,如果由我来说,难免会有失偏颇,不如让当事人来讲一讲?你说呢,卢氏?”
早在顾昭说出“飞鸳楼”三个字时,卢宛娘就知道她瞒不住了。
事已至此,她只好认命。
正当她敛眉想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时,却感受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蹲下来,脸上扯出牵强的一抹笑容,为儿子擦干眼角的泪痕,像从前在家里那样,对他说,“志儿,你先到外面去玩一会儿,娘亲有点事,忙完了就来陪你好不好?”
说完,眼眶又有湿意泛起,她别过头,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这么软弱的一面。
“娘亲,别哭。志儿自己去玩。”四岁大的幼童举起衣袖在卢氏脸上揩了揩,懂事地说。
卢氏点点头,将他牵到外面,不放心地嘱咐道:“记得不要跑远,有什么事情要来找娘亲。”
徐孝则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又想到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回到诸人面前,卢宛娘先是笑了笑,随后道,“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确实不是什么稀罕事。在花楼里待过的姑娘,哪个身上没有点这样那样的故事。相对而言,我历经的这些事就显得稀松平常了许多。”她感叹道,目光悠远,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我十二岁那年被卖到飞鸳楼,大概因为自身条件不错,没有被拉去当粗使丫鬟,而是由妈妈赐了花名,从此成为了飞鸳楼里一位姑娘。”
“后来学了两年琴棋书画以后,便被妈妈安排隔着帘子见些清客,对答诗书,讨教词曲。这些清客大多也是些不如意的书生,在楼里当清客,算是他们一份营生。”
“当时的张生,便是这样一位清客,而你仅是与他隔帘对答的众多花娘里的其中之一。”
顾昭接了她的话往下说,“后来他要上都赶考,又因为囊中羞涩无法赎你,于是你们只能劳燕分飞,相隔异地。谁知再见,一个委身他人,一个名落孙山,过得都不如意。当年的事,又说不上谁对不起谁,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你们俩本就郎有情妾有意,于是很快又旧情复燃。”
卢氏低眸望着地面,低声道:“我们没有旧情复燃,之间所有往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绝对不存在逾矩。”
但很快她又抬起头,“并且,这些和今天的事都没有关系。我之所以将承志藏到了他家,又诬赖徐夫人是因为我太心急。承志如今已然五岁,侯府势大,徐郎怯懦,虽然老夫人与老太爷都已经承认了我与承志的身份,可是如果进不得徐府,这一切都没有用。”
姜芷听见老夫人与老太爷都已经承认了这女人她那儿子的身份时,被气得险些吐出血来。这时候她才明白原来娘说的都是对的。
人未进府他们就已经承认了这母子俩,若是她真的松了口,到时候府里还能有她立锥之地吗!
这样一想,她心里未免又有些悲凉。
“所以我就想,索性把事情闹大,逼得两家人不得不承认我。因此才有了今天。”卢宛娘最后总结,穿堂风呼呼而来,打在她身上,春衫单薄,但她却没觉得有丝毫冷意,依旧巍巍伫立着。
身上的冷意哪里有心里的冷意来得冻人?
顾昭唇角翘起,一抹讥诮的笑隐隐浮在面上,但很快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声息。
她看着姜芷,又瞥了眼满面愧色与心疼交杂的徐孝则,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她该插手的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又捏了捏姜芷的手,示意她说话。
“孝则,你都听到了?”姜芷深吸一口气,问道。心里想的却是,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听到了。”徐孝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他开始愧疚起来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姜芷的行为,又心疼宛娘做了这样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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