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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生而悦己 辞绿 5222 2021-04-02 19:56

  不久前刚下了场细细的雨, 从城门往回看, 有迢递的春烟湿雾笼罩在整个王都上方, 那些房舍屋宅还有长街短巷在顾昭眼里, 全都远成了一句诗词, 一笔墨画。

  远成了极淡极浅的颜色。

  她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

  正在这时, 却听见有缥缈琴声从高处传来, 悠悠扬扬,仿佛可以细化成一丝一缕抓住每个人的愁思离情。

  “顾伯,你等等。”顾昭喊住正要驾车的顾长命, 刚放下的帘子又掀了起来,她抬起头往城楼上望,只见那人一身白衣, 正含笑与她对视, 手指翻飞间琴音汩汩流淌。

  是王颂庭!

  大概是来给她送行?顾昭想明白,回以一个明媚的笑, 无声地说了句谢谢之后, 伸出手挥了挥, 放下了帘子, 道, “顾伯,驾车吧。”

  隔得有些远, 王颂庭只能依稀看清楚她嘴角的笑,还有她挥动的手臂。

  一曲毕,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抱琴走下城楼。一边执矛的侍卫在他路过身边时迅速低下头,等人走远,方敢抬起头看他的背影。

  贺兰因就在城楼下的茶坊门口,痴迷地看着王颂庭一步一步走下来。她想,终此一生,她大概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如王颂庭这样的人了,如果她一定要嫁人生子,那么那个人为什么,又凭什么不能是她?

  顾昭走了。

  他的眼里终于能看到她了吧?

  “驾!”少年郎拽动着缰绳,一手挥着马鞭,朝贺兰因所在的方向策马而来。

  贺兰因登时反应过来,往里走了走,避免了马蹄落下将污泥溅到她裙子上。

  走到茶坊老板身前,掏了茶钱后便离开。

  她不能这样贸贸然出现在王颂庭面前,上巳节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心有余悸,她害怕他会讨厌她。

  陆从嘉骑马出了城,放眼四野,没有发现一辆马车的身影。他沮丧地翻身上马,慢悠悠地骑着马回城。

  本来他们哥仨都说好了要一起来送送顾昭,结果临到头来一人被叫回家里,另一个又死活找不到人,他只好独自前来。

  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来得及。

  *************

  苏宴带人离开西北后,一路途经各地,不断延请名医,只是所有大夫在看到砚三的眼睛之后都只对他摇摇头,救不了。

  苏宴叹了口气,心里有火气也发不出来。砚三本身就敏感,双目失明之后,对身边人事物的感知更为敏锐。

  “叩叩——”苏宴正在为了砚三的事有心,这时候却听见外面响起的敲门声,他揉了揉眉心,道,“进来。”

  砚一看着他,“这么晚了,爷还没睡?”

  “嗯。”

  砚一的压力也很大。砚三出事,最自责的就是他们两人。苏宴知道他的苦楚,所以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按照我们的行程进度,后天便可抵达王都,小人前来是想请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走。”他拿出舆图,铺在书案上,借着油灯将路线指给苏宴看,“从合沂到王都,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从江南过去,二是从尧平路过。”

  “你怎么想?”

  “小人以为自江南而往王都更好。”

  “江南?”苏宴略一思索,很快想清楚了砚一的顾虑,“你是担心走尧平的话,可能会让我的身份暴露?”

  尧城是谌王的封地。他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卧病在床,如果从尧平过,届时若是暴露身份的确是一个隐患。

  他想了想,“那明日就往江南去。”

  砚一收起舆图,抱拳道是。

  人走之后,苏宴也吹灭了灯。

  他合着眼,许久仍未睡着。

  门外是月明星稀的夜晚,草丛里有一阵一阵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地上透着清亮的月光,壁上也有。

  他转过身,月光将房里的摆设照得很清楚,看着书桌上的油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丞相府书房里的琉璃灯。又想到顾昭,那个娇娇的小姑娘,若是在合沂这个小县里,估计一天都呆不下去吧?

  意识到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人和事,苏宴愣了愣,望着屋顶,开始走神……

  *************

  江南。

  一道窅河贯穿整条小镇,河两边是黛瓦白墙的人家,每户人家院外都栽了各种参差错落的花,也有的只在外边养了几丛不甚修剪的蒿草,虽然高低不齐,但是那郁郁青青的样子总会令人想到草长莺飞、花木丛生的画面。

  也许这就是江南特有的风貌,婉约动人,像一窑青花瓷,一册相思韵。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往来人影绰绰不绝。

  这个地方太老了,已经见惯了春花秋月,也历经过硝烟战火,所以可以不慌不忙地呈现出温柔的姿态,对待所有归客故人。

  顾昭赶了两天的路到江南,又乘船来到谢娘桥,在桥头上岸,这时候正等在一座小院外,她要拜访院子的主人,却又犹豫不决着。

  沉棠与荔辛对视一眼。

  沉棠:你问问。

  荔辛:问什么?

  沉棠:当然是问姑娘在这里干什么?

  荔辛:你不问为什么要我问?

  两人用眼神交流着,沉棠最终败下阵来,“姑娘,这里是哪儿啊?”

  顾昭面上勉强扯出一个笑,道,“姑姑告诉我,到了江南要先来这里拜访一下院子的主人。”

  她在船上收拾东西时又想到姑姑让表弟送来的箱笼,一时无聊便打开了看,发现里面有一沓银票,还有一些金银细软,以及两封信。

  一封信里面交代了她平素要注意的事情,诸如不能像在王都那样时常进出烟花之地啦,要好好和侯府上下相处,实在相处不了就欺负他们也是可以的啦这种问题。

  前者是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顾昭觉得她在王都的表现已经显示出了她深刻的洗心革面的决心,没想到离都之际姑姑又旧话重提,这是多不信任她?

  至于后者,她当真没想过自己会和谁相处不好,如果是正常人的话,哪里会有什么相处不好的呢?当然如果是像贺兰因那样拎不清的,一切自然要另当别论。总之她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了。

  第二封信里则说了要她到江南后首先来这个地方找一个人,如果有人问起有什么事,就直接说“故人来访”就好。然而,她现在找到了地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并且,她连这里面住了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什么身份通通都不知道。

  站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叩响门上的铜环,大着胆子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谁呀!”门被打开,穿碧色裙裳,眉间点了朱砂痣的女童娇娇的打了个哈欠,软声问道。

  顾昭蹲下身,与她平视,“请告诉你们主子,就说有故人来访,谢谢你啦!”

  女童“噔噔噔”跑走,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我家夫人请这位漂亮姐姐进去。”

  顾昭听了,高高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往前走着,却听见女童的呵斥声在身后响起:“说了只让这位漂亮姐姐进去!你们两个听不懂我的话么!”

  顾昭诧异地停下脚步,回头望见自己两个丫鬟也正看着她,她怔愣了一会儿,很快道,“沉棠,荔辛,那你们就去和顾伯他们待在一处吧,我很快就出来找你们。”

  “这怎么行?姑娘……”沉棠不放心,话还没说完,却又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神情有些凝重,一时不敢再多言。

  她们家姑娘平素好说话,可是一旦认定什么事,却是不允许她们多说的。

  况且,自去年年末落过水醒来后,顾昭益发说一不二。

  她知道姑娘心里有主意,纵使担心,也只能忍住。

  眼看着荔辛要说点什么,她拉住荔辛,点了点头,“是,奴婢与荔辛在外面等着姑娘。”

  那着碧色裙裳的女童重重地“哼”了一声,大力将门关上,关门时发出重重的声响。

  顾昭走进小院,发现院子里果然和自己想得差不多,种了几株树,有一个大缸子,缸子里睡了几朵莲花。莲叶下面也许有鱼虾,也许没有。

  树下有看不见面容的女子侧卧在一张美人榻上,玲珑有致的娇躯格外引人遐想。

  女童先她一步跑过去,恭敬地垂首,行了个礼,道,“夫人,人进来了。”

  那女子转过身,三千青丝用金丝芙蓉簪挽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她似乎刚刚睡醒,媚眼如丝地睨了眼来人,随后懒懒起身,慵整衣裳,“你就是……阿絮的侄女儿?”

  打量了顾昭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嗓音是江南此地女子特有的清甜软糯。

  若是换一个人在这里被美人用这样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少不得要自觉惭愧。只是顾昭却毫不在意,任她打量后,听见女子这样问,她也不卑不亢地回答,“是。”

  “你好像很平淡的样子,不好奇我是谁么?”女子说话时最后一个字总会勾的长些,像戏台上那些青衣花旦的水袖,你看见它一点一点从你面前拂过,挠的你心痒痒,可是却抓不住。

  熬人。

  顾昭轻笑,“这位……姐姐,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吗?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直接问就是了。既然是姑姑让我来找你,说明她是信任你的,对于姑姑信任的人,我自然答无不尽。”

  那女子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果然和你姑姑信中说的一样无趣,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常听人说“人如其字”“人如其名”,顾昭这时候却又想起来自己从前的感叹,“怎么就没人说过‘人如其音’这个话呢?”

  她当时是在课上,正在学“人如其字”这个词,这样说了后,直接气走了第六任老师。那老师临走前还在姜氏那处告了她一状,说她“目无尊长”。

  可怜顾昭想了好些天都没想清楚她不就是问个问题吗,怎么就成了“目无尊长”了?结果后来她又在一次诗会上看到了那位女老师,因为作得一手好诗,还能画画,她已经在王都的贵女圈子里有了点名声。在那次诗会上她大力夸奖了贺兰因之后,又收了贺兰因为学生。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兰因从她面前走过都带着几分趾高气扬。

  她以前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贺兰因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后来她就不去想了,她觉着吧,可能有的人是生下来就天生不对付的。

  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她再一次认为,就应该有“人如其音”这个词。有的人,光看他,你心里会生出一种认知,不用他开口说话,你就已经想象出了这个人的声音该是怎么样的。

  譬如,如果是苏宴,就该是玉石相击的音质,清清冷冷,如果是陆从嘉,就该是佩环缠鸣的声音,清脆热闹,如果是眼前这个女子,非要用一种感觉来最贴切地形容的话,顾昭觉得大概就是牡丹花开一样的声音,妍丽妩媚。

  “你可以唤我阿瑟。你……我就称呼你阿昭好了。”

  顾昭从善如流地应是。

  “我和你姑姑是手帕交,从小穿一条裙子长大的。按理来说你也应该称我一声姑姑,只是这样就显得我太老了,我不欢喜这样。”她皱了皱眉,极难忍受的样子。

  顾昭“哦”了一声。并不觉得她的说法有什么问题,人活着都已经很不容易了,还不能有点自己的喜好吗?

  不过,她又觉得这个阿瑟有点意思,从来只听说过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还没听说过穿一条裙子长大的姐妹。

  要是被她那位老师听到了,不知道这阿瑟会不会也被安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

  看见顾昭呆呆的样子,阿瑟站起来,“你姑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

  顾昭点头。

  “怪不得。”阿瑟站起来,“你可以走了,记得每旬五日,十日到我这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

  顾昭看着她的背影,那碧裙女童在一旁道,“漂亮姐姐,请吧。”

  “好。”她笑道。

  到门口,刚一打开门,沉棠荔辛两人就拥了上来,深怕自家姑娘受了些什么委屈。

  顾昭再一次对小姑娘说了声“谢谢”。和丫鬟一同往谢娘桥那边走去。

  ***********

  顾长命和两个侍卫百无聊赖地蹲在桥头聊天,荔辛走到他们跟前,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三人立马站起来,“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

  沉棠打趣道,“看来你们还想再蹲会儿?”

  几人又凑在一起打趣了几句。

  其中最为稳重的顾长命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加入到他们中去,而是问起了顾昭接下来的打算,“小姐是接下来可还要去哪里?要不要去街上的店铺里去置办些见面礼?”

  “不用,我从王府带来的箱子里就有给外祖母她们的见面礼。咱们直接去侯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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