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放浪形骸的女子, 指望她相夫教子, 宴酬往来, 简直是笑话。
苏宴长袖随风猎猎飘舞从二女身边走过, 一心想着顾昭, 忽视了背后两人看着他眼神都要看直了的痴态。
等他走远。
姜雪才吸了口气, “这人生得未免也太好看了吧!”她年岁小, 平常跟随先生学习又不用心,别说诗句了,就连好听的词也不会。只知道说个“好看”。
姜楠心里想的却多了些, 姜家四个女儿,她和大房的姜月年龄差不多,都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 可是眼看着姜月成日里与大伯母出入各类宅邸参加宴席, 她却没有人为她操持这些。
她是庶出女儿,只是生母早逝, 太太膝下又无所出, 她才被记到太太名下, 得了个嫡女的名头。
可是, 她也就也仅仅只有这么个名头罢了。爹爹长期在外面, 嫡母对她的教养也不上心,只是从不短她吃穿, 缺她住行。但是碰上她被人欺侮,却也只是冷眼旁观, 从不肯为她说一句话。
她想要什么, 争不得,也守不住。
但是,这时候,见着这样一个惊为天人的男子,她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没有人为她谋划,那她为什么不为自己谋划?
刚刚那人,看样子也是和她们一样的香客。虽然穿着低调,却难掩通身贵气,并且其容貌之盛,实在是江南罕见。
她有预感,这人绝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大堂姐?你这人好不知羞,竟然看着外男的背影看痴了。”姜雪唤了姜楠几声,久久未得到答复,于是往她腰间戳了戳,调笑道。
姜楠低下头,“雪妹可莫要拿这些话来取笑姐姐了,那样的人,哪里是我们可以肖想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又没有说你在肖想他。先前也是,我不过是感叹顾昭表姑气派过人,你又说到了日后婚嫁的事,你就这么恨嫁吗?”姜雪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蹦一跳地往回跑。
姜楠被戳中心思,不敢再多言,莲步款款跟上她。
此时已临近午时,砚一正从膳堂里取了斋饭要去送给苏宴和砚三。
却在转角处看见了顾昭的背影。
他大步走上去,与顾昭并肩而行,一面与她攀谈,“顾小姐也取了斋饭回去用?”
“你这是要去给你家主子送饭?如果是的话,那就不用了,你自个儿下去吃吧,有我呢。”顾昭停下来,看见他手中提的食盒,道。
砚一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地方,而顾昭这时候已经进去。他想了想,觉得他们家爷根本不能将顾小姐怎么样,他进去也是白费功夫,于是轻笑一声,朝砚三房里去了。
“放着吧。”听见门被打开,面前的光被挡住,苏宴心知是砚一过来了,道。
“放着然后呢?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送饭,连留下来一会儿也不成?”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宴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笔,泠泠然望着她。
顾昭被这眼神望得有些尴尬,低下头,打开食盒,将色泽青翠,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菜肴在他面前摆下,又道,“这些可是檀释上人亲手做的,寻常人可吃不到。”
苏宴低下头,看见摆在书案前的蒌蒿与春笋,想到方丈室里的一番谈话,他的面色刹那变得古怪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那个檀释上人的故人,破了他棋局的女子,竟然就是顾昭。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低头凝视着面前的菜,心里明白自己应该把她赶走,然后厉声呵斥她,并且像以前那样告诉她,不要试图与他扯上关系。苏宴这样想,可是一看到顾昭可怜巴巴的眼神,他就又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总是忍不住,对她心软一点,再心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毛病。
但是……人生活着本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稍微顺着点自己的心意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他微微叹了口气,“坐吧。”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过来找你,可是我这个人,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喜欢和喜欢的人分享,现目前在这济觉寺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她撅着嘴,一脸委屈。
苏宴只觉得她一连说了三个喜欢,简直要把他给绕晕了。
“你也可以不过来。”
顾昭一想到这是自己坚定了心思要抱的大腿,纵使心里已经对他有诸多不满,但还是不敢驳斥他。
只耍了个小心眼,从角落里找到一张椅子拖到他书案前,故意用力,使椅子在拖过来的路上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响声。
她满意地看见苏宴皱了皱眉,觉得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
但面上神色更无辜了,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啊,我力气太小了,只能这么一路拖过来。”
苏宴“嗯”了一声,不欲同她计较。
***************
早就有人说过,江南虽然历经过硝烟战火,但这个地方始终是温柔的,景致温柔,人物也温柔。
温柔的地方,就容易让人丧失斗志。不然怎么会有“美人乡,英雄冢”这个说法。
可是王都不一样,它从来都是波诡云谲的,不管在什么时候。
慎王府的书房里,气压低得好像风雨欲来。
虽然有许多人在里面,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萧暄一直抬着头,冷厉的目光仿佛扫过了每一个人,又像是谁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眼里凝着浓重的墨色,如同大雨将倾时候天边翻滚着的层层黑云。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说话。
他于是从位置上站起来,背对着所有人,语气沉重,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诸位大人都是一路扶持着本王走到今天的,本王对诸位始终心存感激,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能左右本王的决定!江南,你们同意我也要去,不同意我也要去。”
他今年三月被封了慎王,从此搬出了皇子府。
慎,谨也,诚也,德之守也。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不得圣心了。
因此,他在提出要去江南的时候,这些人才畏首畏尾,劝他要先在王都安分一些日子。
可是他怎么忍得住?
“王爷三思!”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名年约不惑的中年男子起身,朝着萧暄的背影拱了拱手,道,“您若执意去江南,届时,不知道太子一系的人又会怎么编排您。”
此人名唤赵参,生得方脸大眼,看面相很有些忠厚耿介的感觉,让人一见就会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个好人”。但他心眼却比在座所有人加起来都多,甚至在很多事情里他都起着决定性作用,可以说没有他,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萧暄。
是以在众人中,他很有威信。一说完,众人随即便应和道,“请王爷三思!”
萧暄怒极反笑,“除了我,你们还有谁有这个自信能请宿儒正文公出山?如若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方可,那又怎么还会有‘先下手为强’一说?”他沉声道。
“那也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赵参一针见血指出另一个重要的点,“王都与江南两地相离太远,传递消息至少需要一天半,何况江南没有我们的人,您若是出了什么事,什么宿儒都不管用!”
赵参是个武将,只是因为多读了许多兵书,肠子里才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但实际上还是一个大老粗。
大老粗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说话直接不会拐弯抹角。
贺成璧轻轻咳嗽一声,为他开解道,“赵大人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说,万一王爷有什么需要用到我们的地方,到时候岂不是费时费力?”
萧暄伸出手止住他没有说完的话,赵参什么意思他不关心。
“我意已决,诸君无需再劝。”
双方都不愿意妥协。最后这场商议自然不欢而散。
萧暄其实能明白他们的顾虑,可是他更清楚的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太子羽翼渐丰,又有顾家坐镇,而且明显皇上也是满意这个继承人的。
而且,很明显所有人都忘了,西北还有个萧昱。在他心里,这其实才是除了太子外的几位皇子中唯一能与他抗衡之人。
毕竟,实力永远是话语权的象征。
手上有兵权的王爷和一个只有朝臣支持的王爷也是不一样的。
夜色渐浓,鲜少有人注意到,这个时候的慎王府里,有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赵大人,您一向是王爷身边得用的,可知道王爷这次急着去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贺成璧与赵参两人的府上都在这附近,是以两人一同走着。
赵参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他却不能告诉贺成璧。
喜欢生而悦己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生而悦己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